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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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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重天雷光乍现,惊天霹雳将暗红的鬼蜮撕开一道口子,雷光过处,一片寒鸦白骨,妖冶的雀鸟琢下一块腐肉,霎时如珠玉大小的暴雨倾盆而下,一层骨鸦惊起,露出底下堆积成山的血肉和尸体。
雨水冲刷地上堆积的凝固血块,又腥又臭的味道在雨水滋润下浓郁得让人几欲作呕。
鬼蜮深处,浑身被火烧得通红的神兽一声怒吼响彻天际,鸦雀南飞,惊断了悬崖边上一支瘦小枯木。
枯木高高落下,直直坠到颜月脸上。
一身白衣的女人躺在尸体堆成的小山上,雨水刷洗她眼皮上细碎的血块,露出一张张扬又惨白的脸庞。
颜月动了动手指,冷风挤进肺部,伊人惊醒,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
她睁着一双微微上扬的眼睛环视周围,还没有看清周围就被这冲天的臭味熏得呕出酸水。
“呕——好臭……”
颜月擦去唇边的脏东西,一抬眼看清自己站在尸山顶上,颜月惊惧,瞬间腿下一软就从尸体堆上掉了下去。
“呵啊——”
少女滚落在地,血水打湿了她身上的蜀山校服,颜月狼狈起身,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努力平复心绪。
庞大嗜杀的神兽鹿身狼蹄,身上布满火光流转的鳞甲,它站在颜月的头顶宛若一座望不见的高山,四周祥云暗淡,神兽听见底下的动静隔着云层高傲地低下了头颅。
颜月在他眼里就是一只蚂蚁,一只不值得再分去第二个眼神的蚂蚁。
颜月清醒后揉了揉眼睛,她脚下踩着歪七八扭躯干,四处散乱的尸块让她一踩下去就摔跤,慌乱中,她抓住冰冷的一双手站起来。
“谢——”
颜月刚转身欲对人说一声谢谢,一张狰狞的死人脸就直直贴上她的门面。
“啊——”
又是一声极为惊惧的尖叫,颜月吓得肝胆俱裂。
周遭黑乎乎的一片,颜月顺着一个方向一直跑,一边逃跑,一边破口大骂:
“无量天尊!这什么鬼地方!!师尊救我!师兄救我啊!”
颜月一直跑,跑到不知几时,直到黑夜化成了白天,脚下暗红色的土地生出了绿草。
山河逢夏,树荫流转。
东方的太阳高照,一条小溪横跨两座大山之间。
鱼儿浮出水面,颜月低着头掬了一把溪水洗去脸上的脏东西,似还不够醒神,干脆整个头都埋进水里清醒清醒。
憋了半刻钟的水,颜月才回过神,她狼狈地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八九月的晌午,太阳洒在身上却丝毫没有任何暖意,颜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犹是后怕地自言自语:
“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莫名其妙去了那么个鬼地方。”
树林的中央窸窸窣窣 ,颜月顺着声音望去,阴冷的太阳刺得她眯起眼睛。
一个扛着锄头浑身黑黄的老农隔着远观察了颜月许久,见是个生人后,他才走近大喊:
“丫头,今天可是中元节,你还不回家待在外面干什么!”
老农走到颜月的身边,见颜月没有说话又上仔细瞧了瞧她的脸,看清后他将锄头横在身前,瞪着一双矍铄的眼警惕:
“你是哪家的闺女儿?瞧着不是本地人。”
颜月摇头艰难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回了个礼数,清脆的声音响起:
“大爷,我是蜀山弟子,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农听到“蜀山”两个字眼前一亮,解释:
“咱这是鹤山村,离蜀山不过数百里,仙子若御剑飞行,两天便回去了。”
御剑飞行?颜月苦笑,不日前她因为任性已经被师傅废去全部修为,如今连活着都困难,更别说是要御剑飞行了。
颜月无奈说:“在下不会御剑飞行,不过还是多谢老伯解惑了。”
她说完就打算辞别老农。
老农闻言着急,一把抓住,劝道:
“诶姑娘,今日是中元节,那鬼蜮里面的脏东西晌午就要出没,若你暂时无法脱身,你还是先等过了今夜再走吧。”
如今日头正毒,人站在太阳底下,风一吹,背后反而平白生出几分寒意。
颜月心里暗自思索:“鹤山村是离鬼蜮最近的村子,虽然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但如今无剑无符,若遇到恶鬼就是等死,倒不如找个有人气的地方住下。”
颜月又问:“大叔,那这附近有客栈吗?”
老农挥手一笑:
“咱这附近杳无人烟哪有什么客栈啊。仙子要是不嫌弃,不如去老汉家里去歇歇?”
