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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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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女孩子住在我楼上,我注意她很久了。
她应该还在读书,老是拿个非常大的书包,只提不背,不停换手。
她个子很高。奇怪,现在16、7的女孩子发育都很完全了,只有她平得象块板子。
鸡心型的小脸,修长的脖子,窄肩薄背细腰长腿,整个人就象根棍子。
可是她是根好看的棍子。
有次我午睡起来,看她提了书包站在楼下,不知道仰头看什么,初夏的阳光照着她的脸,皮肤细腻洁白,在阳光下发出骨瓷一样的光,浓眉长睫,乌黑的大眼睛,整个脸透着肃静和英气。
我大概看她太久了,也许玻璃窗可以透过我的身影?她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连忙转头走了。
我知道她的名字。
这很容易,我租这房子也有一年了,她妈妈老在楼道里喊叫:“飒爽,你赶紧去给爸爸送饭。”“飒爽,你快去热菜。”“飒爽,你给我把保温壶拿来。”
从他们的对话里,我知道飒爽的爸爸在住院,也许是很缠绵的病,他似乎一直住着,飒爽每天去送饭,回来打理家里的杂事,是个辛苦的孩子。
我是个闲人,很悠闲,可惜不是富贵闲人,是个庸常的闲人,在老张的推荐下成天写电视剧本子,好的差的写了一堆,有的本子拍了,我就舒服地休息一阵子。可惜拍的不多,七转八转署上别人的名字打在电视屏幕上,有时候看见了也觉得可笑。
我最近很悠闲,刚写了个本子,老张张罗着卖了个不错的价钱,制片商还说要请很好的演员演,而且听说正主儿居然愿意署上我的名字做联合编剧,真是让人觉得有点阳光。
不管怎样,有钱花就很不错。
我是蜗居动物,成天在房间里呆着,这个小小的老式居民楼的小套房,只有一间房,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我老有破窗而出的愿望,觉得自己象只蚕。
一只帅气的蚕。
这不是我自己夸的,我偶尔去酒吧,都有漂亮姑娘过来搭讪,据说我很高大英俊,浑身充满了艺术家的气质。
我偶尔也会带个姑娘回来,老天作证,我并不想弄一夜情,我每次都说我想继续交往,可是姑娘老是奇怪地看我,扬长而去,原来人家并没有想跟我发展能见光的关系。
话题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对了,我在说飒爽。
飒爽最近有点疲塌,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冲劲十足了,给她爸爸送饭回来,她拖着步子走,我在窗口抽烟,看她在院子里仰头看天空,不知道她看得到什么,城市的天空早看不到星星了。
飒爽拖着步子上楼,楼道里响起她踢塌的脚步声。
我突然开了门。
飒爽吓了一跳,她狐疑地看我,眼睛闪闪发光。
我说:“飒爽,你等等。”我冲到房里,拿了一网兜山楂:“朋友送的,我怕酸,小姑娘应该爱吃。”
她不接,还是瞪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这算怎么回事呢,我也就一时冲动,想给小姑娘点东西。
她突然说:“我不要,山楂我还吃的起。”
她昂起头往上走,小鼻子翘得高高的,一副受了伤害的自尊表情。
我只好退回房里,自己觉得可笑,把山楂往桌上一扔。
第二天我就去郊区一个小招待所改剧本了,整整改了2个月,回来的时候都是秋天了。
飒爽正在院子里晾被子,乌黑的短发在阳光下闪着光,白色的衬衣已经洗薄了,而且有点短,她好像又长高了点,裤子也短短地吊起来。
她青春的胸脯在这么透明的白衬衣里看的很清楚,小背心也遮不住。
我赶紧收回目光,这么看一个孩子真是罪过。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脸红了红,低头上楼去了。
我放下行李就去了商场,给她买了两件衬衣和牛仔裤,跟售货员形容她的身材弄的我口干舌燥,买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我一整天都站窗口等她的身影。
她送饭回来,很疲惫的样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坐下来,小脸被月光照着,瘦得象个锥子。
我拿了纸袋下去,和她并排坐下来。
她吓了一跳,往旁边挪了挪。
我说:“飒爽,我叫舒易,在这院里也住了一年多了,你应该认得我吧?”
她点点头。
我只好接着说:“上次给你山楂,如果让你不高兴了,我这里道歉,我真不是说你买不起,纯粹想象个朋友似的,送点小礼物。”
她转头看看我,没有接腔。
我很尴尬,但是还得把纸袋送出去啊,我说:“飒爽,你就当我是你大哥吧,大哥我出去写了个本子,赚了点钱,给妹妹买了点礼物,你收下好不?”
