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残疾王爷后》明月珠

47、第四十七章

　　塞北又染上新绿，大片大片的草原郁郁青青，连绵不绝的山脉，苍翠碧绿，高远的辽阔天地，苍鹰展翅，鹰唳不绝。

　　霍平远身穿银色铠甲，面容上不可抑制地染上风霜之意，他如今已经是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将军，边塞的人都叫他小定北王，他如今是仅次于李衡的第二人，在边塞的这几年，屡建功勋，已经恢复了昔日平西侯府的荣耀，甚至连皇上都为他破例，允许他重新袭爵，重现侯府昔日荣光。

　　霍平远检阅士兵，发了这次的月俸，就带着手下的侍从回到大帐。

　　他褪去沉重的铠甲，换上了一身玄色衣袍，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倒像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了。

　　霍平远坐到桌案前，拿起京城新送来的奏折，奏折上言明他之前立了战功，可以回京受封，平西侯府已经扩建，就等他归京。

　　霍平远只需要提笔回信，就可以回到魂牵梦萦的京城，可他却迟疑了。

　　他仅凭三年，就立下不世功勋，自己的天赋固然极高，但有几次关键时刻，是霍平远的梦帮他度过难关。

　　那些梦，光怪陆离，但始终有顾乐瑶的存在……在梦里，她很安静，就算霍平远境遇在艰难，她从不曾离开他身边，她是个不爱说话的人，霍平远只能从她的照顾中感受到她的爱意。

　　霍平远的视角总是跟着顾乐瑶，当梦里的那个他对她温柔，顾乐瑶的嘴角就会微微翘起，当梦里的他因为受挫而喜怒不定的时候，顾乐瑶也会全盘接受他的坏脾气。

　　可梦里的他始终在不断地往前走，他从不曾回头看看那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孩。

　　梦中的霍平远经历了许多年后，终于功成名就，成为大周首屈一指的权臣，他经历了太多黑暗的事情，失去了少年才有的同理心，他只想满足自己的欲望，破坏，占有，他忘了自己的来时路。

　　那个瘦小的女孩，眼见他要娶旁人，而那个人是她最恨的顾宝珠。

　　顾宝珠几乎抢走了女孩所有的东西，一个光明灿烂的人生，疼爱自己的父母兄长……

　　最后那个女孩离开了霍平远，霍平远曾经是她暗无天日的人生中仅有的一缕阳光，可后来，霍平远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女孩选择离开梦中的他，她最后油尽灯枯死在小荒山，她被人放弃了一辈子，最后终于放弃了所有人。

　　她选择了自己的结局，她这一生太苦，太累了，很多事情，都由不得她来选，可最后，她很勇敢，自己选择自己自己的死法。

　　她活着时，总不能选择怎样火，可她这回却可以选择怎么死。

　　她最后离开时，去得很安宁，她记得，抚养过她的老头葬在小荒山，她死后终于不再孤单。

　　霍平远总是想起顾乐瑶，梦中的她永远离开了梦中的霍平远，终于获得了心灵的安宁。

　　他想着，自己应当离顾乐瑶远一点，她现在已经嫁给了定北王李衡，她现在还跟皇后娘娘办了医署，大周的医疗条件都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好。

　　可霍平远的梦仍在继续，他梦到自己成了梦中的霍平远，梦中的他习惯了顾乐瑶的存在，为了向上爬，他经历了太多风霜血雨，心肠变得冷硬，他总以为只要他一回首，就能看见顾乐瑶。

　　他爱她，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那时候，他立下赫赫战功，班师回朝，成为大周的权臣，他遇到了孀居在家的顾宝珠，他意外发现，顾宝珠居然和凉人秘密联系，她们似乎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凉人在暗中指使顾宝珠接近霍平远。

　　随着调查的深入，霍平远居然发现了顾宝珠和北凉王子往来，他不打算打草惊蛇，在顾宝珠蓄意接近下，霍平远默许了她的靠近，甚至在最后提出娶她为平妻。

　　他太习惯顾乐瑶的付出了，他跟顾乐瑶提出这件事，在他眼中，顾乐瑶只是如同往常那样，沉默了很久，最后答应了这件事。

　　大婚之日，霍平远迎娶顾宝珠，手下人告诉他，夫人离开了府邸，那时，霍平远只是蹙眉，他觉得顾乐瑶就算是再寡言沉默，其实骨子里也和一般的女孩一般，等他解决这件大事，他会处理顾宝珠，到时候，他们两个还和从前一样，两个人一起好好过日子。