颜月惊喜:“那就麻烦您了。”
随后两人一道前往半山腰上的茅草屋。
一颗大槐树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屋子,破旧的房屋屋檐极低,昨夜下了大雨,晌午过了茅屋依旧在往下面滴水,滴答,滴答,一声、两声,听得人内心烦躁。
老农放下锄头,朝屋里吼了一声:“小丫,晚上多做一个人的饭。”
一个扎着双发髻的丫头探出头来,眼下一片乌青,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闻言扯出一抹笑:
“好的爷爷。”
颜月仔细观察了周围,茅屋位处道路尽头,顶上有招阴槐树,四周不长五谷,对岸河水支流反弓,两座大山中央就是鬼蜮。
招阴之地,好绝的招阴之地。
这爷孙两能活这么久也是苍天庇护了。
老农一回家就开始收拾了隔壁屋子,倒腾出一张满是灰的床,铺上两层稻草,再拿了一床冷硬的棉被盖上。
老农转身看到颜月,手上有几分局促,似怕颜月嫌弃连忙解释:
“仙子,老汉家里穷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您就这将就一晚上吧。”
颜月摇头:“老伯能收留我已经很好了。”
到底是承了一个人情,颜月心想改日若是回了蜀山怎么也要将这爷孙两人接出来,这鬼地方住久了迟早会出事。
老农见状笑呵呵地说:“那仙子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小丫饭做得怎么样了。 ”
颜月:“嗯。 ”
他走后,颜月扫视周围,叹了一口气。
“也罢,今日就当做好事吧。”
说着,她在屋子里找到一块模糊的黄铜镜,撒点水就在门口的磨刀石上细细打磨。
时光一晃,火房里面生出一股炊烟。
颜月将磨好的镜子放在正中央的门楣上,没有八卦镜,普通镜子也足够了,紧接着她又下田地挖了一株橘子树挪到十字路口挡煞。
做完这些颜月拍了拍手上的泥巴,灶门的火渐渐熄灭,小丫从门框探出个青白的脸对她说:
“姐姐,吃饭了。 ”
三人围着黝黑老旧的桌子,坐在屋里,油灯燃起豆大的火,老汗盛好三碗稀饭,木桌上是一碟子的咸菜和菜尖。
老汉不好意思地笑了:“咱这个地方晦气,山里的动物都不愿意在这生存,仙子吃点素吧。”
“多谢老伯了。 ”
颜月也不矫情,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马上快日落了,晚风一吹,老槐树被吹得沙沙作响。
小丫很快收拾了碗筷,老农拉着颜月嘱咐:
“仙子,晚上将棉被盖在头顶不去看他的眼睛,他就不会伤害你了。 ”
颜月看了眼快要落下的太阳:
“好,我先去歇着,晚上若有什么动静你们也别出门。 ”
老农点头。
颜月随后回了老农给她准备的房间,隔着窗门,颜月看着老农带着小丫出来给先人烧黄纸。
黄纸和金银元宝在大火的舔舐下烧成灰烬,轻薄薄的一片余灰比无形混沌的火光还要摇曳,随着风吹,随着火烧,飘摇在一片苍茫青山中。
黄纸烧完了,红蜡青香燃尽 ,老农带着小丫也回屋去了。
颜月躺在茅草铺的床上思索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三日前她还是蜀山掌门的亲传弟子,只因嫉妒迷了心智开口说了几句冒犯了大师兄的话就被师傅废去了全部的修为。
师傅本意是想让她从头再来,但颜月懒得再去吃这苦,索性就躲在后山偷懒。
结果一睁眼醒来就到了百里之外的鬼蜮。
这是上古神、魔、妖、鬼的古战场,因为聚满了无法前去鬼界的冤魂恶鬼成为了当今六界最凶险之地,千年前由上神界净女娘娘设下封疆大阵才没让这些东西肆意人间。
而后来小娘娘陨落,上神界的神仙不再聆听人世的苦难,于是人间的修仙得道者只能自己每逢十年再来修补结界,以防鬼蜮更深处的东西降临人界。
颜月想不通仅一夜的时间她怎么会从蜀山跑进鬼蜮,若幕后之人拿她去威胁师尊和师兄,那倒也有可能。
不过鬼蜮脚下都有蜀山布下的结界,一旦有恶鬼伤人就会触发阵法中缚灵锁,自己在这反而会比外面安全。
想着,颜月拉上被子蒙着脸缓缓睡去。
滴答……滴答……夜深了,更深露重,夜半的露水顺着屋顶的茅草一点一点落下。
颜月在睡梦中被吵得心烦意乱,在床上辗转难眠。
忽而一阵大风吹过,屋外传来簌簌的叶子声响。
紧接着白烟从山脚下弥漫,来势汹汹,誓有包裹整个山头之劲,寂静山岭,白烟深处人影绰绰,寒鸦猛然惊起,在深夜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颜月顿时被惊醒,心脏砰砰地快要跳出来。
猝尔风停,女人诡异的笑声从黑夜里传来,颜月一下惊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无量天尊,闹鬼了!
这时山脚下传来细细碎碎的唢呐声响,女人的笑声和奏响的喜乐若投入湖中的涟漪一般慢慢扩散,空灵的声音慢慢传到山上,颜月竖起耳朵,似乎听到了二三断断续续的唱词。
“红鸳鸯……入喜房 ……水花浪…… 银波泱泱,红纱帐……”
颜月咽了口水,默默地扯上被子盖住脸,祈祷历年来前辈们创建的结界不会让这些厉鬼作恶。
就当她企图要装睡混过去时,她又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那脚步由远到近,直勾勾地停在颜月屋子门前,颜月感觉黑暗中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屋外又传来女人空灵的尖笑。
颜月惊得后背仿若有数万只冷箭袭来。
不对!
颜月猛然睁开眼睛。
鬼没有脚步声。
那这个声音是——
“坏了!小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