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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停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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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是我被一个叫百里慕的少年捡起来了,我没有五感,却只有听觉,不知道身在何处,这些不识货的人没一个把我当回事儿的,不过都说是神剑了那大概能落个不错的地方吧。
那少年捡起我来惊喜道,“哇!在这穷乡僻壤的还有这么神气的剑!”
什么鬼东西,什么穷乡僻壤,我被那少年拿在手里呼呼哈哈练了一招剑法就被他成日挂在腰上了。
那少年很单纯,给我种下的剑意是随心,我于是我就有了名字,随心。
我很乐意他拿我练习剑法,因着我能感觉的到这百里慕的身体里神力充沛的很,是个纯阳体的,貌似还有两个神根,以后必成大器造福三界。
我也在他的手里越来越厉害,我的修为也不断地上升上升再上升。
他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十二岁高中状元,官场平步青云不说,拿着我到战场杀妖亦毫不含糊,不管上古什么大恶妖都得甘拜下风。
他对我也很好,隔三差五就给我洗澡儿,啊呸,我是个极其正经儿的剑,是隔三差五就给我擦拭剑身。
好吧,一个意思。
说到底自有我到现在,或者更早之前,创世之初到现在天上的物种不管是人还是什么飞禽走兽都将神根当成最最重要的东西,没了它就比凡人还要弱,且子孙后代都不会再修炼成神。
但这两个神根的却是有所未有,闻所未闻,我是神器能感应到,却无法开口告诉他。
但我给他保证,他绝对绝对是勤学苦练那一种,就算没那样特殊的天赋,也算得上比普通人努力很多倍。
弱冠之年又找了个美娇娘,官场得意,情场顺意,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啊。
但太出挑总会遭人妒忌于是他被挂上了妖怪,谋反,独吞三界这样的词汇...
我那命苦的主人啊!
就在刚逢喜事,我那主子的夫人有孕了的时候,他却落得个杀头的下场,我不禁为他感到唏嘘不已。
但是终究无可奈何。
再后来抄家,百里一族被削掉一条神根流放蛮夷之地,我作为百里慕的遗物被火烧了,烧的那可是真真的疼疼疼...
可我没死,修为几乎没了。
我又在那个地方不知名的地方待了十几年,有一日我却感觉到我那主人久违的气息了。
可等那人走进了我却发现并不是他,是一个小孩子。
但我确实能感受得到百里慕的一缕残破的气息,绝对不会有错,那便是百里慕的儿子。
他过得并不好,我过得也不好,我那时候也恨这天家的人,害我没了修为。
那孩子嘟嘟囔囔显然是被什么噩梦魇住了,一会儿爹爹,一会儿娘亲,一会儿,我恨,一会儿我恨的...
忽地他抓起同样带着几十仙年仇恨的我狂奔起来,我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道往我剑身里头猛钻,那久违的修为,那久违的力量,带着锐利的杀意滚滚而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用我捅穿一个人的身体,一个接着一个黎民百姓,一个接一个的天家人,一个都不无辜,当时说我们是妖怪的就是这天界的每一个人!
我们越杀越兴奋,一宿之间无人能敌,不知道杀了多少,就像太极八卦阵那样,天界死了太多的人,三界不平衡,天却塌下来了一角,地平线却不断上升,夹在天地中间的凡人却抱头鼠窜起来。
天界的洪水流向人间,地下的岩浆翻涌进人间,终是那天君老儿苍级看不下去,祭了日华,将我这妖剑控制住,天道也对我降下惩罚,我就改名成了彻霄,彻霄剑,贯天彻地,将稳定三界作为使命,坚守在这里。
那百里一族也在那场劫难中一根神根都不留的被赶下了凡间,削去神籍永远不得重返,同时也被神官诅咒日夜眼盲而裂肤。
劫难过了五百年,我在这里也一晃眼坚守了五百年,再补一句,我的存在给天界增了不少颜色,我成了个观光的地标,有了喜事儿的人都来我这儿看上一看,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看的,此外,我对天界的就业方面也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天界怕我再一个不稳固搞的三界团灭,于是安排了一个新的神官儿叫守剑仙官。
现在的天君老儿叫煊玖,他最近在追一个美人儿。
那美人真真是个宝贝,任谁看了都要称绝,能让煊玖那种活了几万年的家伙心动确实很不容易。
宫里的仙娥见了都分分模仿,宫里的仙侍见了都鼻血横流。
可怜煊玖倒追人家却不领情,追啊追啊追,还是选择强取豪夺了。
夺了之后就日日夜夜的郁郁寡欢,然后心情烦躁心情烦躁着就要心血来潮的过来见我,太可惜我那时候没有五识,看不见她长得有多么的不可方物。
我说,大姐你闲了没事儿心情不好也要来看我?
