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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黑云浴血催命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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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沉的夜色裹挟着绵长的春雨,并无甚月光。
一袭藏蓝青袍翻飞着,一刻也不敢垂下。
青年肩头染血,脸色苍白得如纸一般,他蓦然回首,看见那几个向他奔来的人,人多,却无息无声。
他啐了一口,吐去唇中血沫,迈着灌了铅的腿跑着。
他看不清向前的路,一切都朦胧如梦,不似真实。只见一抹淡蓝色的身影,倏地在眼前袭过。
蓝衣女子拦在他身前,他只见她夜行衣下的眼眸弯弯,只轻蔑的瞧向后边的人,眼里尽是不屑:“哪找来花架子,慢死了,合该抓不到人!”
她见巷里无人,转身便掳着青年廋在巷间,正欲拎着他跃墙翻去。
她身轻如燕,稳稳落地,可青年却差点摔在地上,她的肩膀洇着浓重的血色,滞愣地抬眸,看向少女,他不知她何来意,便抿唇无言。
那柔蓝色的衣垂了些许,许是见他半天不吭声,才旋身来瞧,道:“哟,哑巴了?叫什么…梁慎?堂堂大理寺卿得罪人啦?一个两个追着杀。还挺能跑,挨了几刀子还可以撑到现在。”
梁慎垂眸思忖着,敛却思绪,勾唇一笑,声若游丝道:“多谢…姑娘…相…”
话音未落,于是梁慎索性将眼一闭、腿一卸力,倒在墙边堆叠的草垛上。
蓝衣女子惊了一瞬,她贴近墙边隐隐听着动静,骤而蹙眉,来不及思索,只得将梁慎背于肩上,逃之夭夭。
*
此时蓝裳少女打着马扛着梁慎到了永安郡有了些时候。
原是梁慎并未晕过去,只是放缓呼吸,装得一副虚弱的样子。
而现在,被发现了。
蓝衣女子拿着弯刀拍拍他的颊,寒凉的刀刃折射出她冷静的眼眸,梁慎并未睁眼,打算继续装睡。
谁料轰然一响,刀竟直直擦着他的脸扎入床板,清脆的女声冷笑道:“哈,装死?继续装吧,我的弯刀不长眼,等会真把你捅死了。”
梁慎才缓缓睁眼,翕睫无言。
他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凤眸柳眉,肤无瑕疵,颜如牡丹国色香,而她的唇,被夜行衣掩去。
她轻嘁一声,哂笑道:“狗楚王真是收了好一个梁慎!我费心费力救你,原来,你是拿我当狗腿儿呢?半条命都快被糟践完了,还想着占便宜呢?若不是此一行,你怕是都不知道自己在京外的私宅居然还有别人知道吧。”
梁慎被她安顿在自己私宅里的榻上,他只略微一动,就感觉到伤口又在撕裂,眼见她戳穿,便也不做掩饰,勾唇看着她:“有事可以好好商量…对吧?看来,永安郡这个地方,也不好藏着掖着了。姑娘姓甚名甚?救了梁某,梁某必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
大抵是许久未说话,声音竟显得有些沙哑。
少女心中无语。
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假惺惺的仕官人。
她冷笑一声,倒没什么犹豫,挥挥手道:“墨玉兰,我叫墨玉兰”
她又顿了顿,弯眸一转,仅一瞬,这眼里又仿佛盛尽了坏水似的,也不知是揣了什么坏心思,她只是吊儿郎当的调侃着:“哎,当是我大人有大量,不必道谢,就当是你生得好,让我心生怜惜咯?可惜了啊,倒是除了你这疤,破了相。”
梁慎忖度,眼见她的指点了点眼尾那处,不过正好是那道疤在的位置,他也知她不过是在插科打诨罢了,便敛睫无言。
少女瞧他不说话,便嘲讽一句:“哼,心思多得很…想得到谁要弄死你么?”
