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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安全的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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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尝到失眠的滋味了,折腾了半天才入睡的曾心言掉进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和周青淳在夏天的时候飞到了普罗旺斯,她们变成了很小的孩童,在开的遍地的薰衣草花海中玩着纸飞机。周青淳的纸飞机就像烟花一样喷满在阳光充沛暖风吹送的晴空下,她手舞足蹈拼命叫曾心言接住纸飞机,可是曾心言却是一只都接不住。
正在沮丧中,花丛的另外一头突然出现了一个跟她们一样小的孩子,定睛一看,竟然是魏晨志。魏晨志手插着腰一脸神气的指责她们污染大自然,坚持要她们把撒落满园的纸飞机都收拾干净。周青淳不肯听他的,一边朝他扮鬼脸,一边跑前来拉了曾心言拔腿就跑,魏晨志迎头追上去,两个人绕过一个山坡到一个山坡,终于摆脱了魏晨志。
在一栋缠满树藤的小屋后,周青淳借故跟曾心言说悄悄话,竟然在她的额头上飞快一吻,曾心言呆了一下,她问:“你为什么偷吻我?”,周青淳一句话也不说就害羞的消失无影无踪…
曾心言在被窝里挣扎了一下,却是笑着醒过来的。
温暖的晨光在她的眼皮上跳跃,空气中依稀还有薰衣草的气味,原来只是临睡前点的薰衣草香精。
曾心言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被发起呆,她的意识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不知道自己身在哪年哪月哪一天…。
门帘被晨风微微卷起,她看到周青淳在对面露台为她的朱顶红浇水。是的,那是一场梦,幸好只是一场梦,周青淳和她近在咫尺,却恍如天涯,她们还在安全的距离。
当曾心言为Milestone马赛克班招生的时候,周青淳的《近水楼台》已经在报上连载着。
曾心言已经很少出现在露台上,她们露台上的灯光总是在不同的时间亮起。当曾心言为店里打烊后出现在露台,周青淳一般都在赶稿;当周青淳终于得以到露台透透气,曾心言却好像已经进入梦乡。
尽管没怎么看懂,曾心言偶尔还是会在临睡前翻看一下《美丽邂逅》。
那是星期六的傍晚,她刚刚为店里打烊上的楼来,就听见周青淳露台上叫她。
“曾心言,你在不在家?”
曾心言拉开门,只见周青淳又在浇花。她放下浇花桶,精神奕奕的朝她招招手:“晚上好。”
“晚上好。”
周青淳有点不自然的说:“那个....想说,好久不见了。”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曾心言有一股想告诉周青淳她买了她的《美丽邂逅》的冲动,可又怕这么一说就要暴露自己中文程度太烂以致把阅读的速度演变成龟速的问题上去,更怕自己被考起回答不上问题。
“你好吗?”周青淳用生硬的法语问候曾心言。
“Je vais bien。”曾心言用法语回答。
“这句“水里漂”是好还是不好?”
曾心言一听到周青淳的译音,啼笑皆非:“是我很好的意思。”
“今晚不用写小说吗?”她问。
“我已经马不停蹄地写了九天九夜,现在前路不通,暂时写不下去了。”
曾心言同情的看着她:“遇到这样的情形,该怎么办?”
周青淳靠上围栏,故意压低声音,一本正经的说:“其实,办法是有一个的。”
“是吗?是什么办法?”曾心言也跟着压低声音,她好奇一个写作的人平常是怎么纾解压力的。
不料周青淳竟然说:“你邀请我过去你家坐坐吧,我去你家找灵感。”
曾心言只觉得这个周青淳太爱在语言上搞怪了,她不能不笑,好像也不能说不,只能顺应的说:“到我家坐坐吧周青淳。”
“真的吗?”
“当然。”
“这是你说的。”
等了那么久,没想到还是由她来开这个口。为什么曾心言都不开这个口呢?周青淳也不是不想邀请曾心言到她家做客,她太想了,但她总希望对方能先作出主动。
无论如何,周青淳还是很高兴,一切好像在自己意料之外,又在掌握之中,她蹦回屋里,回头丢下一句:“换套衣服迎接我,我马上出现。”
这样的周青淳跟梦里好像没有什么分别!
曾心言摇头轻笑。或许,要来的始终躲不过,还是听天由命吧。她大可告诉自己:朋友而已。朋友的相处何须如此约束?
