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之卷——风与刃》木木水

6、第五章 故人

　　五 故人

　　翻，翻，翻。
　　影风很快整理好自己简单的行李。修则继续不停把东西拿出空间袋，渐渐塞满整个房间，可是还是找不到。
　　＂你在找什么？＂影风接住一个受到碰撞从桌子边滚下去的圆球，疑惑地问修。
　　还以为你没有看到呢。没有好奇心就磨你出来。修愤愤想，温柔答，＂项链啊。＂
　　＂这里，很多项链。＂影风随手拿过来几条挂在扶手上的。
　　＂那些都不是，我在找变身项链，就是附有高级特征隐藏效果的项链。＂修随口回答，＂就像这一条一样。＂递过去一条淡绿色的毫不起眼的项链。
　　＂你不是找到了吗。＂影风淡淡道。接过项链，抬头看修，却愣住了。
　　＂没错，这条是我戴的。很多年了。＂修跳着避开满地的东西，移动到镜子前面。＂实在不行你就戴那条吧。就是会看起来比较像我刚才的样子。＂修对着镜子比划着自己的脸，感觉好奇怪。陌生又熟悉的脸。修.格兰斯特的脸。
　　＂修……＂影风困惑地低低唤道。
　　＂好了啦。＂修三步两步跳回去，扯过影风手上的项链，自己戴上拿下，再戴上。＂你不觉的其实差不多风格吗，这两张脸。就是好看点普通点罢了。＂修在他眼前晃晃手指，＂不要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声音气味身材都没有变啊。我还是我啊。难不成影风你化个装就不是影风.依特了吗。＂
　　影风微笑，释然，＂都是修啊。＂
　　修看呆了。微微的笑意从影风的眼睛里溢出来。虽然只有一丝，一瞬间，却足以渲染成一个美妙的弧度，勾起漂亮的唇线。
　　＂果然是精灵的微笑啊。＂修忍不住伸手试着轻触影风的脸，＂是真的影风吗？怎么感觉和平时的影风很不一样呢。＂
　　影风不自在地避开去，脸红了。
　　＂夸你美貌就害羞啊。＂修却只觉得好玩，＂这只是事实，影风你是精灵哈，还有，你应该多笑呢。＂一边继续翻东西。
　　＂对了！＂修想到什么，跳起来。影风刚刚恢复常色，微微吓了一跳。＂我都附了召唤的啊。＂
　　在面前划出一个闪光的六角星，里面渐渐出现了六七条大致相同的淡绿项链。＂搞定了。＂修长长呼了口气，全部递给影风，＂你挑挑看。记得自己另外留几条备用。＂

