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情感归属假说》川恒麦

8、你想扮演什么角色呢？

　　剧院门口陆陆续续进场的人零零散散地在门口空地散步聊天，排队进场的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

　　楚皓雅带着孔嘉宣取票以后，在门口领了介绍册，和孔嘉宣聊着天排队进场：“我之前读书的时候在江城也看过这部，算是我的话剧启蒙，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剧场的魅力。实时的感染力和绝不复制粘贴的表演，让人沉浸在被演员带动的情感中。”

　　孔嘉宣仔细看了下介绍册上的“爱情经典”，他顺着楚皓雅的话问道：“之前看的时候你会想到什么？”

　　楚皓雅跟循着他的问题回想自己当年的感受，她思索片刻回答道：“我当时很想谈恋爱，因为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加上比较享受独处，所以是一个人去看的。看着身边有人因为回忆起往事而落泪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回忆，只能为演员的表演红了红眼眶，不至于声泪俱下，也觉得很羡慕剧情里的为爱努力争取。走出剧场的时候，我对剧场的喜爱和对恋爱的强烈渴望喷薄而出，不过到现在也只剩下对剧场的喜爱还在持续了。”

　　他们在座位上坐下后，四处看了看座无虚席的剧场，灯光暗了下来。台上的幕布上透出星星点点的光点，显露出影影绰绰的身影。待到幕布缓缓拉开，聚光灯追着舞台上的角色来到舞台中央，剧场内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思绪和视线随着灯光走入故事，昏暗的场景里，一席红裙的女孩恰如男孩心中奔涌的血流一样映入观众眼中，在男孩干涸的心田和静默的剧场中注入了激情。

　　舞台上演员们的跳跃、音效的配合，让心动的心跳声具象化，楚皓雅想起了音乐节那天自己的心跳，她悄悄用余光观察着孔嘉宣的反应。

　　孔嘉宣的反应则更加直接，他触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满脸困惑，然后缓缓转头看向楚皓雅。

　　当他的视线与楚皓雅交错时，楚皓雅将视线收回，直视前方，装作一副投入看剧的表现。

　　孔嘉宣沉默地看了她半晌，也回头看向舞台，两人专注地欣赏完剩下的剧情，直到剧院散场。

　　虽然这是楚皓雅第二次看这部剧，那句“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再次在她脑海中反复吟唱。

　　从剧场出来以后，孔嘉宣便一直很沉默，又像是在思考。

　　他看着楚皓雅一幅意犹未尽的样子，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刚刚话剧里讲的爱情，好像和平时的电视剧不太一样，和我见过的很多人的爱情也不一样。他们为什么把事情变得很复杂，又难以理解，他们的奔跑又代表什么？我觉得不合逻辑，也有些想不明白。”

　　楚皓雅听见他的疑惑笑出声来，她说：“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戏剧的魅力便在于你的想象力，他们展现的可能是真实的芸芸众生之一，也可能是大众的夸张形象，全在于你的理解。而对于爱情每个人更是有不同的体会，相爱的方式也有千千万万种。”

　　她见孔嘉宣眼中的疑惑减少几分，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接着说道：“对我而言，他们这样的爱情表现方式可能是世上某个角落真实存在过的故事的夸张表现，他们的奔跑更像是对爱情不顾后果的追寻，而他们为什么让感情的表达变得这么复杂，那便是他们的故事。就像我想把楼下的小猫骗回家，我选择用每天的投喂，换取它的信任，等它愿意跟我回家；而有些人则会用“绑架”小猫的方式，让小猫快速脱离苦海，在一个舒适的地方建立信任。这两者都是爱猫咪的不同方式，也都可能有好或坏的结果。”

　　孔嘉宣似懂非懂，但终归是抛下了短暂的困惑，他双手附上方向盘，继续将难题抛给楚皓雅：“他们在爱情里的角色算是勇士吗？那让你选择的话，你想扮演什么角色呢？”

　　“大概算吧，但现实中这或许会有些偏执。所以虽然戏剧的极致会吸引人，但让我选择的话，我会在另一个故事里扮演一个角色，我想成为《傲慢与偏见》里的女主，爱情的产生是因为了解，让彼此能够接受对方的优点和不足。我想我还是个平凡人，更爱双向奔赴，也更喜欢细水长流。”楚皓雅觉得这个话题很有意思，再次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

　　孔嘉宣听见她的回答，默默在心中记下，决定回去好好补补课。

　　楚皓雅将问题抛回给了他：“那你觉得你会在你的爱情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一个类似但又完全不同的问题。

　　“我想成为我自己，一个在对方了解我以后，仍旧会被爱着的我。一个探索对方的内心后，也依旧爱得坚定的自己。”孔嘉宣的话语让楚皓雅有一些意外，她转过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孔嘉宣说出这番内心戏的时候依旧还是一幅高冷的模样，根本无法从他的表情上看到他话语里的脆弱和渴望。

