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瓜州之乱 ...
-
话音未落,李元昊的手在我手臂上轻抚了抚,微叹了口气,话风却是一转:“只可惜早朝接到急报,瓜州叛乱,只有等从瓜州回来再去了……”
听他提起瓜州叛乱几个字,记忆中那些似乎很遥远的片断不由得还是在脑中再次浮现,当年他破甘州,征西凉,平瓜州后,下旨苏奴儿率军2.5万进攻吐蕃唃厮罗部,两军交战于牦牛城,不想苏奴儿大败被俘后,他率军亲征,用尽伪和、诈降、离间、诱敌等计,最后更是用了我为他画下的一纸纸计谋,用皮筏快艇一举攻入膳州城,大掠而归。
当年我与李元昊亲历的这一幕幕,仿佛过去还没有多久,如今被再次提起,眼前之人未变,但却又有仿若隔世的感觉了。
看我半晌不语,李元昊自然知道我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伸手过来,捧住我的脸颊,仔仔细细地看着我的眉眼,柔声道:“还好你仍旧在我身边!”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抬眼看他:“瓜州叛乱?曹贤顺?就是当年那个向你投诚归降的曹贤顺?他如今叛乱,倒也正常得很,他本就是个反复小人,只是,这次为对付这曹贤顺,你决定率军亲征?”
李元昊嘴角一牵,笑得有些邪魅:“知我者,双儿也!”
我没有理会他的调笑,眉眼未抬地问:“你要带我随军同行?”嘴里这么问,心中却是早有了答案。
果然,李元昊似乎想了一下方才说道:“原本你身子还未好全,不该随我出征,但将你留在宫中,我却还是放心不下,再说双儿你是我的福将,自然要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才好,难道你忘了当初,大胜唃厮罗,可不都是因为你吗?”
话是这么说,我与李元昊却都是心知肚明。明里,我如今才受人暗算,险些丧命,他将我独自留在西夏皇宫,自然放心不下。暗里,想当初他也是将我留在甘州城,率军攻打膳州,我却是从甘州城内逃脱后,才半道与他汇合的。再后来,我又趁他与辽军开战之际,从西夏皇宫的水牢中逃脱,这些逃跑事件,他虽然从未追究我是如何办到的,但他却早已深知我的逃跑能力,这一次,不管是明里暗里,他自然都不可能再次将我单独留在兴州城的西夏皇宫内了。
不仅是李元昊,就连我也曾经以为,一个小小曹贤顺,就算在瓜州作乱,也完全不足以抵抗身经百战的野利旺荣,更何况,这次带着野利旺荣来平叛的,还是李元昊本人!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次,曹贤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与决心,竟然带领着瓜州军民,不仅紧闭城门,坚守瓜州城中,而且还一次又一次成功的击退了李元昊亲率的野利旺荣和他的部下。
虽然野利旺荣不及他的兄长野利玉乞那样战功赫赫,但也是以骁勇善战而扬名,如今在李元昊的亲自指挥下,不仅没有迅速平定瓜州之乱,反而在一次次失败的进攻之后,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颓势!
远远看着瓜州城墙上的那些军械,布置,士兵,将领,似乎都带着一股赴死的果敢与决心,显然,这次的叛乱是早有以预谋。
从李元昊眼中的震惊已经转换成了暴戾的怒气,我知道,此一役,挫败的不只是西夏军,更是李元昊从未承认过的傲气。
阵前,一队队的士兵仍然在不停的攻击着,城墙上,如雨点般的箭矢、石头还在继续落下,杀声震天中,突然听得一旁战车上的野利旺荣一声虎吼,立时就见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数十只白羽箭向我与李元昊所站的这辆战车飞来!
只听得‘扑’、‘扑’数声,原本站在车旁护卫的十来名士兵一瞬间应声倒下,胸前皆是利箭横插!
我以前也曾亲历战场,但见此一状,心中却也大惊,来不及作出反应时,耳边响起风啸之声,下意识闭眼一瞬,却落入一个怀抱,刚睁眼待看,却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一震,连带着身前之人,一起仰面倒了下去!
身前的李元昊将我压在身下,几乎让我快要窒息,我从他微眯的黑眸中,突然意识到某种危险,脱口叫出:“李元昊!”
四周惊呼声顿起,野利旺荣也立时冲了过来,急切地想要扶起仍然压在我身上的李元昊:“皇上……您中……”
话未说完,却被李元昊一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臂,制止了他想要说下去的话,冷言出声说道:“不要声张,照常鸣金收兵!”
野利旺荣一愣,使力将李元昊扶了起来,李元昊试图站起身来,却意外跌坐在我身边,嘴角边随即流出一丝血红。
我扶住李元昊,让他靠在我的身前,然后对野利旺荣挥了挥手,示意他照李元昊的吩咐去做,野利旺荣顿了顿,终于还是回到阵前指挥作战去了。
李元昊靠着我,呼吸有些急促,却仍旧侧了脸看向我,有些艰涩的牵出一丝焦虑:“有没有伤着你……”
这一刻,这一瞬,让我突然有了一种错觉,仿佛李元昊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霸道却又执拗的西夏太子。
我以为,一场看似稀松平常的瓜州之乱,只是让李元昊一试多年未曾体会到的挫败感,但没想,这一刻的他,似乎更在意的却是我!