　　＂还习惯吗？＂火焰酒吧的门前，修侧过头问身边的影风。影风没有再穿法师袍，在项链的作用下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盗者。
　　火焰酒吧属于冒险者聚集的那类酒吧，位于他们旅途上的第一个小镇，金枫叶。小镇其实已经不小了。有这样一个明朗热情的名字，既因为这里的秋日风景以大片如火的金红色枫叶林闻名，也沾带金币财富之意。临近自由之城，又有如此美丽的休闲风景，便成为了来自城中的短途游客的一个好选择，镇子自然因此热闹起来。起这个名字，便显得十分贴切。
　　＂恩。＂影风点了点头，拢拢披风。
　　修刚想再问点什么，影风却伸手推开了酒吧门。知道他不喜欢被别人明目张胆地打量，修只好先迈进去，挡住一片视线。一时间酒吧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瞟了他们一眼，有的大大咧咧，有的不留痕迹。
　　迎上来的酒吧招待抱歉地告知，座位已经满了，问他们是否愿意于其他人共一张桌子。修示意随便，他便领着他们到靠墙的一张桌前。
　　这里本有十个位置，已经有四个人了。修挑了靠墙的两个位置，挨着一个法师坐下，顺手帮影风拉开另一边的座位。步行了一天，顺路完成了一个消灭铁壁双头熊的任务，那家伙对于低级魔法免疫，修也就放了几个辅助魔法后偷懒了。对于影风而言，通过击中熊胸口月牙白的心脏要害击杀之并不难。只不过熊的体力实在充沛，因为闪避横冲直撞的红眼巨兽，得手时，影风苍白的脸色已经泛起淡淡的红晕。考虑到他伤重初愈，这便意味着他的活动量差不多了。这样下去一个月左右，影风的身体状态能够恢复到必须的状态吧。修略略估计着，反正接任务分散影风的注意力是主要目的，也算是恢复性的活动，至于其他倒无所谓，所以没有去理金枫镇那个开放悬赏的任务，打算先休息。
　　＂……记得新鲜的水果每种要一个，芒柚要三个，就这些。＂修点完东西，知道问影风要什么必然有＂随便＂的回答，也就没有多此一举。＂另外，留两间最好的房间，可能要留两天。这里是押金。＂递过去几个金币，修偷偷看看影风。任务的酬金是六个金币，加上从那头老熊身上收集的材料，除去修自己用得着的，剩下的皮肉骨又卖了四五个金币。现在影风应该没有理由只要一个房间了吧。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被影风的脸色吓了一跳。他的脸色苍白得恐怖，眼帘低垂，牙关微合，似乎在极力克制些什么。虽然一般人很难发现，但是以影风受到的训练而言，在公共场合露出这样的表情……总之绝对不会是因为房间和金币……
　　＂混蛋，你还不道歉！＂同桌的剑士在他们入座的时候就很不情愿，修思考的关键时候他忽然一拍桌子，冲修大骂。
　　同时身旁的法师也恼怒地瞪过来。她的脸蛋……算得上漂亮吧。刚才似乎……碰到她身侧了？八成还以为自己选择这个位置就是有预谋的吧……
　　他们的理由很明显了，修却几乎要翻白眼。谁和你们搅和这趟乌龙啊。＂非常抱歉我失礼了。不过，让我失态的是同伴的身体状况。事实上，直到你转过头来，我才发现，你是一位小姐。所以，请相信我们并无觊觎的恶意。＂修语调柔和，态度冷漠地致歉。
　　估计没有人忽视过她的美貌。＂哼，借口。他不是好好的坐在那里么。＂剑士看看法师小姐气得白白的脸，挺挺胸，愤愤地站起来，从一旁祭祀手中挣出自己被拉住的手臂。
　　＂好了。＂最角落里，依旧戴着帽子的轻剑士开口，＂这位先生已经道歉了。＂
　　＂萨尔……＂剑士还想说什么。
　　萨尔么……
　　＂你还好吧？＂修摸摸影风的额头。没有人注意到，修握着他的那只手在影风护手下的虎口处抹了些无色无味的软膏。
　　影风歪歪地软倒在修怀里，修一把抱住他，冲端来饭菜的招待命令道，＂带我去我们的房间，另外还要些热水。＂然后快速穿过大厅，迈进侧室，走上楼梯。
　　＂您的晚饭？＂
　　＂拿到房间。＂

　　＂您需要祭祀吗？＂
　　＂不用。＂修晃了晃手指，其上凝起微微的水系明蓝色亮光。＂我兼水系。＂
　　＂有什么需要您尽管拉铃，您也可以把盘子放到门口。另外，另一个房间？＂
　　修刚想说话，握着影风的手被紧了紧。在心里微叹口气，修回答，＂当然不必了。我想我会需要就近照顾他。＂

　　待者摆妥东西，退出了房间。修照例一串结界下去，然后掏出一个瓶子，打开来让影风嗅了嗅。
　　＂是因为那个轻剑士？＂
　　影风垂下头，单手撑额，良久不语。终于点点头，道，＂他本职是弓箭手。＂便没有了下文，沉默着黯然。
　　修亦沉默。
　　不过……先是狼爪，再是萨尔。即使自由之城是冒险者的乐园……看来，斯特很喜欢＂小朋友＂。
　　那么，＂吃晚饭吧。＂修坐到桌子前，＂都要解决的。＂全部的食物，和全部的萨尔。

　　＂你先休息吧。我想下去看看。＂抱着影风从浴室里面出来，安置好他，看着他依旧泛红的耳尖，想到自己声东击西，倚技欺人，修在心里小小内疚了一下。好在药膏的效果似乎超过袭击的预期，这样的话，熬过十来天就好了。至于其后……
　　＂有什么麻烦吗？＂影风半担心半疑惑地问。
　　＂听听小道消息，看看情况。放心，不会有危险动作。＂修回过神来，掏出几瓶合剂放到床边矮桌上，＂这个口感效果都还行，你喝喝看。能帮助生血。除了微微有些嗜睡，没有别的问题。＂
　　＂都喝完吗？＂
　　＂不用，一天大概一瓶就好。＂修微笑，真是听话的好孩子，不由亲亲他的额头。＂晚安。＂
　　＂恩。＂

　　＂您好。＂大厅的招待惊讶地迎上来，接过修手中的托盘，＂您不用亲自拿下来。＂
　　＂想喝点东西，顺手而已。＂朝吧台努努嘴，＂这里有清淡些的酒吗？＂
　　＂只有枫叶酒淡一些。＂招待为难地回答，在修的示意下继续道，＂另外就是女士喝的柠檬酒和果酒。＂
　　＂那就不用了。新榨些果汁和清水吧。＂这些酒都不怎么样，实在没有兴趣。
　　＂好的，您坐哪边？＂
　　＂那边靠墙。＂修指指壁炉和入口之间的一张六个位子的空桌。＂果汁要这里的晚季紫葡萄和芒柚，另外你看着好的再来两三种。记得多几个杯子。＂
　　＂没问题。很快就好。＂