话锋突转,梁慎一时未反应过来,只见她靠在椅上,转着手中的弯刀。
梁慎阖眸,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楚王。”
少女转刀的手顿了顿。
她望向梨窗外,见了雨停。
下了一夜的雨啊。
她抬首一看,喟叹声起:“哎,行吧,你可慢慢猜去,我忙的很,先走了,下次见到的时候,可别变成衣冠冢了。”
她乜眸一笑,就撑窗翻了下去,隐在喧闹早市间。
*
梁慎看着她离去,不禁叹着,堪堪从木榻上支身起来,才唤道:“木竹,拿药酒来。”
他褪下衣衫,只见血肉模糊,有的与里衣相粘连。
木竹皱了皱眉,拿来剪子剪下衣衫,再慢慢撕去:“箭上淬毒了,虽然只是皮肉伤,但你还是得歇息…”
梁慎摆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了,备水沐浴,便退下吧。”
他又去备了水,便准备退了出去。
“我希望你忠的还是我,李瞻。人莫要忘本啊?”
他似是饶有兴味的笑了笑,看向木竹,见木竹并未回应,梁慎只道:“行吧,退下吧。”
他将身上污浊洗却,用药酒流过伤口,覆上绷带,换了衣,才琢磨着这个‘墨玉兰’。
她竟知道私宅处在永安郡,说巧不巧,他正好,要来永安郡办事,但却是为了楚王偷偷办的。
也不知,她是否连此事也晓得。
若是知晓,她,或者她背后的人,自己可就要小心些了。
除此之外,那嘴说出来的话,跟钝刀子似的,剌的人生疼。
梁慎倚在窗口,莫名勾唇一笑,他着件月白绸里衣,又披了绯色外衫,他望着,不知不觉觉了些困意。
*
酉时。
梁慎一夜未眠,睡到此时才不觉特别疲倦:“木竹,楚王密信,呈上案来。”
一名身形颀长的人拿着信筒奉上,梁慎接过,里面有一张信纸与一个玉牌,他展开信纸,上面竟一字也无。
他敛着红袍袖,用墨条轻扫于上,那字印竟是拓上去的,这会儿才渐渐显现,竟是一首诗:
浮夜笙歌噪,夜夜与郎好。
垂帘掩娇笑,直至香消了。
木竹见了,只一蹙眉,梁慎瞥目一瞧,笑道:“不是艳词俗曲,眉头紧成那样做甚,羞了啊?”
木竹不解,回眸看向梁慎,梁慎才轻声叙说:“永安郡有个青楼,叫浮生楼,忘了?后面的瞧不懂,估摸着和楚王爷的事有点关系吧?”
若是没事,楚王爷也不会让自己来了。
他摁纸边一角,似忽有所感应,捻起那张纸笺,对着烛光看着那一角,那纸边竟又出现了明晃晃的印迹。
墨玉兰、墨玉萋。
梁慎顿一攥纸,揉皱了,他侧身唤人:“木竹,同我一行。”
他褪了寝衣,又换了藏蓝阔袖衫,绾了发,将信筒的玉佩揣在怀间,烛火摇曳,烧掉了信笺。
*
筝弦拨乐,莺嗓婉扬。
浮生浮生,便是醉生梦死之地。
老鸨两颗眼珠子微转,一瞟,就瞟见了两人,她用扇遮着,眉稍轻轻的蹙了一下,正准备离去
“找你东家来。”梁慎拦住她的去路,冷言道。
那老鸨柳眉一竖,插着腰盯着梁慎,挥着扇子让人赶出去:“我们东家不见人,来人,把这人赶走。”
木竹无甚动作,只是静静盯着那老鸨,只见梁慎叹声,轻道:“墨玉兰。”
那老鸨先是蹙了蹙细眉,手指不自觉蜷紧了扇柄,便摆手让人退下:“省得了,天字十二房,还请这位客官,静待片刻。”
他从旁经过,眄了那老鸨一眼。
不过转瞬,他又收回了视线,遂随着浮生楼的姑娘上了楼。
姑娘们将阖紧的木门敞开,便匆匆退下了。
梁慎前脚踏步进去,木竹本要后脚跟着:“俊俏郎君~你家主上和东家谈事,还是莫要进去啦…”
那声音和掐了蜜馅儿样的,勾的梁慎和白竹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梁慎回头看去,那女子着白色薄纱裙裾,却不像浮生楼里的其他人袒胸露乳。
木竹乜眸无言,又侧首瞧瞧梁慎:“主上…”
梁慎抬手挡了,示意他在门外候着。他望着那女子,无语凝噎。
那女子极其矫揉造作的给梁慎和木竹抛了个媚眼,摇着绢纱,扑来一阵脂粉味。
木竹:…我天呢。
梁慎:?
