《潆之洄·上》夜已扬

21、第七章 贡品风波（上）

　　站在温室殿门口看着眼前这两个俊逸非凡却完全不同个性的男子，我却没多少耐心。韩嫣，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加上岳青希那老不正经的表情，让人越看越头痛。自那日后，又过了七日。这七日一切风平浪静，只是那尊贵的皇帝陛下一连七日都留宿在鸳鸾殿，似乎是为了安抚二姐丧兄之痛。不过韩嫣那日所说的话，却在我心底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汐长使，生气啦。”青希伸手在我眼前晃晃，像是招魂般。

　　“青希，你就不要在这里添乱了。”无奈的坐到长廊的栏杆上，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哪有，是陛下说要让我常来看看你，说是你除了洁美人就属我和韩大人最熟识。让我多来陪你说说话，让你快些熟悉咱们大汉官话。还有，别再难过了。”他瞪大双眼，显得更加无辜。可是眼底的阴影让我知道，他似乎这几日根本没睡好。而且为什么就算是在笑，我都能感受到他心底深处的巨大悲伤。青希，究竟怎么了？见我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他笑容可掬的眨着眼，似乎将刚才那痛入骨髓的悲伤藏得更深了。

　　“韩大人，您今日来此所谓何事？”既然他选择了逃避，那也不便再探究别人的私隐了，我把目光放回韩嫣身上。

　　“行了，我知道你心底的疑问？”韩嫣收起不正经的表情，回复严肃：“那日我在宫门说的话，以及之前在陛下面前说那番话让你一直很困惑？”

　　“嗯。”点头算承认。说我被卷入宫中的斗争中，我或许能体会。不过那日他在刘彻面前所说那番话，究竟又是何用意。

　　“很简单，你不想成为后宫众矢之的，可是你不想不代表就不会。从你调至未央那天起，整个后宫的目光中也多了你的存在。而前日令兄一事，陛下特许你出宫祭奠，你很清楚这可是天大的恩赐！”

　　“是！”

　　“好，现在这后宫中有三大势力。太后、皇后和卫夫人。太后一方面要顾着皇后，毕竟皇后娘家是曾经的馆陶长公主，如今的窦太主；另一方面又要维护卫夫人。其一是因为陛下最宠她，其二则是因为想用她来平分后宫的实力，不让一人独大。于是这样的局面使得剩下的宫妃们总是依附在她们两人身边。但不管选择依附谁，这都是后宫之人的选择。”韩嫣说到这里，停住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可与我有何干系？”我不解。

　　“你姐姐洁美人你也清楚。她自识甚高，而且是公主出身，自然不愿依附任何人。况且你们背后有一个闽越作后盾，闽越是大汉东南边陲的一大患，陛下当然会有所顾忌。所以她算是后宫的第三个势力，而她身边的自然是如同你们一样，各地番国献入宫中之人。”韩嫣一边说着，一边看我脸色：“原本三方势力非常平均，可是你的介入却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虽然你不是后宫妃嫔，却比她们有着更得天独厚的东西——就是离陛下近，你的存在会影响到陛下对于整个后宫的判断力。”

　　“我？”

　　“没错。今日宠幸哪位娘娘，或者是到哪位娘娘那儿去，整个皇宫还有谁会比你清楚。也许你并非有意，可是就在你无意识的或者是一句无心的言论便可能会影响到陛下。而你，又正好是洁美人的妹妹，大家会怎么想。”

　　说到这，我身上已经开始冒出冷汗。韩嫣说得没错，后宫之人定会以为这是我们姐妹俩所设好的计谋。是为了帮助二姐在后宫中争宠而设下的。那么，现在表面上的平静并不是真正的平静，整个后宫已经开始波涛汹涌了。没有人敢随便乱动，大家所等待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将我一举铲除皇帝身边的机会。

　　刚调入未央宫那七日的探听并不只单单是好奇，而这七日的平静也不是真正风平浪静，后宫的人更多的是想要知己知彼。好在平日里谨言慎行，做事力求小心不张扬，这也让她们抓不到任何的把柄。更重要的是，我不到二姐那边串门子。所以在这些人眼中，我这个威胁暂时不大。但谁想泷哥那事出了，出事后，我的失态非但未被惩罚，还得了恩典甚至出宫；二姐则因此连着七日被皇帝宠幸。这样，她们自然是容不下了，至于首先要动的，应该是跟在皇帝身边的我。毕竟一个宫女如果有意外，不会这么起眼。而我这个皇帝身边的人一除掉，二姐那边便同失去一臂，孤掌难鸣了。依附在她身边的人也明白这道理，所以那时非但不会有人出面相助，更多的可能是落井下石吧。