别开脸,不想让他看见我眼中强忍的泪水,却被他早知道似的,抬手硬是将我的脸扳了回来,迎视着他的黑眸。
此刻他如墨如渊一般的黑眸中,尽全然变为了眷恋的深情,愣愣地看着他,终于,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下来,落在他的手臂上。
李元昊微一垂眸,看向他手臂上的那滴泪痕,身体似乎微微一震,一俯首,吻在我的眼角,将我眼眶中的那些晶莹悉数吻了进去。
待到野利旺荣强作镇定的又支撑了不久,终于草草率领着这些西夏军,收兵回营了。一回到帅帐,野利旺荣立刻找来随行军医,为李元昊治疗箭伤。
是夜,春寒尚在,心,虽开始慢慢融冻,却迷离不自知。
数十里外,天穹黯然,瓜州,城里城外,尸体如山,却毅然坚守未破。
李元昊身着铠甲,距离也远,所以这白羽箭虽然射中李元昊的后背,但却箭伤不深,不足以致命,是以李元昊竟断然不肯用天竺神胶止痛,只是咬牙强忍,让随行的军医为其将背后的箭矢拔下。
看到军医将箭矢拔下,确认无毒后,一直守在一旁的野利旺荣松了口长气,却忍不住出声急急地说道:“陛下,瓜州城内不足两万军马,如今已死伤过半,只要调来我兄长的五万天都大军,破城指日可待!到时,末将定拿下曹贤顺那老小儿,千刀万剐,以报陛下这一箭之仇!”
听着野利旺荣急切的话语,李元昊的眸里却是暗如海底,肃然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正在为他上药的军医小心翼翼,连太气都不敢喘。
看着李元昊不语,野利旺荣这个粗人自然猜不透李元昊此刻心中的想法与打算,正自还想说什么时,我却从军医手中接中绷带:“我来吧……”
李元昊转眸看着我,将手中的绷带仔仔细细地将他的伤口一圈圈包扎起来,紧锁的眉头也开始慢慢舒展,看着我的眼神也渐渐柔化。
我心中一叹,却是再明了不过,一面包扎,一面缓缓而道:“小小瓜州,不足为俱,来日方长,不必计较这一日之短!”
瓜州城此次叛乱,曹贤顺必定是早有预谋,除了军事防御,怕是也备好充足的粮草,作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如今久攻不下,围城多日,西夏军却是粮草将尽,此刻再不退兵强攻,也讨不了什么便宜。而为了一个小小的瓜州,而调来野利玉乞的那五万天都大军,就更加不全算了。但以李元昊的脾性,自然不会亲口承认自己的这次出征以失败而退兵,这个话,由我来说,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野利旺荣果然一听这话,顿时不屑,张口叫道:“哼,一个妇人,你懂什么,也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我冷笑不语,转脸望向李元昊:“随行军医比不得宫中的太医仔细,这箭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怕还是得赶紧回宫,让太医仔细诊治方才让人放心!”
李元昊轻哼了哼,微微冲我点了点头,抬手一挥,眼眸未抬的出声说道:“出去准备一下,明日退兵回朝!”野利旺荣心有不甘地还想说什么,却也不敢再造次,一咬牙,恨恨的转身出帐而去。
包扎完毕,正准备拿起一旁的中衣为李元昊穿上,却不由得一转眼,看到他身上的各处旧伤留下的疤痕。
微微愣怔,李元昊是个好战分子,从他还是太子时,就四处征战,大小战役数以百计,就算是如今贵为西夏的皇帝,也是身先士卒,列阵在前。
战火无情,受伤便是再所难免,褪去衣衫后,这混身上下的各处伤疤,见证的就是他的英勇无畏。
可是今日这一处箭伤,却是因我而起,他如今是西夏的皇帝,却仍然能奋不顾身地为我挡下一箭,若说我全无感动,决不可能,可是,除了感动,我还能还以什么?报以什么?我与他之间,剩下的只是执着了吗。
见我愣怔,身前的李元昊却是握住我的手臂将我拉入怀中,下颌轻轻磕在我的头顶,柔声道:“我的双儿,若你还在为天都山遇刺一事,怪我惊薄,今日这一箭,算是我还你的,如何?”
我闻言猛地抬头,却迎上李元昊的如漆黑眸,仿佛刚刚还深遂幽暗的眼底,此刻却突然如此清亮透彻起来,心中不可抑制地一动,眼角一行清泪却是不争气地滑落了下来。
李元昊见状,眉头微蹙,一俯头,吻在我的眼角,将我的泪水悉数吻去后,又小心翼翼地从脸颊一路吻到唇边,微一犹疑,终是捕捉到我微启的双唇,深深吻了下来。
是啊,天都山遇刺时,我被胁持,李元昊扔出的那一刀,在我看来,确实没有顾及我的性命,但我却没有怪他凉薄,不知道是我心中早知道,他向来是不肯受人威胁的个性,还是我原本就没有希翼他对我还能剩下多少深情厚意的缘故。
可是,如今他为我挡下的这一箭,在他的后背刺入不深,却是深深扎在了我的心口之中,眼前这个男人,让我该如何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