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梦》洛水之畔

7、孩童

　　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
　　“司马大人。”李隆基一手撩起宽袖，另一手执起琉璃色的夜光杯，月光潋滟，美酒盈盈。
　　“听闻司马大人星象占卜，阴阳术数，鬼神之说无一不精。所学之术涉猎之广真是令人钦佩啊。”李隆基言笑晏晏的敬了司马承祯一杯酒。
　　司马承祯看着李隆基的举动，心下暗道：这个太子殿下虽然明着“钦佩”我，但细看便可看得出那狭长的凤眼里哪里有一分的钦佩神色？至于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一来是做场戏给李旦看，二来大概也是摸摸自己的底……想到这些，司马承祯不禁哂笑。
　　李隆基并没有忽视这一闪而逝的笑容，他想知道这个人会怎么说。这个人那么骄傲，那么自负，这种气息是可以从一个人周围的气场中散发出来的，无法掩盖。譬如说，之前身为帝王的父亲将他扶起而他却毫不推辞，就证明着，在这个叫做司马承祯的年轻人的心中，他的本领是受得起帝王的屈尊的。所以这个人，必然不凡。
　　夜风阵阵，吹起八重雪宽大的唐服，重新拉拉不合身的衣服，那帮汉人真难受，居然穿这种衣服活了那么久……八重雪皱起眉。
　　真是的，那帮人在说什么，居然说了那么久，这种场合真无聊，八重雪抬眼向李隆基方向看去。
　　“微臣鄙陋之至，所学的又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平日里偶尔施上一个小小的障眼法，混口饭吃而已，又怎入得了殿下的眼？”司马承祯弯起桃目，笑意盈盈，仿佛真是一副市侩模样。
　　“雕虫小技便可震惊长安，司马大人当真本领过人。如此，敢问司马大人师从何处？”
　　“不敢不敢。在下师事嵩山道士潘师正。”
　　潘师正是高宗时期很有名的道士，高宗数应召对，但其仍以山野之人自处，是李隆基很欣赏的几名道士之一。
　　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司马承祯竟是他的徒弟。李隆基心道，若是如此，那此人必有过人之处，不能小觑。
　　紧张而浮动的气息在李隆基与司马承祯之间徘徊。直到那一声稚嫩的嗓音传进耳廓：“哥哥，美人哥哥……”青碧色小衫的孩童一只爪子上举着一块被攥的不成样子的凤尾酥，另一只爪子紧紧拽着八重雪冗长的衣袖。
　　八重雪低头，皱眉，这小孩长的还不错，就是一头红色的艳丽长发太过于嚣张犀利，一张水灵灵的小脸上挂满了无辜的表情。见八重雪低头看他，小孩吸吸鼻子，继续拖着长长的娃娃音道：“美人哥哥，美人哥哥陪端华玩嘛……”
　　八重雪被那一声美人哥哥叫的完全无能，只得咬着一口银牙凶恶道：“谁是你的美人哥哥！！！”
　　“你长得那么美……美人哥哥，我把点心给你吃好不好……然后你陪我玩……”小端华仿佛对自己的计划无比满意，并且主动摊开爪子露出那“造型奇特”的凤尾酥。
　　八重雪嘴角抽搐……
　　李隆基看到这一幕，面色一冷，转身向父亲李旦行了个君臣之礼，道：“呃，父皇，儿子今日得见司马大人深深折服，司马大人果然德才兼备，实为不可多得之栋梁，相信我大唐必定会国富民强永享太平。然而，儿子今日还有些事，这便要先行告辞了。”
　　“唉，朕也老了，三郎，有些事便要多辛苦你了。那好，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回去吧。”皇帝摆摆手，示意李隆基可以退下了。
　　“司马……太子他早晚都要做皇帝的，朕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人，以后朕不在了，你要多帮帮太子啊。”李旦走过司马承祯的身边，絮絮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司马承祯默默微笑。
　　皇帝陛下，您的儿子可是真的比您想的要强大许多呢，强大到，即使是他一个人，也可以挑起这一个帝国的重担。
　　八重雪这边情况简直是太糟糕了，皇甫端华简直就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粘在了八重雪身上，怎么都不放弃……直到李隆基翩翩然走过来，一把把八重雪拉到背后，然后弯下腰，对着小孩子露出人畜无害的和蔼笑容，拍拍皇甫端华的头，说：“小端华啊，你猜太子叔叔刚刚看到谁了？”
　　“看到谁啊……”皇甫端华吸鼻子：“反正不会是小九儿……”
　　“为什么不会是小九儿呢？”李隆基笑。
　　“他身体不好，薛王妃肯定不会让他出门的……”小端华低着头，揉了揉揉眼睛。
　　“那，你回头看看，那是谁啊？”李隆基顺手指去。
　　皇甫端华悠悠的回过身，吧嗒一声就扔掉了手中的糕点，：“啊，小九儿……”。
　　八重雪沿着那个方向看去，便瞧见了那银色发丝的孱弱少年，瘦瘦的身体裹在宽大的汉服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的腰板，苍白的面孔。
　　身体确实不好。
　　“谢谢太子叔叔~”软绵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皎洁的月光迎着孩童的身影打下一地深邃。遥望着那越跑越远的两个孩童的身影，李隆基缓缓地直起腰来，背对着八重雪，清冷的月华为他悄悄的披上一层珍珠般的光辉。八重雪就这样站在他身后，然后李隆基沉默了一会儿，便缓慢而有力的说：“小雪，天色渐晚，我们应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