　　韩嫣从怀中掏出手帕，递过来：“先擦擦汗，这大冷天的居然也能流汗。”

　　横了一眼他的揶揄，立即换来那举双手投降：“好了，不说笑了。言归正传，以公主殿下的聪明，自然想明白了。所以那日我借机将个中厉害说了出来，你要知道，既然你已经卷进了这后宫之中，不管是做妃还是做宫女。想要安身立命，只有一个办法……”

　　“陛下的宠爱。”我抬头，在韩嫣眼中看到了赞赏。

　　“没错，所以反正你已经是她们的眼中刺，不如大大方方的当这个刺。只要让陛下引起重视，便能保证你的安全。所以我将事情捅到陛下那儿，而陛下显然已经明白了。”

　　原来如此，韩嫣的确是一番苦心，不仅仅是让我明白了个中利害，更为下一步在做打算。可是，青希在旁边，他怎么敢？回头看青希，他也是一脸的支持。

　　“韩嫣，你为什么要为我着想？”我不明白。

　　“因为我想看你等到那个变数。”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充满着许多的遗憾与无奈。

　　突然记起那个桂花糕的事，是那个桂花糕发生什么事了？“那个桂花糕怎么样，好吃么？”

　　见我这么问，他重新露出了笑容：“嗯，她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桂花糕。”

　　“哦。”他的笑容中露出疲惫，可是显然是不愿多说这事。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再多问了。

　　“行了，听说今天陛下这几天会让太中大夫卫青进宫来。”岳青希见我们的话题基本结束，才插了进来。

　　“卫青？就是卫夫人的弟弟！”我知道此人，听闻他武艺骑术均为上乘，深受皇帝赏识。

　　“嗯，那日陛下不是说要往未央宫添两个侍卫么，于是让卫青帮忙在禁军中找。现在推举了两名禁军中的强者，说是要在这里来场比试。”韩嫣自然知道事情始末。

　　“禁军两名强者？”说到这个，岳青希也来劲了：“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禁军双杰？”

　　“禁军双杰？”这个名字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嗯，听闻他们一人隶属东宫，一人在上林苑，从来未曾打过照面。军中流传说他们被其各自隶属番队中的人称为第一高手。禁军里也有人悄悄打赌，到底两人谁才是禁军中第一高手。”岳青希说到此处已经是神采飞扬。

　　“是吗？”还有这样传奇的人物？

　　“嗯，而且最有意思的是这两人都不是咱们大汉人！”岳青希一本正经道：“我也一直很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见过其中一个！”韩嫣像是故意逗他般，说得很得意。

　　“当真？润丞哥见过谁？”

　　“东宫的第一高手，南越太子赵婴齐。”

　　什么？东宫第一高手是南越太子赵婴齐？这个消息让我很是吃惊。看来那南越太子真有几分本事，居然会拿到东宫第一高手这外名头。

　　“嗯，那日是陛下召见南越使者的日子，所以我曾有缘在前殿见过一次。”

　　“哦，那另一人是谁？”我问。

　　“便是越繇王丑所献的公主琴晗雅的贴身侍卫徐子瑜。当晗雅公主被封为琴美人后，这徐子瑜便纳入上林苑禁军番队。不过因为最近陛下一直未去上林苑狩猎，所以我才没见着。”韩嫣说到这里，居然也是一脸向往。

　　“啐，受不了你们。”啐了两人一口，我决定忽视。宫中一大堆事没做，谁有空理会这些。

　　“没关系，汐长使，一会儿陛下便会召两人进宫来。说不定今日陛下真会让两人一分高下呢。”韩嫣自然是了解皇帝的个性。

　　“那我不走了，今日就跟着汐长使，铁定有热闹看。”岳青希居然露出了一脸的期待。

　　“随你。”随便留了一句话，便转身进了温室殿。这天寒地冻的，还是房内比较舒服。没过多久，刘彻身边的小李子带着八个宫人回来了。

　　“怎么回来了，陛下呢？”

　　“陛下正在朝上。”小李子露出诡秘的笑容，悄悄凑上来：“汐长使，这是从北边卫氏献来的贡品。”

