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好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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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来说，最终得分和通关用时关系不大，教授们不会因为你打得快就给你高分。总之他们的评分细则很复杂。
路德维希一个眼神不好使的半瞎，隔那么远没能看清陈立霆脸上的微妙狰狞，还在奇怪为啥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那么恐怖，此时也微妙地屏住了呼吸。原因并不是他在对峙……他身体供能不足，一口气没缓过来，站不起来，努力想集中精力从储物戒里拿支体力补充剂出来，结果发现手指不受控制，半天抠不动一下。
陈立霆并没有离开，而是冷静地朝他这边走来，周遭散发出一种名为“我要代表公理审判你”的强大气场，把路德维希惊得呛了一下。
他好像明白了点内情。这位一看就是精英中的精英天才中的天才，估计没有他的话这九十几的高分非这位精英莫属。现在别头一看，好家伙你他妈就在我旁边呢，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怪物！
他们的考试结束太快，其他设备上的考生一点没醒。路德维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立霆威势逼人地接近，大脑在一瞬间闪过雪花似的卡机。于是他整个人也卡机了。
他冷静地告诉自己：没事儿，反正我又没作弊，待会儿他要杀要剐我就跳起来咬他一块肉下来……
“喏，营养液。”一支液管在半空中呈出抛物线落下，直直落进路德维希怀里。
路德维希一愣，抬头对上陈立霆那坦荡无比的眼神，没由来的一阵尴尬。
陈立霆上下打量他，“你没吃早饭吗？脸色这么白。要我帮忙叫医生吗？”
路德维希发现自己忽然能动了，舌头不听使唤地快速弹出几个字：“不用，有点累而已。”下一刻他大惊，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找抽！
什么叫作“有点累而已”？是指他拼死拼活地在计算随行舰参数时感觉哪里都松的头皮吗？！他人都要被大脑榨干了还“而已”？！
老天爷到底为什么要赐给他这张嘴！！
面前高大的人影也被这个“而已”抽了火辣辣的一耳光，肉眼可见地黑了脸，目光生硬地落在路德维希那张漠不关事的脸，十分狐疑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自比天高。
路德维希也确实不是哪方东西，三个月前刚刚开始学星舰战术，唯一的厚颜无耻之处是比其他人多修了一门初级星舰设计课程。仿佛拿到了详细版的全解教科书，真是叫人好不唾弃。
他动了动嘴唇，苍白无力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陈立霆用眼神直白地回问。
路德维希已经三魂飘去七魄，机械地旋开管塞，把体力补充剂倒进嘴里。
人类到底为什么要交流？用脑电波对接不就能省去张嘴动口的麻烦了吗？
好烦好烦好烦，该死的他不走过来就没这么多破事了，贵族精英不服输就去上诉啊！最好是这破军校包庇纵容贵族当场把我开除啊！瞪我有个用啊！我是你爸还是你妈事事都让着你啊！
路德维命猛拍胸口，生平第一次被体力补充剂呛到。
“咯——咯咯咯——”
一只手按上他的脊背，用力大拍三下，硬是把卡在气管里不上不下的半口药剂捶进胃里。路德维希又咳了两下，四肢能动了，就是一直在发抖。
助他一手之力的人自然是周围唯一醒物陈立霆。这家伙神情严肃，仅仅为此伸出一只援手，同样没再出声。
路德维希当即清醒了半秒，扪心自问：我在回避什么？
他一个有姓无名、不知从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小卒，无缘无故考得了高分，人家质疑他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陈立霆缓缓道：“你这样很像我弟弟，和别人交流完全没礼貌。”
路德维希呆了呆：“哦、哦，抱歉。”
“虽然我看上去样子凶了点，但我只是来问你的名字，没想做别的什么。”
“路德维希·卡尔玛·米索，很抱歉我确实有点儿……”
“那个第二星区的米索？”
“啊。”
陈立霆耸肩，“还挺有个性。”
不知他的言外之意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终于疯了一个”，路德维希也没法向他解释。毕竟因为说错话才导致滚进军校的，从古至今应该只有他一个人。
陈立霆没再和他闲聊，转身向大门走去，一边向他摆手：“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就是这一届的第一名。到时候记得准备好指挥系新生代表演讲报告，开学要上台发表感言的。”