　　这些年，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年，顾乐瑶怀过两次孕，后来顾乐瑶再也没能怀孕。

　　那时候，边疆苦寒，霍平远的日子很不好过，顾乐瑶的两个孩子都相继流产。

　　霍平远想，他们可以收养两个孩子做养子，若是有了孩子，她也许会高兴点。

　　霍平远不记得，他已经多久没见到顾乐瑶笑过了，她笑的很浅，嘴角微微弯起，像是春日里的冬季残雪。

　　霍平远忽然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没看到顾乐瑶的笑了？他好像不记得了。

　　梦中的霍平远忽然感受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他克制住这种情绪，努力压下心头的不适。

　　他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下心神，这样才能一举铲除奸细，等他做完这件大事，就去接她回家。

　　大婚两个月后，顾宝珠和凉人所谋之事暴露，霍平远带人解决此事，朝廷意欲表彰霍平远的功绩，可霍平远却无心估计这些事情，进宫面见皇帝，将功劳分给了手下的人，自己则不远千里来到了小荒山。

　　这是顾乐瑶长大的地方，她提到过很多次，小荒山埋葬着抚养她长大的老大夫。
　　可当霍平远赶到小荒山的时候，却只见到了春桃。

　　春桃穿着一身缟素，似乎在为谁服丧。

　　霍平远此生面对无数阴谋诡计，从来都是无惧无畏，可这一次，不知为何，他的腿好似不听使唤，迟迟不敢向前迈一步。

　　还是春桃看见了他，可春桃没什么反应，她只是机械地扫洒，拼命干活，只想用劳动填满自己的生活。

　　“春桃，乐瑶呢，乐瑶她，她在哪儿……”

　　春桃木然抬头，“如你所愿，姑娘她走了，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霍平远似乎被人抽去了筋骨，几乎是立时半跪到地上，“怎么会？两个月前，她还好好的。”

　　春桃露出一个惨笑，“好好的？呵……你娶了年少时候的心上人，她那么爱你，怎么会好好的！”

　　“算了，姑娘已经走了，就让她安安静静去吧。”春桃不想再说话了，她为姑娘感到不值，她不理解姑娘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我和顾宝珠成婚，是因为我发现她和凉人有关系，我只想通过她，铲除凉人的间谍。”不知不觉中，霍平远流出眼泪。

　　春桃停下扫帚，望着小荒山的北方，“原来是为了铲除间谍啊，姑娘，若是你听到这个答案，会不会好受些？”

　　“我要去见她，我不相信她就这么死了，怎么可能呢？她说过，要一直一直陪着我的，她对我承诺过，她向我保证过的！她不可以食言，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霍平远远远看到两个小坟包，他不顾一切地想要跑过去，他甚至想挖开坟墓，他不信顾乐瑶会死，她跟他保证过的，会永远陪着他，她不可以食言。

　　“霍大人，我知道你的大事很重要，可伤害就是伤害，姑娘早就生病了，边疆苦寒，那么多年下来，她身体早就不好了，你娶顾宝珠，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让她对这个世上再没有任何留恋了。姑娘心死了，回到小荒山的十天后，她就病死了，她死前，只想安安生生地长眠于此地，并不愿意再见到你，若是你对她还有一丝感情，你都别再去打扰她死后的安宁了。”

　　春桃轻轻叹出一口气，“霍大人，姑娘这一生，太苦了，你难道连她最后的愿望都不肯实现吗？”

　　霍平远的动作忽然慢下来，他跪倒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滚烫的眼泪蜿蜒而下，他像只刚离开水，难以呼吸而快要死去的鱼一般，身体抽搐，可他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

　　顾乐瑶的坟墓就在十丈之内，可他没有勇气再进一步……

　　‘滴答一声’墨汁顺着狼毫滴落。

　　霍平远思绪收回，他看着面前已经脏了的宣纸，重新从一旁的书案抽出一张信纸。
　　他提笔挥写，手下的文字苍劲有力，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之手，可这字偏偏就出自霍平远之手。

　　就像霍平远这三年立下的赫赫战功，也实在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立下的军功。

　　边塞人人传颂，霍平远是李衡第二，他将来的成就未必会逊色于李衡。

　　霍平远完成奏折的书写，他这回想回京，他想恢复平西侯府的昔日荣光，他更想见见……顾乐瑶。

　　她若是过得安好，那就让她好好生活，一辈子无忧无虑才好，可若是她过得不好……
　　霍平远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毕竟他是如此地迫不及待，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