“妈妈说过啦…要让这位郎君,去天字二房候着呢。”白衣女子缓缓走近,柔荑轻抬,指了指木竹。
木竹并未犹豫,便随她先行一步离开了,梁慎站在房前看了会,无语凝噎。
*
待梁慎进了天字十二房,隔着翠鸟栖欹枝屏风,他倚在雕花木椅上,烛泪流,已然暮至,阖眸小憩。
不过半柱香,便聆得门板吱呀声,他抬眸,看向那老鸨,老鸨一字未说,只沉沉的看着他,梁慎也不再藏着掖着:“墨玉兰。”
墨玉兰顿了顿,敛睫叹息一声,颔首无言,是应了。
她道:“相煎何太急啊,梁大人”
门帘轻晃,梁慎从椅子上起来,帘纱后露出一张娇媚的脸。
正是引着木竹而去的那女子。
她不如先前的蜜嗓软嗔,而是恨声道:“梁谨,你到底是要如何?!”
轰隆——
楼外一道轰雷鸣响,残光照着茉莉黑白分明的眸子。
“墨玉萋。”梁慎虽从未见过这女子,可他却隐隐猜出了她的名。
他又从椅上起身,笑意盈盈道:“不如何啊,你阿姐不也讲了,相煎何太急啊?”
“若没有你,墨玉兰早就死了吧?你如此藏人,小心害了自己啊…”
茉莉气得一挥袖,圆目怒睁,下意识将墨玉兰护在身后,打断了他:“别说了!那我能怎么办?她是我姊妹,我岂能见死不救?”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阴恻恻的凝视着他讥笑道:“而你、你也不过只是他的一条狗罢了!”
梁慎见她那表情,轻一蹙眉,似是思量着什么。
轰隆——
又是一阵雷鸣,惨白的光洒在梁慎的脸上,他顿顿的盯着茉莉。
墨玉萋一听柳眉倒竖,指着梁慎就骂道:“看什么看,跟着那楚王的人有什么好下场!”
“对啊,不过…不仅是我,”梁慎哼笑一声,说的话没头没尾。
只见他转身离去,走前还似无语般的瞧了一眼两人。
“走水啦,走水了!”
楼里传来姑娘和男人的惊叫。
墨玉兰呆滞的望着梁慎离去的身影,墨玉萋冷静些许,拉着墨玉兰就往楼外跑。
梁慎则去了天字二房,地上却不见人影。
他看着微微敞开的窗口,轻啧一声,甩袖而离,骤而奔出楼去。
不远就是永安河,外边的人一遍又一遍朝楼里泼水。
“兰妈妈呢?茉莉呢?你们有谁可瞧见她们了?”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皆不知她们去了哪。
“那怎么办!现在火烧的越来越大了!兰妈妈和茉莉……”
“少多嘴!就不能想点好的,她们待我们这么好,必定是逃出来了!”
姑娘们只好一遍一遍泼着水,祈求着火势能小些。
好在,雨珠一串接一串的打了下来。
“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呀!降了水来帮咱们了!”
梁慎听她们欢呼着,浮生楼的火势渐渐灭了,他一侧身,隐在阴沉的夜里。他的伤口再次裂开了,血洇晕了他的衣。疲惫再次沉甸甸的压在他的眼睫上。
好累,快睁不开眼了。
他捂着伤口,在雨夜里蹒跚独行,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动静,忽而顿住。
他没有打转,似乎是晓得有人在跟着自己。索性一闭眼,便昏倒在了这深沉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