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夜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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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进入了一座小城，已经属于荥郡的地界范围了。街道上热闹非凡，叫卖声不断，女子三三两两地结伴上街，嬉闹着跑进胭脂店或是成衣店，偶尔还可见到身材粗壮的男子，肩上扛着厚重的麻袋，穿过人群。
“看样子，这里是有码头的吧？”谢留芳跳开窗帘向外张望着。
“嗯，这里再往前不远就是汾河，贯穿整个南部区域，也是链接荥郡和涿郡的最大运河。”君洛澜笑笑道，眼神一瞟，见那个躺了一路的白衣人此时仍旧懒懒散散地窝在软塌上，露出的下颌嘴唇颜色淡淡，有些灰败。
星眸半眯，出声道：“萧禾，找家客栈，我们休息一天。”
萧禾很快将马车停在了一家面积很大的客栈前，三人下来，一进客栈，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萧禾速度极快地安排了几间天字一号房，小二极热情地带着他们上了二楼。
谢留芳蹭到白沁璃身边讶然道：“这个萧禾还真是麻利呀，难怪洛澜君出门身边就带他一人！”
白沁璃爱答不理地“嗯”了声，小蒲上前扶起她的胳膊，她就顺势将半个身子靠了过去。谢留芳瞧见，撅起嘴不屑道：“瞧你，真不知是懒还是故意占人家姑娘家的便宜……”
“唉。”一声轻叹在耳边响起，谢留芳只感到面颊一热，还未等反应过来，身子就霍地一沉，勉勉强强支着扶梯才站稳。
“留芳是吃味了么？不想让我靠近别人，就直说好了……”
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的白衣人，谢留芳脸通红一片，狠劲去推她：“你、你这是作甚？快起来啦……”指尖碰到她的手指，一阵冰凉传递过来，谢留芳猛地一缩，又将手碰触在她的脖颈处，顿时阵阵热浪袭来……
“天呐，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小蒲眼眶红了起来，温柔又坚决地从谢留芳身上把白沁璃拉回自己怀里，像护住宝贝一样搂着，小扇不语地上前，接过一边。
“我家爷如何，不关姑娘的事。”
“你！……”谢留芳气恼地盯着小蒲，但看着鬼离君有气无力地模样，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难受。谢留芳忍着心情，紧走两步先行上了二楼，故意大声道：“谁稀罕啊！”像是强迫谁听见似的。
入夜，幽寂漆黑，无月。
房门轻轻敲响。
白沁璃胸口疼痛地无法入睡，又不愿呻吟出声吵到隔壁的小蒲和小扇，只得自己点了自己的哑穴，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喘着粗气。
门被推开了，一人闪身进入，飞速探身来到床边。指尖舞动，穴道被解开。白沁璃一声痛呼脱口而出，用被自己用手狠狠按了回去。
似乎感受到某种熟悉的气息，白沁璃一只手伸出，拽住床边那人的衣摆，死死地拳在手心，微微颤抖着。
“笨，你这又是何必糟践自己？”浓醇馥郁犹如陈年美酒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更加的淳厚。
仍是只有细碎地哽咽从嘴里溢出，另一只手捂住嘴唇。一串晶莹的泪水从面具里的眼角方向滑落，又顺着石枕侵入被单。
嘴里的声响愈来愈大，眼见又要自己封住自己的哑穴，手却被人拉住。
“小璃……不要这样……”将床上的人儿轻轻抬起，自己坐在了床头上，将她的后背放于自己胸前，用力的环住她瘦弱的身躯，仿佛要将温暖的力量传递过去。
白沁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断断续续地话语吐出：“苏……苏……苏……”却怎么也说不完整。
“小璃，我在。苏笙阳在。”苏笙阳低低道，伸手抚在了那精致地面具边缘，没有受到阻碍，便小心翼翼地将它摘下，用手背轻试掉眼角的泪水。
散下的长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脸上。
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白沁璃逐渐平稳下来，力气似被耗尽，只剩靠在苏笙阳胸前淡淡地喘着气。
“怎么不再吃你自己配的药？”
“无用了。”白沁璃平静地闭着眼睛说到，“而且……”
“我都知道了。”
白沁璃倏地睁开双眸，没有面具地遮挡，在黑夜里尤为透亮。
“我走了一半，实在不放心，便又去谢家寻你。”
白沁璃咽了下干涸地嗓子，声音嘶哑：“对……对不起。”
“笨！”苏笙阳无奈地哼笑着，朝着她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丢了就丢了，丢了可以再找回来，找不回来我就再去取一株不就是了？”
好像每次他对她的称呼就是“笨”，然后动不动就用长着厚茧的手拍她的脑袋……
是，她就是笨！笨到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嗷——”苏笙阳闷叫了一声，瞪大眼目瞅着身前的人朝自己肚子狠狠打了一拳，虽没什么力道可言，却还是装作很痛地屈身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可怜兮兮道，“好痛～～～”
阳春三月，嫩柳抽枝，黄鹂放开歌喉鸣唱着内心的喜悦。
石桥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爬在栏杆上，向池水中撒着碎屑，看着鱼儿们争抢着翻滚吞食，五彩金玉色泽明艳。
阳光多么灿烂，却也不及女孩的笑容夺目。
突然，从石桥下面冒出一只人手，扒在栏杆上，吓了女孩一跳。
“……你是谁？需要我帮忙吗？”女孩壮着胆子上前一步，点着脚尖下下扒看。
那只手倏地握住女孩地手，借力向下一拽，一个青色布衣的少年一跃而上，斜跨在栏杆上，笑眯眯地。