我把袋子塞到她手里,返身就上楼了。
进了房间,觉得好笑,这算哪出啊。
飒爽没有来还衣服。
隔了几天,她穿了新衬衣来敲我的门。
我很高兴,一个劲的给她让座倒水,她抿着嘴唇很腼腆。
我夸她:“飒爽穿这粉色很好看。”
她笑了笑:“舒大哥,这衣服太长了,我剪短了,裤子又短了,我接了点边。”
我十分不好意思,搓着手说:“真对不住,买衣服还让你穿不好,要不我们再去买套?”
飒爽突然掉下眼泪来。
吓得我赶紧给她拿毛巾。
她不好意思地缩缩脖子,自己拿手绢擦了,说:“舒大哥,谢谢你,妈妈根本顾不上我,我穿新衣服她也看不出来。”
我心里一疼,这孩子太可怜了。
飒爽稍微自在了点,打量了我的房间一圈,眼光落在书架上。
她走过去,满眼惊喜地说:“你这里有全套的世界名著啊?”
我说:“你要看么?想看就拿去,就把你舒大哥的书架当成自己的好了。”
飒爽低声地欢呼,立刻开始翻找。
挑来拣去,她拿了《傲慢与偏见》和《呼啸山庄》,我说:“你这也挑的太风格迥异了。”
她探询地看我,我笑:“随便,反正都是女作家的东西,先看惨的再看喜的,调剂调剂。”
她赶紧跑到我的沙发上坐下,规规矩矩地打开书,仰着小脸说:“我可以在这里看么?”
我赶紧点头:“当然可以,我写东西你看书。”
飒爽在我房间看了整整1个月的书,弄得我必须推她去学习,她爸爸的病加重了,她妈妈住到医院去了,飒爽自己一个人管理自己,我不监督着点,就没有人管了。
她看书很快,一下子就看完了那套世界名著,又开始看红楼看三国看水浒,最后翻了金庸来看,伴着几本我前女友留下来的琼瑶。
我笑话她快要得肠哏阻。
我把家里的钥匙给飒爽,我出去的时候也方便她随时来看书,她还是乖,自己约束着自己,每天复习完了功课才拿起小说猛攻。
我自己知道看小说的毛病,就是会身不由己,不看完绝不能安心,估计飒爽也是这样,她看得五迷三道的,自己一个人嘻嘻笑或者闷头哭。
有天我打开房门,看飒爽缩在我的沙发上睡着了。
手里拿的是我正在写的本子,眼角一道泪痕。
我给她拿了件衣服盖上,想不到我的剧本还能把人看哭?心里有点得意。
飒爽在梦里叹了口气,我栖身过去看她。
她胖了点,整个人晶莹得象个水晶桃子。
我忍不住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她忽然就睁开眼睛,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们两都吓了一跳,我赶紧缩回手,心里砰砰跳。
飒爽翻身坐起来,说:“你回来了啊。”她看看手里的剧本,小声说:“舒大哥,我偷看了你的剧本,你不怪我吧。”
我拉把凳子坐到房间的另一头,觉得喉咙很干,装作随意的样子说:“不要紧,写的如何?”
飒爽立刻笑起来,眼神晶亮:“写的真好啊,我都哭了,沈三爷和桂小姐的感情太让人感动了。”
我笑:“你怎么看配角的戏哭啊,难道说我主线写的不好?”
飒爽摇头:“我就是喜欢三爷和桂小姐。”
她忽然低头,我顺着她的眼光一看,原来她的衬衣扣子没有扣好,露出鼓鼓的背心,飒爽脸红了,我也跟着红,她赶紧扣好扣子,站起来要走。
我不敢留。
关了门有点紧张,飒爽虽然只有17,可是也不算孩子了,我不知道和她这么亲密到底对不对。
正好老张来约剧本,我送了这个新写的给他,他看了很满意,又拉我去改本子。
我躲出去了三个月。
钥匙给了飒爽,方便她随时进出。
飒爽听到我要出去三个月,很舍不得,一个劲地说:“真要走那么久?中间也不可以回来?”
我大摇头,自从那次以后,我基本上不敢和她对视,害怕她天真纯洁的眼睛看见我任何龌龊的闪念。
飒爽拉了拉我的手,看我没有反应就放下,自己噘嘴坐到一边。
我拍拍她的脑袋,象个尽责宽容的大哥哥一样。
三个月后,我回到家里。
打开门,飒爽冲出来,抱住我。
唬了我一跳,她的眼睛全肿了,脸蛋也浮肿。
我赶紧摁她坐下来,她眼泪汩汩地留,擦也擦不完。
我说:“飒爽,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你赶紧告诉大哥,大哥给你撑腰。”
心里很害怕,难道她给人欺负了?
