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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逐水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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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渔呼吸一滞。
卿卿,是她的小名,除了已故的先皇后,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她,连皇帝老爹都不这么叫她。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体内有浮生如梦,自然是百毒不侵,那石花粉对她也毫无影响。但陆缜眠在这种环境下呆的久了,吸入很多石花花粉,花粉会导致人产生幻觉,所以陆缜眠现在应该是陷入了幻觉。
两人身处绝境,身上没带什么解药,想起或许放血之类的法子可以冲淡药性,但转而被自己否定了。
她对石花粉的药性了解的并不深刻,只是偶尔听舒正痒提起。血放少了,可能起不到作用,放多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如今两人身陷囹圄,一时之间,她也不敢轻易采取放血之类的法子。
她语气里带着点哄孩子的意味说:“为什么哭啊,是哪里难受吗?”
陆缜眠嘴唇有些颤抖,如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我怕你不回来了。”说着,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李渔被震的楞在当场。
刚刚她只是看见陆缜眠脸上有水痕,如今亲眼看见,却又是另一种震惊程度。
那一瞬间,她甚至对烽火戏诸侯这样荒唐的事情,感同身受。
摇摇脑袋,将这些荒诞的想法驱逐。
她连声哄着:“我怎么会不回来呢。”
“你走了十年,一个信都没有,我等了你好久,也找了你好久。”陆缜眠抽噎着,拉住李渔的袖口:“他们都说你死了。”说完,哭声渐大,最后简直是嚎啕大哭。
李渔不知道山崩的具体情况,但明白太大的声音有可能造成二次塌方,于是立刻抱住陆缜眠,将他泪湿的脸埋在自己颈边,轻拍他的背:“好了哦,不哭喽,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那你还走吗?”陆缜眠靠在李渔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不走了!哪都不去了!”
“那你说话算数,我们拉钩。”
李渔的小指,勾上陆缜眠的小指。
那么用力。
她指着甬道说:“那边有个更好的地方,我现在要过去,你要不要跟着一起?”
陆缜眠连连点头。
李渔带着陆缜眠在甬道内爬,每隔一段距离,就回头看一下。
陆缜眠现在虽然神志有些错乱,但却很听话,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直到快出去的时候,才像小孩子耍赖一样躺在距离洞口的不远处不动了。
李渔立刻回身问:“怎么了?”
伸手一模,掌心被染了一层冷汗,陆缜眠额头滚烫!好在他离洞口不远,李渔稍废了一点功夫就把他拉了出来。
这处溶洞内壁上长着嶙峋的水晶柱,夜明珠的光亮被水晶柱折射放大,洞里明亮了许多。
李渔从头到脚将陆缜眠仔细检查了一遍,在他小手指上和背后发现了两处伤痕,让人心惊的是那两处伤痕上长出了绿色的嫩芽,大概有一片茶叶那么大。
以前就听闻过,石花粉遇活人血肉则会扎根生长,且因其具有麻痹的作用,所以被寄生的人并不知情,等反应过来,已经毒入肺腑,神志不清了。
如今开来,所言非虚。她也庆幸没贸然采取什么放血的法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渔轻轻碰了一下嫩芽,疼的陆缜眠从昏迷中醒来。
“疼……”
“哪疼?”
陆缜眠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李渔一惊!难不成还有内伤,顿时也顾不得男女界限,立刻将陆缜眠扣子解开。
胸前的皮肤光滑,没有任何愈伤。倒是肩膀和后背上有些大片青紫,想必是之前两人跌落下来,为了护着她被岩石砸的。
李渔又轻按他胸前,确定没有骨折之类的伤情,不安的问他:“到底哪里疼,怎么个疼法啊?”
陆缜眠伸出手,虚弱的揽着她的头,让她的耳朵轻轻靠在自己左侧心脏的位置说:“刀绞一样。”
耳廓贴上滚烫的皮肤,听见胸腔里强有力的声音。
咚——咚——咚——
李渔明白了,陆缜眠的疼,不是真的疼,是“心里”的疼。
陆缜眠断断续续的说:“你去过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北漠、青城、汉河,都没有。我好怕看见死人,我怕揭开布那一瞬间看到的是你的脸。可我又怕找不到你,这样以后我死了,都不知道自己该埋哪。”
北漠荒芜,青城酷暑,汉河遍布沼泽,一处踏错,命都要交代在那。
当初带兵,这些地方她都走过,属实吃了不少苦头。
“陆缜眠,你就没想过我可能真的已经死了吗?”
