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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二:沉血殘花(下) ...


  •   ◇◇◆◇◇

      记得那日,是狂雨交加的夜晚,他拔奔而来,触入眼帘的,却是那一动也不动的冰冷身躯。

      雷霆照明了事实,他俯身颤抖地将那紧握的手松开,在暴雨中,没有温度、也没有气息,他却知道,他答应过的承诺都还没实现,这人怎么可以离他而去?

      他不知那感觉是愤怒,还是其他,却厌恶与拒绝那份空荡。

      为此,他与医者做了交易,医治了他的双手,还予他了性命……就算要付出代价,他也不在乎。

      但他从没有意料到,他会再一次的背着昏迷不醒的人回来。

      仅一剑之差,否则又要重蹈覆辙。

      事发的现场一片狼籍,断树残枝遍布,满目疮痍,处处是狠厉准确的刀剑切口。

      可以想见,当时对战的两人不但怀有刀剑绝艺,更是豁尽全力,意图同归于尽。

      若非他实时出手,只怕又要命丧黄泉。

      再一次,连命也不要。

      为了一名女子而冲动行事,值得吗?

      据说那名女子叫苏苓,是长空从前在忠义寨的朋友,只因故亡于他人之手,长空愤怒之下,疯狂追查凶手,直至对战刀狂剑痴叶小钗。

      又是朋友、又是无谓的感情,再次羁绊了他的刀与剑,影响卓绝的实力。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厌恶除了他之外,还有人可以掌控着他。

      「又一次,我又救了你。」

      半是拖行的捱着人,一步又一步踏向前途,千叶传奇不知道负在身上的重量是什么,仅知背上这人的重量也远远不及心中越沉越无解的心锁……

      「如果你失去的不够多,为了让你更坚强,吾将不惜让你一无所有!」

      夕阳黯沉,晕染了天边霞红,归途的两人,一昏一醒,相伴无言,却在血红的余晖下,映出一片巨大的漫长寂寞。

      ◇◇◆◇◇

      一回到日盲族,祭礼早已结束,族民只见太阳之子一脸铁青色地将万古长空捱回房间,久久不出,也只能半点不敢言。

      房内,千叶传奇带些力地道将人放在自己的床上,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在作怪。

      对着那削瘦的面容凝视片刻,千叶传奇突然觉得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却只能将手搭上去,心思百般流转。

      全族之内,只有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自己的命令。

      他早该放弃,却总是容忍。

      自他出生以来,少遇失败,而这人的相关,却总是导致自己遇上失败的源头。

      用他,真是自己最大的障碍。

      他还能拿他怎么办?

      救与不救,无须犹豫,因为,他不容许费尽心力挽回来的人就这么再次死去。

      端凝那容颜,千叶传奇稳稳地为他切上脉象,见那死沉的气色,心中略许不甘,却又莫名存有希冀。

      此刻的他,若有知觉该有多好?

      每次看见此人,总是抑郁而淡漠,却不知,在他人眼中,是如何无解?

      初一探,便是浮散无根的脉象,如按葱管,气虚血亏,竟有败亡之态。

      千叶传奇一拧眉,指尖凝气,随手连施针术导引瘀血。剎那只见七针连落要穴,复循督脉,切人中,次肩井,导心经极泉,切合谷,一路刺激脉络,不过多时,长空体内瘀积已久的血液终于缓缓流淌而出。

      恍瞬间,彷佛看到长空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千叶传奇不禁脱口低唤:「长空——」

      声方出,他亦不禁微怔,就仅此人,能让自己情绪波动。

      然而,就仅那瞬秒的动静,两个时辰过去,人终未清醒。

      再次探了脉象,千叶传奇心中更明朗,此症大有蹊跷,非是医治方法未果,而是失感症问题。

      听闻近来武林发生四种怪象,中招者之感官尽失,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语焉不详、心猿意马,长空三感俱失之症,显然与其中传述无异。

      这无解的症状,让千叶传奇少见的在房内踱起步来。

      房内有些阴暗,一抹烛光衬透着阴影,凸显那份寂寥与沉滞。千叶传奇明了,若依照常见医理,精气神未醒,七窍受阻,只怕长空将失血而亡。

      血液,是维持命脉的重要元素,而今若求有效且续命的方法,只剩——

      渡血一法。

      千叶传奇的目光,停落在那毫无血色的削瘦面容上——

      他的剑,不能失;他的人,不能亡。

      当下只求续命,何求其他?