　　孔嘉宣的回答说出口后，车里恰好播放到他们在音乐节上听到的歌曲，楚皓雅不知何时已经扭头看向窗外的斑斓夜色。车厢里除了音乐，只剩两人默契的沉默。

　　他们的沉默是思考，也是放松，是对刚刚接受的内容的专注消化。

　　孔嘉宣把楚皓雅送到小区楼下，像以往一样同她挥手告别后，看着她的背影进入电梯。他走下车，斜倚着车门，看向楼上透出温馨灯光的无数个窗口，眸色深沉。

　　孔嘉宣回神时，感觉小腿处有一个温热的物体触碰着他，他低头看到了正在他腿上来回蹭头的来福。他温柔的目光投向来福，而后迈步走向车后方，从后备箱中拿出了航空箱和猫条。

　　来福跟在他的脚边，亦步亦趋，险些被踩到也没有再次躲起来。

　　他将航空箱放在脚边，蹲下身轻声细语地同来福说着：“来福，你愿意和我回家的话，就进这个箱子里哦，进来了你以后就有家了，有数不清的猫条，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小猫看见蹲下身的他，见他放下航空箱，听见了一些熟悉的声响，迅速地躲到了车轮后面，它试探着探出头，望向孔嘉宣。

　　一人一猫对视良久，来福歪着头打量面前的男人，又看向他手中的猫条，思索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迈出第一步，跟着猫条移动到了航空箱里。

　　航空箱门合上的瞬间，来福停下了疯狂进食，它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铁门，感受到一阵失重感后，进入了一个黑暗的空间。那个常常拿着猫条引诱它的人，温柔地对他说：“别害怕，我们先去看医生，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来福因为害怕而四处张望的眼神渐渐稳定。

　　孔嘉宣如愿以偿地拐回了心心念念的来福，他从包里掏出手机，冲着航空箱里凶神恶煞的来福拍照，正准备发给楚皓雅时，他停住了手，改变了主意，他想他要等一个时机。

　　回到家中的楚皓雅洗漱完之后，朝楼下望了一眼，正巧看到孔嘉宣刚关上车门，准备离开，可他的附近却没有来福的身影。她的心里划过一丝疑惑，但想到来福那个警惕的样子，心下了然，想着明天见到来福要给他带上些新买的零食。

　　那时，弱小无助的来福在黑暗的航空箱里静静蜷缩着，经历了最初的虚张声势，它认清了形势，决定暂时蛰伏。

　　刚把航空箱放上车时，来福在航空箱中大声嚎叫。孔嘉宣弯下身查看来福的情况时，它便冲着他龇牙咧嘴，甚至还抬起手准备在孔嘉宣凑近时，给予他致命一击。

　　孔嘉宣看见这个拼命伪装自己却又色厉内荏的小家伙，内心深处的柔弱被深深地触动，他的嘴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他伸出手指，隔着航空箱的门，轻点小猫时不时探出的小猫爪，饶有兴致地逗弄着这个小家伙。面前这个在陌生环境和未知面前逞强的毛茸茸生物，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他眼前浮现出一个身影，在拥挤的工位上为棘手工作焦头烂额的楚皓雅，她沉浸在面前的工作中，散发出濒临崩溃的气压，但每次她都一声不吭地将手上并不熟悉的工作完成得很好。

　　可每次他也会看到她精疲力竭地走出办公室，就像面前被逗累了的小猫一样垂头丧气。

　　孔嘉宣带着小猫检查完身体，再安排上之后的疫苗接种日，体会了一把当爹的心情。小猫在孔嘉宣和楚皓雅的投喂下，本来瘦弱的身体已经健壮起来。除了耳螨和轻微的皮肤病，它毫无疑问是一只很皮实的小猫。孔嘉宣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为来福置办了一大堆装备和药以后，笑意盈盈地回到了他们的家。

　　来福踏入他未来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量这个灰蒙蒙的屋子。

　　黑白灰为主色调的极简风格与孔嘉宣的行事风格如出一辙，宽敞的屋子里仅有的几件家具让空间更加空旷。房间里整洁得像许久没有人居住过，厨房更是没有一丝烟火气存在过的痕迹。

　　来福不太满意地看着未来的新家，没有外面宽阔，也没有小花，没有小树，更没有一起玩的小鸟，来福的幸福生活到此为止了。它神色恹恹地趴在航空箱里，甚至不愿意主动走出航空箱。