曾心言刚刚梳洗好换过衣,周青淳已经在楼下,她打电话上来,说:“曾心言,我到你楼下了,芝麻快开门吧。”
曾心言带着钥匙下楼去,在楼梯转角看到那串纸飞机,她停下来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它们摘下来,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周青淳不可能会往那个角落去。
周青淳脸色绯红,眉开眼笑地站在门口。
曾心言领她进店,两个人一前一后上楼。
周青淳首先看到客厅挂着一幅非常出色的马赛克图,那是蓝色的爱琴海,白灿灿的阳光铺在海面上,白色迷人的建筑群围绕着大海。
“好漂亮!”她惊叹。
“Merci。”曾心言用法语回答了一句。
“猫屎?猫屎大概是谢谢的意思吧?”
曾心言被弄得哭笑不得:“会写文章的人都像你这么坏吗?”
周青淳调皮的笑起来:“你说的明明就是猫屎。”
“好,猫屎就猫屎。如果不用有趣的方式来记忆,就会记不住。你是不是准备把学来的法语都写进小说里?”
“等我学精了就写进去。”周青淳说。
“你想喝点什么?”曾心言问。
“你当你家是茶楼还是咖啡座?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吼?”
曾心言讪笑,的确,她家除了咖啡,就是酒,要其他的还真没有。
周青淳倒在沙发上,盘着双腿,很放松。
她给周青淳递上一杯饮料,那是酒。
周青淳接过,立刻沾一口,酒比咖啡苦得多。
“适当的喝酒对身体有益,尤其你经常熬夜写文章。”曾心言举起酒杯。
曾心言坐的很远,周青淳要站起来趋前去才能与她碰杯。
曾心言想起在红磨坊的那一次,周青淳把脸颊都喝红了,样子特别可爱,她有点怀念。
周青淳抿了一口酒,把杯子高高举起来瞧,浅淡的金黄,晶莹透亮,是白葡萄酒。这是曾心言爱喝的酒么?
曾心言的房子布置得再简约不过,最显赫的除了墙上那幅爱琴海,就是摆在角落的一堆箱子,周青淳知道,那是装着酒的箱子。脚边还有一个用帆布做成的书架,上面插满英文书籍和杂志。
在曾心言的家,竟然看不见一本中文书籍。她不知道,曾心言一早已经把她的小说藏起来。
那晚不知道是谁先把话匣子打开,她们什么都搬上台面聊一聊——马赛克、写作、巴黎、旅游、红酒、咖啡....唯一不谈的,是彼此的感情生活。
周青淳的酒量向来很烂,才喝下两杯,她的头已经晕眩难耐,说话的声量也越来越不在自己掌控之内了。不着边际又聊了一会,她们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的,周青淳听到曾心言在说话。
“周青淳,你那么会写小说,你的心里有没有秘密?”
秘密?谁没有秘密?就算不写小说的人也有秘密。
周青淳转过脸去,想要这么回答,却发现曾心言并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她以为这只是错觉,曾心言根本没有说过那样的一句话。
等曾心言再出现的时候,她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支酒瓶。
曾心言斟了两杯,将一杯递给周青淳,问:“还能不能喝?”
周青淳很豪爽的接过去,逞能的说:“当然能!”
曾心言坐在她身边,似醉非醉的说:“周青淳,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周青淳好像比较清醒了,她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一湖水。
“谁要是不能再喝先倒下,就算输,明天酒醒就得说出自己的一个秘密,而且一定要坦白,你奉不奉陪?”
周青淳的眼睛一秒都没有离开过曾心言,一绺长发遮去她的半边脸和眼,非常的妩媚。她壮着胆,心想她的秘密无非就是喜欢上了她,既然老天给她表白的机会,为什么不奉陪?于是很是豪迈举起手里的杯,跟曾心言的杯撞击了一下,说:“好!”
可是,就在三杯下肚后,曾心言却反悔了,她突然说:“这个游戏不好,我们不说秘密,秘密应该永远都是秘密。”
周青淳毫无主张,只得顺从着她:“哦,那就别说,别说...。”
话才说完,就一头栽进沙发,弓着身往深处钻了钻,扯了扯曾心言的袖子,有点委屈的说:“曾心言,你怎么知道你会输?难道,你不让输的那个是我吗?”
曾心言就是知道周青淳会输,而且很明显,她已经输了!她怎么可以乘人之危?她不想周青淳说出什么秘密,也不想在这种情况底下探索她的秘密。
“我知道了,你是怕我输,你不给我机会说出我的秘密,你不想知道我的秘密....”周青淳喃喃低语。
曾心言有点心疼,她不该提出这该死的游戏,周青淳连醉了都那么聪明。
那晚,周青淳没有回去,是根本回不去了。她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睡得又香又沉。
到了凌晨时分,她感觉到身上多了一层又厚又暖又香的毛毯,空气中依稀可闻到酒的味道。
曾心言,这时候你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