      而眼下,自己的鲜血正好超脱三界六道、不属神魔,唯有自己能救他一命……

      心念既定,千叶传奇当机立断,运起元功,轻喝一声,剎那自身剑气划破手腕,赤红的汩汩鲜血瞬间涌流而出!

      只见血雾弥散在空中,竟充溢了整间房内,像是瑰丽的血云,带着一丝莲氛,包覆住卧在榻上的长空,自针端细微地引入体内,直至长空全身泛起螫眼红光,再创生机!

      大量牺牲的鲜血,带着浓浓血腥味,却是源源不绝的流出、流出,考验着忍耐。千叶传奇不为所止,双目紧观那气脉流走,直至渡血功成,连退数步!

      手腕的伤口仍正涌淌殷血,狠辣辣地作痛,千叶传奇忍住紊乱的气息,上前欲观看那血液的流动,孰料心口附近一阵剧痛狂暴袭卷而来,牵动手少阴心经一路,千叶传奇反应得及,运指连制自身极泉、少海等路,却一时强伤己身,心血翻涌,闷哼一声,本已欠少的鲜血再度倾散一地!

      「啊!」前几日的心血破身,再划其脉,恁是神人,连番损耗也终至反噬,竟有泉尽呕沙之征,是以血尽却空流不止,神魂俱痛。

      千叶传奇清楚自身状况,仅能立时坐身养神,遏止爆发蔓延,片刻过后,经络回定,体内潮海般的狂乱走息方才稳住。

      「哈!」轻笑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厌恶自己这种感觉,千叶传奇身影虚浮地起身,一望那暂时已脱离险境的长空,默然无语。

      黯淡的烛光轻轻舞动,照映在那逐渐恢复血色的沉睡面容上,却分外显出千叶传奇一脸憔悴的苍白。

      如果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那么,如果心动呢?那是什么感觉?

      他不曾晓,也未能晓……连日不曾休息过的疲倦感却无声袭来,强持的意识里,望着那紧闭双眼的瘦削面容,再看着那插满针引的双手,下意识轻轻地将手握了过去。

      便是这么单纯的想握着。

      究竟有多少次,他握不着这双手、这个人?

      他不懂,为何总是放不开这个人,越不得,却不愿放弃,即使为他受创,他也愿意一试……

      尽管那人的心总是无感、也无神。他的眸光永远眺向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心如死灰。

      而自己,这番心力却换得一个昏迷的人回来,简直场是笑话,常理下所剩的忍耐,正该濒临临界点不是?……

      舍不得、放不下。

      悄悄地,烛泪无声无息的淌落,直至燃尽,再也无法流下一滴眼泪。支手轻侧在床沿的千叶传奇也终于落入了沉眠,在不知是否有梦的梦里,轻握的手,却不曾放下。

      片晌,门房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响,有急事禀报的大祭司叩了太阳之子的门扉,却不得回应,情急之下,遂推门而入,孰料甫进门,便感应到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而那安静的气息中,有平稳的呼吸声,竟是过去几日不曾入睡的太阳之子难得枕着床沿而眠,令大祭司微愕。

      恐是累极了吧?过去叛民之子的身份竟能得太阳之子这般礼遇和重视,大祭司内心为万古长空怅然,却又惊、又叹。

      不知该如何是好,大祭司衡量再三,终是转身而去。

      「大祭司,何事?」

      蓦地,身后传来太阳之子的声音,虽然声息如往,却听得出来略显虚弱。

      大祭司实时回身,惊讶太阳之子的浅眠,急事却也刻不容缓,犹豫了下,禀道:「起禀太阳之子,武林上失感症的问题逐渐扩大,族内也有多数族民受到感染,情况十分不乐观……」

      「嗯,下去吧!吾即刻察看。」

      「是。」

      转瞬,尽管眼盲,大祭司在微躬的视线里,仍能感应到那出生未及一月却总在奔波的玄影启门而出,仅留那不及处理的一地血迹,和昏迷不醒的人。

      那血腥味犹刺激着嗅觉,像是血色的冷香。觉者犹若愀怆,而未觉者,仅能未闻。

      那是……如若知与不知、念与不念,情便在那里,不来,也不去。谁也无法抹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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