　　漫不经心地就着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从次元袋里掏出三瓶苇叶酒，真没料到自己居然会有想喝一杯的时候。修把玩着一瓶酒，一边等招待拿东西过来，一边打量着周围。
　　大厅里面虽然不挤了，每张桌子旁基本都还是有人的。这些都是佣兵，或者说冒险者了，本地人这个时候一般不会再逗留在这种酒吧。今天这里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人物。十来个三人到十几人不等的冒险团，再就是一角的两个遮得严严的法师，和吧台最里面的一个老盗者。看到修发现了他打量的目光，他冲修敬敬酒杯，示意没有恶意。修点点头，举举手中暗色绿晶石的酒瓶回礼。
　　却不料他眼睛一亮，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在修侧面坐下。
　　＂谢。很久没有喝过正宗的苇叶酒了。＂
　　说真的，修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有邀请的意思，所以修只是微微一笑，递过去一瓶。＂不客气。这清酒不好一个人喝。＂
　　招待正好把果汁送过来，还有些新鲜的果切。
　　＂啊，您要兑？＂老盗者打开瓶子嗅了下，看到招待送来的东西，语气里颇有些惋惜的意思。
　　＂您看，我是法师，一般而言……＂修耸耸肩，示意职业困扰，不宜喝酒。
　　依次尝尝四种果汁，除了葡萄和芒柚，还有本地产的蓝梅子和木青瓜。葡萄太甜，蓝梅太酸，好在芒柚清润微甘，木青瓜香浓纯厚，拿木青瓜兑了清水打底，随意冲入小半瓶苇叶酒，再扔进去几片芒柚，应该还可以喝吧。
　　＂这样闻起来倒也不错。＂老盗者一直在一旁专注地看着，此时突发评语。
　　伸手和他轻碰了碰杯，正举到唇边，抬眼却看到影风从侧室内的楼梯下来，外面，萨尔一行人却是进去。修忙放下杯子，急急迎过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萨尔和影风打了个照面，前者微让了让身，影风却是吃了一惊，几乎踩空。萨尔就势扶住他，一手握着他的小臂，一手搭了下他的肩。他们说了些什么，不听也能想象。而后放开了影风。敏锐的观察者能够发现此时萨尔极微小地送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放松下来，似乎确认了什么。项链的特征隐藏效果不是他能够识破的。即使影风身上有什么特殊的疤痕，戴着项链时也不可能显露。让修担心的是影风自己的想法。
　　修搂住影风的肩，让他微靠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他镇定地略略向交错而过的萨尔他们致谢，而后回过头来，＂我感觉好些了，所以……＂
　　＂那就喝点东西吧。晚些再说。＂睡觉和萨尔，都不是目前急于处理的。修搭着影风，走向抛下的位子。修当然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怕自己赶他回去睡觉罢了。算了，明天晚些起来好了。留着他一个人大概不太容易睡好。被噩梦缠上的感觉……修很清楚。
　　＂试试这个。＂把自己那杯果酒推给影风，影风接过，对老盗者举举杯示意，喝了一小口。
　　修另拿了个杯子，微倾，沿杯口倒入一层芒柚汁，然后是一层苇叶酒，再一层芒柚汁一层苇叶酒，如此直至八分满。挑大小适宜，圆形饱满的九成熟的葡萄剥了几颗，轻轻放进去。对着炉火看看，里面的酒液和果汁略有些分层，却又不是泾渭分明。映着淡绿晶莹的葡萄，样子是不错啦。试着喝了一口，＂还行。＂侧头发现影风看着自己的杯子，想到他喜欢吃芒柚，便和他换过来。
　　老盗者正就着瓶子呷着酒，这时忽然轻撞撞修的肘，冲修别有深意地笑笑，＂男装总是比较方便。＂
　　这什么和什么啊……他该不会以为影风是换装的吧。拜托……看着昏暗灯光下老者微醺的脸色和他一副＂你个小两口瞒不过我＂的表情，修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看看影风自顾自喝着果酒，似乎并不介意，修也就随手再推过去一瓶苇叶酒，胡应道，＂出门在外，向来如此。＂
　　＂你们也是冲着这里的任务来的吗？＂老盗者扫了一眼他们胸前的徽章，随口问道，＂大法师和匿行者啊，很……别致的组合呐。＂几个旁桌的人耳尖地听到些什么，神色微微动了动。
