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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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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府邸,官员拜谒,忙忙碌碌好一阵子,终于在顺平郡安顿下来,已经到了第二年春末。
闲下来,竟有些不习惯。
前些时候,那样提心吊胆,忙忙碌碌,起伏不定的日子,一下就像过眼云烟一般地消散了,虚幻得仿佛梦境。只有早晨起床后推门出去,发现外面再也不是熟悉的那个小院落,院角再也没有放着工具的桌子,树下也没有亲手做的那把躺椅时,才会发觉真的是有了改变。
瑞轩不再做任何手艺。
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一拿起工具,甚或只要看到图纸,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揪心与难受。从前书架上堆得满满的图集,与府中四处散落的工具,都被他收进了箱子最底层,锁得严严实实,不见天日。
没有了打发时间的东西,日子似乎变得更加空闲难熬。
李顺儿见不得他这样,常常从外面的集市上给他带些小玩艺儿回来。如今这些玩艺儿也勾不起瑞轩的兴致,只是有一次,其中的一支兔毛笔像是引起了瑞轩的什么回忆,叫他拿在手里,看了很久。
第二日,瑞轩开始在府里练起字来。
李顺儿进来,瞧见他像模像样地立在那里描红,唬了一跳。瑞轩从小最不爱的就是读书习字,从前画个糖画儿也会被周显翊说“字还是那么糟糕”。老太监不敢出声,过去悄悄地看了一会儿,瑞轩紧抿着唇,神色严肃,就像之前做手工的时候一般。写的那手字,依旧是那么糟糕。
李顺儿看了一会儿,不言不语地退了下去。瑞轩不是个有长性的人,从前玩过的手艺很多,但是除了木工,没一个能长久坚持下来的。这次,恐怕也是一样吧。不过有事情做,总比之前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要来得好。
老太监长叹了一口气,招来一个下人让他进去磨墨,自己转身走了。
李顺儿这次却看走了眼。春去秋来,瑞轩竟然还在每日练字。那一手字,也比从前能见人了不少。
这一年年末,瑞轩接到了回京过年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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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未曾进宫,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
周显翊却像一点变化都没有。这一年的时光,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如之前的十多年的岁月一般。
若说非要有什么变化的话……瑞轩在心中想,似乎之前,那总是紧锁着的眉头,像是松开了许多。
父皇之前烦心的,果然还是瑞烈的事情吧……
他行礼落座,周显翊便问:“在顺平过得可还好?”
“回父皇,很好。”
“最近又在做什么手艺了不曾?”
“不曾。最近只是在练字而已。”
“哦?你居然也有安下心来练字的时候?有长进了没有?”
“……长进不敢当。比从前略好了一些而已。”
两人坐在下午的暖阳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仿佛就是平常人家最普通的父子两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闲聊着天,温馨惬意。
周显翊平日都忙得很,这一天,许是因为临近年末清闲了些,也有功夫和瑞轩坐在一起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临到末了,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你可还记得永乐王?——你该称一声皇伯父的。”
瑞轩想了很久,才隐约想起这么个人——其实与他关系并不远,是他父皇的堂兄。只是他自小甚少出门交际,也不是受人瞩目的皇子,故而往来并不多。
他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不明白周显翊突然提起这个久未谋面的皇伯父是什么意思。但周显翊并不再说下去,只道:“天色不早,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晚记得按时入宫赴宴。”
瑞轩便起身行了礼告退。周显翊也站起身来,却是走到他身前,伸手替他将领口理理平整。瑞轩心中一滞,还未反应过来,听周显翊暖声道:“行了,去吧。”
这一年的宫宴,许是最冷清的一次。
瑞烈流放,瑞焱远在西南、不曾被召回。席上只有瑞晟与瑞轩面对面坐着。瑞轩除了埋头吃饭便不肯抬头——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也有一年未曾见过瑞晟了。这次一见,猛然觉得他像是憔悴了很多——比起不曾有什么改变的父皇,瑞晟倒像是大病了一场一般。虽然仍旧是从前丰神俊朗、镇定自若的模样,眉间的阴影却怎么也消散不去,像有很重的心事。
席散后,瑞轩与瑞晟并肩往外走——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皇子,瑞轩也不好意思甩开瑞晟,一人独自离开。
瑞晟虽是憔悴不少,待人接物仍旧是从前那般和煦。两人边走边说话,无非与昨日周显翊问他的一样,是些“过得如何”“平日里做些什么”的家常闲聊。及至到了宫门,瑞轩要出宫,瑞晟是要往东宫走,两人便要分开了。
瑞晟住了脚,在夜色里看了瑞轩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六弟,看到你过得好,大哥就放心了。”
瑞轩赶紧回礼:“谢大哥关心。”
瑞晟伸手扶住了他,摇了摇头:“我是说真的……如今五弟远在西南,怕是以后也见不了多少次。三弟……”他眉间突然一闪而过极深的苦痛,截住了话头,只道,“以后能见得到的,只有你一个弟弟了。你……一定要自己将自己照顾好。”
瑞晟走了,瑞轩还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瑞晟消失的方向。他总觉得刚才瑞晟的话里,似乎藏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按惯例,过完初五,新年算是结束,瑞轩也差不多应该离京回封地了。午后,李顺儿已经在命人打包行李,瑞轩却接到了入宫觐见的口谕。
御书房里燃着暖哄哄的炭炉,屋子里洒满了午后冬日的阳光。周显翊见他进来,微笑着赐了座,显见心情不错——瑞轩的心也略微放下了一些。
徐德才进来给瑞轩添上茶水,悄无声息地下去,连门也随手关上了。
瑞轩坐在下首,听见周显翊道:“叫你过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你知道。——还记得前几日问过你的永乐皇伯父吗?”
瑞轩点点头。周显翊接着道:“他家中本来只有两个嫡子,长子早夭,幼子前两年围猎时摔下了马,拖了不到一年也故去了,也不曾留下后嗣。如今你皇伯父年岁渐长,身体也渐渐不好。朕想,总不能让他老来膝下无人服侍,也不能使他永乐王位后继无人。前些日子,朕与他谈了许久,也知会了宗正卿,一应手续都已办好。”
“瑞轩,以后,你便过继到你皇伯父名下吧。”
瑞轩手中的茶杯盖哐当一声砸落在桌上。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地说:父皇不要你了。父皇已经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