还有,那守剑的老太太今儿怎的没来,她不是该天天盯着我吗?
哦,我忘了,她一早上自言自语来着,说她今儿困得不行要睡觉了。
我渐渐的察觉到了一种神息很是好闻,大概是来了一个花神,我太想闻这味道了,于是就那么飘飘忽忽的跟随着这味道走了,没错,我真的走了,我裹挟着彻霄的剑气钻进了这女人的肚子里。
这女人肚子日渐大了起来,这题我会,我成了她的孩子。
可我尚未钻到她肚子里头的时候看到了她的脸,我承认我窒息住了,艾玛,我不会形容,只能说若我坚守在这里是为能看她一眼,那么过去五百年的岿然不动,霜打风吹,日晒雨淋都觉得幸运。
要么说国朝臣子都是不长眼睛的呢,这么好看,这么我见犹怜的美人儿还得批她是个妖妃,呸!真真是冷血铁面,我在她的肚子里头待的稳当的。
由头是,这煊玖从未碰过她,她却就这么怀孕了,煊玖一怒之下将宫里头的仙侍通通流放蛮夷。
其实我知道这女人尚还是完璧之身。
我虽然出来了,但还有三分剑气和日华支撑,天庭不至于倒塌。
老太太却是犯了大错,她画了个引剑符纸,跟着符纸找到了当时怀孕的花神渡芳,将剑气入体这件事儿告诉了她。
也就是说我成精了,我思凡了,我向往做神仙就托生在她的身体里了。
渡芳知道了前因后果,却是个顶顶善良的女人,她很小心的养我,将我当成亲生女儿,可是红颜遇上薄命,我一出生,她便因多年忧郁而死。
死前遗言便是将我送给老神官抚养,不要留在宫里,煊玖自然也不喜我这个来路不明的怪孩子,自然也就同意了。
我想起来了,这老太太就是我那奶娘,她曾是守剑神官。
当年她偷懒犯错让我溜了出去,于是便让我一直待在离彻霄剑不远处神乐野,让我的身上的剑气在可控的范围内,支撑天地。
我现在才知道我纯阴体质为什么能破除恶诅契,他如他之愿,如百里族之愿爱上我了,他祭祀了我这缕彻霄剑息,彻霄剑补全了魂魄,再次落入百里族手里,成了百里送离的法器,任他心意操控,我成了他的一部分。
他拿着我斩碎了恶诅经卷,浮空的经文被斩成字符,百里族人脖子上的咒符消去。
伴随无休无止的如絮梵音,空中渐渐浮出更多的金色经文。
彻霄剑挥舞,剑气四散荡开,将经咒炸成金色齑粉,星星点点,没入穹幕。
天界倾斜下来,倾斜下来的一角黑呼呼的,有水和火一并流下。
我不能待在剑里头了,天界是我的家,更何况百姓流离失所的逃窜,我实在不忍看这场景,我的阿乖小妹为我死了,无过大师虽然令人厌烦却收容教导过我,还有我那茉国的子民,我用命和贞洁换的他们,他们用米面为我送行,怎的都落到了这幅田地。
不为这些,就是不辜负自己做贡女的付出也不能看着百里送离拿着我毁天灭地。
还是我尚有神识,我必须冲出去阻止他,可彻霄剑里头也有一个复杂的剑阵。
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只飘忽忽的一道虚影从剑中挣脱一只手出来,他察觉到我的用意越来越快的劈那些字符,情人蛊反噬我痛心不已。
那蛊虫得不到爱人的感应,疯狂的吮吸我的心头血。
那虫子是傻的,它不知道它的爱人不要它了,它的爱人已经吃了忘情丹抛弃了它。
我忍痛从剑阵中跌落出来,浑身已经被剑气砍得血淋淋的。
神兵和百里族调教的妖军厮打在一起,那经文已经被斩碎的差不多了,越来越多的颈咒消去,就差一点儿,一点儿了。
我脑袋出来的刹那,看见百里族的合萨们在给他护法,他立于合萨做成的结界中,不断的劈斩那浮现在空中恶诅经文。
当天界之人阻止百里送离劈经时,便有那些他曾收复的小妖组成军队,与火凤一众天兵天将厮打的不可开交。
妖族的实力虽然不强奈何数量多的是,且心狠手辣攻击之法又毒又残忍,一口涂抹都能将神兵侵化成骨渣。
再这样的狼藉中,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还在不断的挣脱彻霄剑里头剑阵的束缚。
在我出去得刹那,最后一个孩子的颈咒消失。
地府的岩浆喷涌着流向地面,天倾下来的黑洞里奔泄出源源不断的洪水,凡间生灵皆出于水深火热里。