可是下一秒，少年就笑不出来了。原来方才那一借力，竟把小女孩半个身子扯上了栏杆，此时只听“噗通”一声，小女孩头朝下载入水中，鱼儿们四散逃开，波纹涟涟……
青衣少年皱着眉看着水中，却半晌不见有人漂上来，心下这才感到不妙，纵身一跳钻入水中。
当少年托着女孩爬上岸时，女孩已经昏迷不醒。
少年支着腮帮研究半天，试探性地按了按她的肚子，有掐了掐她柔软的脸蛋，嗯……手感还不错……
总之，捣鼓了很久后，小女孩运气很好地吐出了水，缓缓睁开了眼睛。没想到看到地第一个画面就是一张不断放大的俊脸，那薄薄红红的嘴唇在向着自己的……移动……
秀眉怒起，握紧小拳头，朝着少年的肚子狠狠去了一拳！
“嗷——”少年闷叫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瞅着身下的小女孩，刚想伸手掐住她纷纷嫩嫩地脸蛋，就听见寻人的奴仆近了。
忍住伸手的冲动，改为朝她的脑袋拍了一下，恶狠狠地说：“笨！小丫头我是在救你，你却打我？给我等着，下次……”
话还没说完，身下的小女孩又闭上了眼睛，嘴唇灰败，毫无生气。
少年无奈咽下后面的“威胁”，愣愣地看了看自己手掌，又看了看像是死掉似的女孩，摇摇头低喃道：“我的掌力？……不会吧，出人命了？”
奴仆们的脚步声愈加清晰，少年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湿漉漉的小女孩，犹豫再三，最终身形一跃消失了……
“小璃，我明日就起身去漠北。”漆黑的房间里，只有重重的喘息声。
“呵，你以为灵竺就像是油菜花，黄灿灿地满地都是？”怀中的人儿轻笑了声，微微带着颤，却让人感到那是从内心深处传来的。
“我给你的那株是子株，因为赶时间，金色的花蕊还未完全绽放。”苏笙阳顿了顿，“还有一颗母株，据说已逾千年。”
身前的人没有反应。
沉默许久，谁都没有再开口。窗外的晨曦淡淡映了进来，隐隐约约地，似乎听见了早起的人开房门的声音。
苏笙阳支起白沁璃的身子，手心放于她的后背，一股股真气平缓地送入体内。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苏笙阳收回掌心，轻轻将白沁璃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又仔细地将被角掖好……
就在他要推门离去时，床上的人低低唤出声：“苏笙阳……”
止步，却未回头。
“你不必管我了。”声音软软漂浮不定，“那并不是你的原因，你的自责补偿是无谓的……我的命数既当如此，就算取来千年灵竺，几年后又该如何？”
门前的男子依旧直直地站在那里，不声、不响。乱蓬蓬地头发散在两肩，末梢执着地翘着。
“正月十五的武林盛会，你会去吧？”
背对着摇了摇头。
轻叹一声：“你既随我到了谢府，便可知谢留芳遇刺的事，知道是谁拿走灵竺的吗？”
苏笙阳沉默着，吐出一口气，放缓声音道：“具体是谁我并不清楚，若我当时就到了，灵竺必不会遗于他人。但我随后追踪到了那个蒙面黑衣人头目，他和营救他的同伴都死在路上了。”
白沁璃支起身子屏住呼吸，眯着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的背影。
“一招毙命，力道之狠甚至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这种手法世间罕见，灭口者的内力已达到骇人的地步。我检查了他们的衣服，有被人反动的痕迹……未见灵竺。”
“杀人的谁，你能看出来么？”
“……我只知手法是移山派的无声指。”
白沁璃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苏笙阳轻步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无需再多说什么了。
移山派，江湖中无人不知。
道它是最早的派别亦不为过。
传说创始人寒熵本为天界的上仙，因与主神不和被谪下凡，乘着流云翔到移山，灵力耗尽，遂驻于此，创建了移山派。
移山派一直是一个传奇。历代掌门的武功深不可测，却从不参与江湖纷争，亦不出现在武林盛会上竞选盟主。它就像是与世隔绝的存在，却依然让人不敢忽视。
移山派的弟子众多，但掌门的关门弟子只有两人，一者谓顷，一者谓瞬。顷和瞬一同练功，既是师兄弟，亦是最强劲地对手。待到掌门归西，便由两人中的一人继承移山派，而另一人，则随同掌门一同火葬。
世间能将无声指运用到顷刻毙命，如今唯有两人。
现任掌门清耀和大弟子顷。
白沁璃刚睡熟没多久，就又被人晃醒。
不愿地睁开双眸，就看见一人笑眯眯地坐在床边。
见她醒了，开口道：“阿离，快些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身子转向了里侧。
还未停稳，身子就又一骨碌被翻了回来，脸颊一左一右被人扯起，揉来揉去……
白沁璃本想就装睡到底，不予理会。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霍然睁大眼睛，正瞧见面前的俊颜微微泛着桃红……
“啪啪——”两巴掌挥掉那人扯着自己脸颊的爪子，美眸圆瞪。
君洛澜也微微有些尴尬，悻悻缩回手，难得地红着脸支吾起来：“我……我可是敲了门的，进来后谁知道你没带面具？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粗心……”
白沁璃抽了抽嘴角，将面具带好。
睡意被一搅和也没了，刚被苏笙阳度了真气，精神恢复了不少，怏怏开口问道：“你叫我去哪儿？”
“去见我师傅。”
面前的男子一身淡瑰色的长衫，柔顺的黑发随意地束起，留下几缕垂在脸侧，皮肤莹白细腻，星眸闪闪。
此刻，这个世上最温和的男子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最伤人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夜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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