飒爽哽咽:“爸爸去世了,妈妈出了车祸,也去世了。”
她好不容易说完,立刻放声大哭。
我赶紧搂住她,她边哭边喃喃:“就我自己了,就我自己了。”
我的眼泪也掉下来,为了自己,我居然躲出去三个月,让飒爽自己面对这么多变故,我真不是个人。
我很心疼,使劲地安慰飒爽。
飒爽不肯跟其他亲戚回去,坚决要求自己住。
我想她也许是不舍得离开我。
我更加对她细心呵护,觉得飒爽忽然变成了我的责任。
写剧本也不再吊儿郎当,我要多赚点钱给飒爽付大学学费。
还有5个月就高考了。
我严格地监督飒爽学习,因为我知道文凭的重要。
5个月弹指一挥,飒爽居然考了很好的分数,我实在很高兴。
买了很多菠萝,我提着回去,想给飒爽一个惊喜。
她背对着我在书桌前坐着,我进来她也没有转身。
我放下菠萝,走过去掰她的肩膀:“飒爽,怎么了?”
飒爽的眼睛里蓄着泪,我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来,说:“飒爽,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飒爽低声说:“北外录取我了,我不能留在这里了。”她咬嘴唇,眼泪仆仆落。
我搂住她:“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哭的,能去北京上学,多好啊,你要珍惜。留在这里做什么。”
飒爽紧紧地搂住我,潮呼呼的脑袋埋在我的胸前:“我不要离开你,不要离开你。”
我的心重重地跳,她青春柔软的身体在我的怀里,她芬芳的脸颊就在我的下巴旁边,我的手一个劲地颤抖。
飒爽抬起头来,湿润的眼睛盯着我:“舒大哥,我不要离开你。”
我的心跳得更厉害,试图掰开她的手臂。
飒爽突然吻住我的嘴唇,她柔软的嘴唇生涩的吻我,一点不知道下一步要怎样。她执意的用嘴唇贴住我的,缠绵的坚决的贴住。
我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更深地吻住她,深深地陶醉在她的甜蜜里。
飒爽的身子很热,她的胳膊紧紧地箍住我,象个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
她轻轻地发出低低的呻吟,让我全身都发热。
我忍不住抚摸她纤细的身子,她柔软的身体兀然紧崩。我想放开她,她不肯,居然踮起脚来含住了我的耳垂。
我低声骂了句,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她的动作那么生涩,可是撩拨得我无法自拔。
我实在忍不住,用劲把飒爽推到沙发上。自己喘着气退到墙边。
飒爽脸颊绯红,软软地坐在沙发上,害羞得不敢抬头。
我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走过去蹲在她旁边,说:“小丫头啥时候学会了这招?”
她扭捏地说:“书上写的。”然后猛然抬起头来:“我才不是小丫头,我18岁了。”
我看着她澄澈的眼睛,是啊,小飒爽长大了。
可是面对她澄澈的眼睛,我不敢看自己的心,这颗心早就是老的、世故的、麻烦的了。
暑假我又躲出去,但是我躲得技巧,我出了半个本子的钱让飒爽去青岛旅游,她不肯去,和我赖皮撒娇发脾气,我都岿然不动。但是毕竟是小姑娘,到了青岛给我电话乐得飞飞的。
她回来我托了个哥们送她去了北京,始终不肯见飒爽。
飒爽写很多信回来,我估计她业余时间都写信去了,我偶尔回一回,语气都冷淡,刻意保持距离。
飒爽的学费我一直按时支付,她大二以后就退钱给我了。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
她的信还是不断地来,我下狠心搬了家。
搬好后,我知道我再也收不到飒爽的信了,窝在家里狠狠地哭了一场。
我继续我的蜗居生活,本子越写越多,名气也逐渐响起来,有个片子居然拍红了,我四处陪制片去宣传,顺便也宣传自己。
帅气的编剧。
周围都是莺莺燕燕的女演员,我发现原来编剧也有权利,增删某些人的戏份。她们也会冲我下功夫,可惜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兴趣。
午夜梦回,想到飒爽,心温柔地牵动,酸酸地疼。
飒爽毕业那年,我也在北京。
关在香山写本子,写得我头皮发麻。
一个周末,我去了北外。
也许我和飒爽真的有缘,我在校门口看见了她。
她穿着白衬衣,灰色的及膝裙子,长长的黑发飘在腰间,稍微胖了点,显得骨肉亭匀,丰姿绰约。
我的小女孩长大了。
她跟一堆外国人说话,神采飞扬,我看到她不停的笑。
我远远地看她,觉得自己穿着白色T恤蓝色短裤的身子越缩越小,小得象颗尘埃。
飒爽朝我这边看,我的心狂跳,可是她只是挥手招了辆的士,并没有看见我。
的士开远了,我决定再不见飒爽。
她有她的天地了。
我注定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我们有缘无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