“想过,但又不敢想。如果你死了,那我也一起死吧。”说完,低着头,又说了相反的话:“不能死,还有大庸的江山,还有百姓,我不能死。”
李渔不语,陆缜眠继续说。
“当初你下山,我没跟你一起,我很后悔。后来你出征,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伤,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李渔觉得自己额头有些湿润,抬头,是陆缜眠又哭了。
“卿卿,对不起。”
李渔轻叹一声,温柔的拉开他的双手,两人相对而坐。将陆缜眠衣服扣好,笑道:“可是你本来就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啊,是我将你打晕,锁在天禄院内的,又不是你不想跟我一起下山。再说了,那个时候全天下混乱不堪就像一锅粥,,太傅独善其身未参与其中,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能出来主持大局,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太傅当时的做法是对的,而你,更没有什么需要和我道歉的。”
一边和他说着,一边将手指搭在他手腕,将逍遥游的内里缓缓渡入他体内。
陆缜眠连连摇头:“不,是我不好,我……我配不上你。”
陆缜眠配不上启昭,这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可笑。
老皇帝不是没动过赐婚的念头了,但驸马历来不得参政。
陆缜眠无论才学、谋略,都是治理江山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要说陆家不会同意让陆缜眠做这个“花瓶”,放眼整个朝堂,都不会有人同意。
原来再厉害的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卑微吗……
惆怅,这种和她八辈子都撞不上一回的情绪挤进她脑子里,心脏里,堵的她比毒发还难受。
内力,不断的从李渔体内流入陆缜眠体内。
陆缜眠抽动着鼻子说:“卿卿,你好香。”
李渔笑了笑:“喜欢吗?”将自己空闲的另一只手抬起,递到陆缜眠鼻子前。
内力流逝,浮生如梦毒发,香气涌动。
“喜欢。”
陆缜眠拿鼻子轻轻蹭了下李渔的手背,虽然他现在陷入幻境,心智有些问题,但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所以只是轻蹭一下,就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移开了。
“卿卿,你流汗了。”
毒气侵蚀经脉,疼,但李渔只是说:“有点热,没事。”
又过了一盏茶,李渔将手拿开。
“感觉有力气了吗?”
陆缜眠点头。
“那就和我一起找出口吧。”
陆缜眠蹲坐在地上没动。
“还难受吗?”李渔问。
陆缜眠摇头。
“那么怎么不起来?”
“卿卿,我们不出去了好不好?”
“为什么?”
“出去你就会不见。”
“我不会的。”
“你会的。”
李渔没再说话,因为她知道,她会的。即便陆缜眠此刻身处幻觉中,她也不想骗他。她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陆缜眠:“女医刘婉到底是谁,你认识她?”
陆缜眠靠着石头,回忆了一会说:“烛城。”
李渔没想到他会提起那个地方:“烛城一役后,我病了一段时间,有些事情记不清了,照顾我的女医是刘婉?”
陆缜眠点头。
“她是你找来的?”
“嗯。那时候你病的很重,前线传信回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你突然就病倒了。了解了经过后,舒正痒说你这是急火攻心所致,开了方子,又将需要针灸的学位画了下来。我带着方子从盛京赶到烛城的时候,你正在昏迷,高热不退,我就请了当地一些女医替你煎药,其中就有刘婉。”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李渔知道,实际上凶险重重。
烛城那一代战乱四起,尤其是从盛京到烛城必经过阳川,而当时阳川爆发了罕见的时疫。
一夜之间,全阳川的人都得生了病,恶寒、呕吐,高热、昏迷。
他们整个大部队就只能龟缩在烛城之内,不敢出去。
那段记忆对她来说是模糊的,但她一直有个感觉,有人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跟她说话。
无论她什么时候醒来,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头,就立刻有人递上水、药、粥。
她好了以后问是不是有人来过,但大家都说没有。
李渔:“在我耳边颂《金刚经》的人是你?”
陆缜眠:“嗯,你有心魔,我想帮你。”
李渔:“那为什么不让人告诉我你来过?”
陆缜眠揪着手指:“这种事情还是知道的人少点为好。我是男子,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李渔:“从盛京到烛城,你走了多久?”
陆缜眠:“骑马,八天吧……记不太清了。”
李渔眼眶发酸。
日夜兼程,连续换马,都需要十天。
她真是无法想象,陆缜眠是怎么到她身边,又是如何不眠不休的照顾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