我这才晓得我为何见不得有无辜的人死去,原来我本就是该创生的神裔。
我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回头看了一眼百里送离,我这属于他的法器挣脱他元神的操控,他被我反噬的呕出血来,晕了过去,我知道他不会死,因为我不想让他死,便不会反噬的让他死掉。
他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把我做成他的法器,一个法器而已又如何能反杀主人。
虽然我杀不了他,但我可以不受百里族操控,剑身已经被废掉了,但只要我活着废掉剑身又有什么用,若百里族人抓了我的魂魄继续融进什么铁器里头依然可以猖獗,也许百里族真的知错了,不会走火入魔起兵造反试图一统三界,但人心又如何能料想,一颗心都很难猜了,更何况是百里族这么多的人心。
众目睽睽之下,那把废掉的彻霄剑竟变成了三个金色的长钉。
“盘神钉,是天道给大罪之人享用的刑具。”有个神兵如是喊着。
这一声喊过之后,什么人神妖全都停了下来,注视着我,像是我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自嘲的笑了,天道啊,天道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弯腰捡起脚边的盘神钉。
“百里慕的子民你们给我听好了,过去的三千二百年神族对你们的不公和偏见,你们所受的苦难和折磨,今日今时,尽数奉还。”
说罢,我将那三枚钉子生生打入我的脑中。
我的花魂登时四散开来,我的肉身和盘神钉一起,重塑了一柄新的通天剑,我在心里念着,这剑不属于任何一人,只属于三界生灵。
万物归宗,这便是我种下的剑意。
没有人能将它在带走了,参透剑意即使其归于万物之中。
有金色的剑光贯穿我的身体,无限变长支撑起了塌陷下的天界一角,我庆幸我最后看到了三界祥和的一幕,虽是罪人又能将功补过,如此就好。
三枚金色的盘神钉,一个足足有两寸长,我尽数打入颅内,只觉得刺入的进来的钉子像火一样灼烧我的脑浆,疼,疼到我不知道天地为何物,疼到我连喘息都不能。
此刻耳边应劫的天雷滚滚而来,我不晓得这次的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
我只觉得我的容颜和身体有了些变化,额心变得有些烫,温暖的灵力贯穿体内,大概是成功了吧。
但下一秒。
我被生生逼出两行清泪,再然后,我眨眨眼试图将泪憋回去。
模糊间看见自己眼眶下面一行血迹,我流了血泪了,两只眼睛三四行并行而下,越流越多,温热的血顺着我的脸往下淌。
火凤看见那张一贯白皙的雪肤上此刻布满纵横交错的血泪,血流入白纱华裙,她如今容颜格外炫目,雪肤红唇,乌睫漫卷,额心现出一点金色神纹。
但让人来不及感叹这张脸何其绝色,触目更多的是她的狼狈和可怜。
我捂不住那不断流下的血,渐渐地不再视物,不再行动。
众目睽睽下,我的瞳仁变成银灰色,我彻底的盲了。
可我依然能感觉到那纵横满脸的血迹,心口正被凌迟,盘神钉亦刺穿我的颅脑炙烤挤压着我视物的神经,那做血经幡而受伤的手都不觉得痛了。
还有多久才能在这漫长的痛苦中泣血而亡,我只想快点儿死去。
终于...
神钉打散我的三分花魄,我又成了一柄冰冷的剑,除了感知疼痛,没有丝毫意识,不知道身在何处,姓甚名谁。
这是一次彻霄剑的脱胎换骨,凝聚成了一把新的剑,隔开三界,撑起天角,驱散岩浆,立于天地之间。
原来飞升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做这柄彻天贯地的神剑而已。
像我这样飞升即陨落的,古往今来怕不是第一人吧。
我停灵在一个白色的楼塔里面,外头开遍雪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