　　北边卫氏送了贡品来？听闻北方卫氏朝鲜一族只在三年前派过一名公主前来和亲，之后这些年便一直与大汉不睦。如今又送贡品来，所谓何事？“哦，为什么端到这里来。”只是更令我不解的是为何贡品由小李子送到我这边。

　　“陛下有旨。”这时，小李子又端起了传旨的架子：“令汐长使将此些贡品送至除太后以外的后宫各处。”

　　耶？让我送？

　　“陛下的意思是，太后的已经送去的，这里面您先选个自己喜欢的，其它的便送去各宫各院。”轻轻凑上来，小李子又朝我挤了挤眼。“陛下说了，今日是你及笄之日，自己选件喜欢的当作礼物吧。”说着，将手中一卷竹简塞入我怀中。想来应该是贡物清单。

　　呃？今日？细细一想，今日是腊月十七，不正是小妹的生辰么。难为皇帝竟然想到这一出，也让我够受宠若惊了。

　　“是，奴婢遵旨。”我磕头谢恩，小李子这才带着笑走了。

　　看看站成一排的八名宫女，不禁又开始头大，不管怎么说也轮不到我先选。“紫彤。”高声叫道，只见那小丫头匆匆忙忙从后堂跑出来。

　　“随我去后宫各院给娘娘们送贡品去。”细心清点了八人手中的托盘，与竹简上记载相符。于是将竹简交到紫彤手中。“颖秋，告诉韩大人和岳大人，就说今日我可不陪他们瞎胡闹了。”

　　“喏！”紫彤和颖秋同时应了一声，便各做各事了。

　　第一个踏入的是皇后娘娘的椒房殿，出来相迎的正是那日的宫女冰燕。“汐长使有礼。”

　　“姐姐有礼。玉汐奉陛下之命，给娘娘送来朝鲜贡品。”

　　听我说完，冰燕立即将我领进了传说中的椒房殿。听闻这椒房殿是用花椒树的花朵制成粉进行粉刷后而成，故而得名，今日总算是得一见了。殿中陈设富丽堂皇，四壁皆为粉色，在这寒冷的冬日倍觉温暖。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这一面，算是正式见皇后的第一面。其实算算，这次的后宫一行才算是真正第一次拜访后宫各位主子。想到不久后便要见面的卫夫人，心下不免也有几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让这高高在上的皇帝专宠至此。

　　“如今你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贴心人，本宫可不敢承这个礼。”陈皇后端坐在殿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眉眼也不曾扫向我。

　　“娘娘，汐长使是奉陛下之命送贡品来的。”见这架势不对，冰燕赶紧出声。

　　“贡品？”听到这里，陈皇后这才站起身来到我面前。“什么贡品。”

　　我跪在原地，眼前已经出现了皇后深衣的裙摆。裙上的花纹是飞凤在天图案，绣功极为精美。而这深衣的料子，想来是名贵的蜀锦，看得我赞叹连连。

　　“回娘娘，今日北边卫氏的贡品到了，陛下令奴婢将贡品送至娘娘处，请娘娘先选。”我再磕一头，随即向她回道。

　　“是陛下让你端来本宫处，让本宫选的。”她突然俯下身子靠近我，声音中有几分窃喜。

　　“是。”是刘彻让我分发到后宫，您是皇后，自然先到你处。

　　“原来如此。”陈皇后突然转怒为喜，一把拉了我起来。“行了，给汐长使赐坐，上茶。”

　　“奴婢谢坐。”唉，这个皇后看来是爱极了刘彻吧，这样的小事便值得她高兴成这样。

　　“我就说，以前那些个婢子定是自作主张。看那贱人有几分手段，便贴将上去，什么东西都往猗兰殿送。我才是这后宫之主，陛下的明媒正娶的原配。”带着一脸笑意，陈皇后来到了八位仕女面前将盘中东西一一看了仔细。

　　“汐长使，你觉得本宫应该选哪样才是。”显然上面的贡品琳琅满目，这个皇后怕是看不过来了。

　　“娘娘贵为一国之母，又是金枝玉叶，眼光必然独到。奴婢才疏学浅，可不敢替娘娘选。”开玩笑，我还不想死。

　　“也是，那汐长使先坐坐，喝杯茶，待本宫细细看来。”

　　“喏。”忙唤紫彤带那八位侍女进屋，等皇后挑选。

　　椒房殿这一留便是近半个时辰，心知皇后是故意压卫夫人的风头，我也不敢多言。好容易待皇后选了一株上好红珊瑚、几个手饰后，才急匆匆的带人往漪兰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