　　所谓别致……配合好非常愉快，不默契容易送命的组合。修苦笑，这个形容词还真的很合适。扫一眼有动静的那桌，是祭祀骑士为主的十几个人。神殿出马了？
　　＂路过，看情况吧。＂修稍点头，顺着他的话题问下去，＂这里的都是冲镇上那个任务来的吗？＂还是忍不住加了句，＂不是说一头受伤的美拉奇吗？怎么会……＂在任务板上挂了这么久呢？美拉奇么……
　　＂受伤的美拉奇也是美拉奇。＂老盗煞有介事地吐出一句。＂再说，你知道它长的什么头么？＂
　　＂什么头？＂修抿口果酒，＂难道说……＂看一眼老盗者，得到肯定的眼神，不由雀跃起来＂冰火美拉奇？＂
　　美拉奇的三个蛇头，一般总有一个白魔法，另两个则属于随机而定。有些两个都不会魔法，有些则一个会。至于双头都会一系魔法的美拉奇，已经比较少见，更何况兼相克的水系和火系。事实上，古精灵时代的美拉奇只有一种，就是中间的头主火，左头水系，右头圣系（俗称白魔法）的冰火美拉奇。后来，因为环境的变迁和血统的混乱，美拉奇产生了很多亚种。魔力强大，骁勇善战，喜爱在冰封火山口打瞌睡的传奇之兽也就不多见了。一般美拉奇不能和冰火美拉奇相提并论，这也就是为什么修的态度会有变化的缘故。
　　＂没错。＂老盗者惊讶地看看修，＂我说，你这么高兴做什么，那家伙可不好对付。＂
　　＂呵呵，冰火很难得。＂修打着哈哈，转头问影风，＂你觉得怎么样。＂
　　＂冰火美拉奇，难道你想……＂
　　＂恩恩，陪我去吧。＂
　　＂好。＂影风微微笑了笑，没有反对。
　　修跳起来快速走向柜台，这次真值得喝一杯。老盗者不满被撇在一边，＂喂，我说……＂修已经趴到了柜台前。
　　＂伙计，枫叶酒。＂
　　＂好。＂柜台的酒师提出四个红瓶。
　　修轻轻拍上四五个金币，按住推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这些，买一瓶。＂
　　酒师挑了挑眉，＂路过？＂
　　＂而且还碰上冰火了。＂修微微一笑。＂值得？＂
　　他也笑起来，露出一副白白的牙齿，冲修点点头，转进小门的布帘后。不一会，拎着一个瓶子出来。
　　那瓶子上还挂着一个半身人。
　　＂……我不卖……＂
　　修松开手，酒师把半身人转向台子，半身人对着金币噎了一口，绽放出一个微笑，＂您要是再加几个……＂酒师不由翻翻白眼，拿起几个杯子，拭擦着转向另一边。
　　修不语，又加上十个，弹了弹那瓶酒，＂您就该给我换一瓶了。＂
　　＂……呃……好吧。＂僵持了一会，半身人看到修不耐烦，随手摘下徽章轻敲着柜台，又看看酒师暗笑着没有解围的意思，终于点了点头。修忍不住好笑地宽慰他道，＂放心，我今年只买这一瓶。金币和酒都很美好。＂
　　半身人松了口气，飞快地收起金币，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瓶子塞给修，赞同道，＂是的，都很美好。＂
　　向他们笑笑示意，转身走回去，远远就看到老盗者在低声向影风说着什么，影风转着喝完的空杯子听着，脸上似乎露出些古怪的表情。修不由微笑。走近去，刚好听到几句＂……年轻……宠着点……不能由她胡来……还是很危险的……＂
　　不由一个踉跄。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影风接住修脱手的酒，扶住修，无声地把酒瓶放到桌子上。老盗者顿时止住了唠叨，凝神打量那瓶酒。修按按太阳穴，摇着头坐下来，打断老盗者对于酒的研究，＂今天之前的相关消息。＂
　　＂加上亲自探察的，那可要十几个金币。＂老盗者摸着自己的酒瓶，一边却还是偷眼瞄了瞄那瓶酒。
　　修不语，打开封口，拿了两个新杯，为影风斟了，再给自己斟上。然后轻轻晃晃酒瓶，＂这些？＂
　　＂成交！＂老盗者心疼地看着修斟酒，等到修停手，一口答应下来……
　　酒是醇酒，润暖一如这季节中午的阳光。盗者是老手，该有的情报都有了，还提供了不少容易忽略的细节。末了，老盗者把本来就低低的声音压得微不可闻，问修，＂你怎么弄到的？＂
　　＂栽在酒师那里？＂
　　＂没错。＂
　　＂这样的酒，每年也就……＂修伸出一只手。
　　＂那当然，好酒呐……＂老盗者晃晃脑袋。
　　＂常来这？＂
　　＂当然。＂
　　＂就怕你常来。＂
　　＂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