　　孔嘉宣也不着急，他开始为他的新家人布置小窝。他在书房的一角摆上刚买的猫窝，收拾出一个柜子把精心挑选的猫粮、猫砂和零食整齐地摆放进去。

　　他正认真收拾来福小窝时，来福试探着走出了航空箱，朝着摆放猫粮的柜子走去。

　　作为一只在外浪迹多年的小区猫霸，它比一般的小猫胆子大多了，到了这个陌生的新家也没有着急躲着，它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孔嘉宣装作没看到，学着养猫教程，将猫砂倒进刚买的猫砂盆，又拿出一个密封盒，打开一袋猫粮倒了进去，又在来福的猫粮碗和水碗中添满食物和凉水。

　　做完这一切他便坐在飘窗上，研究起医生给来福开的药，打开说明书仔细研读着，像是忘记了来福的存在。

　　来福见状，贴着墙壁，缓缓迈步走到猫粮碗边上，翻来覆去观察着孔嘉宣，确认了他没有看到自己，便稍微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埋头苦吃。

　　在来福吃得忘我时，孔嘉宣已经放下手中的说明书注视它很久。

　　孔嘉宣突然掐住了来福命运的后颈，将它提到腿上，趁着来福愣神的时间，给它上完了皮肤病和耳螨的药。

　　孔嘉宣刚一撒手，来福便蹬着四条腿在房间内上蹿下跳，最后躲进了床底，用什么零食都吸引不出来。孔嘉宣无奈笑笑，为他添了粮，确认房间里纱窗都关好了，便关上房门，让来福享受独处的隔离时间。

　　孔嘉宣想起刚刚上蹿下跳的那抹活跃的黑白色，他打开了购物软件，下单了销量最高的花朵猫爬架。

　　楚皓雅尚且不知孔嘉宣已经悄无声息地拐走了她的心头好，她正在创作着自己的内心小世界。

　　今天的主题是小黄鸭和小孔雀互相了解、互相治愈的故事。

　　小黄鸭发现了小孔雀的秘密，小孔雀并不像大家想得那么完美，它还不会开屏。但小黄鸭却觉得小孔雀很特别，便带着她第一次下水的新朋友小孔雀，感受水的波纹，迎接水的轻抚，让小孔雀发现了水的奥秘，也发现了小黄鸭独特的游泳姿势。

　　小黄鸭游泳时两只脚是朝同一个方向划动的，但小孔雀并不觉得奇怪。

　　小黄鸭看着小孔雀说：“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孔雀！我超喜欢你！”

　　小孔雀开心地笑道：“我也超级喜欢你！你是我见过游泳最特别的小鸭子！”

　　而故事中的小孔雀是谁，楚皓雅和孔嘉宣都知道。

　　孔嘉宣看到她的更新时，因为“喜欢你”这三个字而心中微动，他喃喃自语道：“我也超级喜欢你？是喜欢的。”

　　这天之后，楚皓雅的更新除了职场吐槽，出现了新主题：生活中的小确幸。她的粉丝和互动也渐渐增多，大家都知道了小黄鸭最好的朋友是小孔雀。

　　孔嘉宣默默将账号名改为了小孔雀，被楚皓雅发现时，两人相视一笑。

　　楚皓雅的小世界被更多人发掘，她世界中阴云密布的天空，出现了一缕缕透过云层的光线。

　　楚皓雅的生活被这一点小小的进步照亮了，每天下班时便会瞬间切换到快乐追梦人角色。唯一让她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她还没能和来福分享她的进步，便听说来福被人接走了。她听到后还特意安慰了下孔嘉宣，他们两个来福的野生爹妈再也不用争风吃醋了。

　　目标明确的忙碌让本就短暂的时光按下了加速键，孔嘉宣和楚皓雅公司的合作项目到了尾声。孔嘉宣和同事们在合同上规定的最后一天运维时间结束后，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公司。楚皓雅看到他们离开后空荡荡的桌面，心里有一些不习惯，好像这个公司又变回了最开始的那副模样。

　　孔嘉宣彻底结束了和楚皓雅的甲乙方关系，他想邀请楚皓雅作为朋友和他一起去找到自我，也找到自己的定位，他想他们俩似乎都需要完成这一步。

　　楚皓雅看见孔嘉宣提议的目的地是紫峰山观景台，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是她一直想去但因为没车还没办法完成的计划。

　　紫峰山的星空和日出，她在手机里见过无数次，她想亲眼看看。

　　但她心里还是有一个疑问。

　　楚皓雅坐上孔嘉宣的车出发露营时，她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去紫峰山了？就我们俩？”

　　孔嘉宣似乎料到了她会问出这些问题：“因为想找到自己，我想先见天地，见自然，是不是就能试着感受自我。而你是我选择的第二个家人，你似乎总能让我明白自己内心的想法。”

　　楚皓雅听见他的话再次愣住，不知作何回应，她很想继续问他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敢。车内歌声悠扬，楚皓雅思来想去，决定保持沉默。

　　注：话剧台词来自话剧《恋爱的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