路德维希还坐在感应设备上，一时半会儿没组织好语言文字，先是被“演讲”这个敏感词激了下神经，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不对啊，我机甲不及格啊。
哥们儿你其他科和我差再多总不至于像我一样有一科不及格吧？
军事理论卷子需要人工批改，也就是总成绩得要三天才出榜，期间考生也不得离开圣格勒，在政府安排下入住城内酒店。路德维希倒是不担心自己会被考试刷下去，心大，下榻先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一番后准备出门逛逛。
这座酒店的入住考生都是预备指挥官，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他逛了一圈愣是没看见陈立霆的影子，很快将其抛之脑后，专心致至地开始研究圣格勒的立体城市地图。作为一座靠近军港的全军事基地，圣格勒的内部空间结构也是相当骇人的复杂。
就在路德维希计算最短出城路线时，身后突兀地响起他的名字：“路德维希·卡尔玛！怎么又是你这家伙？”此语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吓。
路德维希站在人行道入口，窗口在他眼前变了又变，他甚至都懒得回头看一眼，“列邦尼，如果你每次碰到我的时候能把你那种幼稚的蠢劲儿收一收，说不定我还能像关爱问题儿童的心理老师那样忍忍你。”
他的声线平波无澜，清而低暗的音色像一支淬了毒的箭般狠辣地扎中别人心窝：“呦，被你那个当上第三星区区长的妈抛弃了？”
咻的正中靶心，然后爆了。
列邦尼·德瑞珂特。德瑞珂特在第三星区也是个大姓，军政界的大姓。十九年前德瑞珂特的长女和一个从事星系开拓的男人私奔去了偏远的第九星区，登记结婚了。过了六年，她带着五岁大的儿子回到家族，和那男人离了婚，重新挑了一名家世相当的政客结婚，又生育了一男一女。好巧不巧，列邦尼正是她从前夫那儿带回来的拖油瓶。
所以拖油瓶被抛弃是很正常的啦。
预料中的怒火并没有爆发。除却一声拔尖的“你”以外，他只听见列邦尼被气得浑身哆嗦的用力喘息。
路德维希终于肯赏个脸扭过头，在身后不远处的拐角处看见一丛熟悉的红发，以及笔挺又显眼的军制校服，胸前别着指挥系的铭牌，一手攥成拳头捶在墙上。列邦尼扯扯嘴角，说：“真狼狈啊，和我争强斗胜两年多，还不是逃不过被家族舍弃的命运。”
路德维希平静地答复他：“不是哦。我是主动，你是被动，性质不一样的。”
“路德维希，我发现你是不是从来不讲点人话？我刚才……我刚才态度很差吗？用得着你像以前那样把话往死里说？”列邦尼慢慢放下手，灰蒙蒙的瞳孔露出一丝茫然之色。
路德维希无所谓地戴上卫衣帽子，说：“你以前怎么针对我，我现在就怎么针对你。我本来就是个小心眼的人，你又不是不懂。
“不用觉得我和你同病相怜，我不在乎这些。而且我报考这里的原因也不是要和你争……确切来说，如果刚才你没有叫住我，我都不知道你居然会被扔到这里来。”
“你不会觉得我会和谁抱团取暖吧？”他饶有趣味地咂了下嘴，“天真。”
通行灯正好闪到绿色，路德维希慢悠悠地踏上人行道。圣格勒少有人穿常服出门，那件白色卫衣在人群里很是显眼，像个初来乍到的小孩子，让其他穿上正式军装的成年人多少让着他。
列邦尼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初他还是帕姆拉小霸王时要多嚣张有多嚣张，事事不服输，拼了命的把一切做到最好，哪知半路突然冒出个事事压他一头的路德维希……他那么争强好胜的一个人当然看路德维希不顺眼，屡次主动挑衅，久而久之路德维希看到他也烦，那么不善言辞的一个人骂起人来字字诛心恶语连珠，恨不得把他的祖坟挖出来全都挫骨扬灰。
他那么拼命那么努力也不能让母亲有所偏爱。是了嘛，他在那个家庭里流着第三个人的血，后爸嘴上不介意，哪里会对继子像对自己的孩子，在母亲枕边吹的耳边风足够让他滚出帕姆拉星。可他居然还对母亲怀有期待，一定要听到母亲嘴里说出的那句“列邦尼，首都星的环境不会比帕姆拉差……”他才肯彻底死心。
他多么嫉妒路德维希那副对家庭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模样，如果他能有路德维希百分之一的无情就好了；如果他能不在乎母亲对待自己的态度，他也就不用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躲在被窝里哭得涕泪泗流了。
突然碰见旧对头，路德维希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极差，一路上都板着臭脸。驿站工作人员被他兜帽下散发出的低气压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取件的动作都比旁人利索几分，生怕让取件机器人惹得这位大爷哪里不痛快。
酒店不让配送快递，差评。
快递里是三箱二十四支装的营养液，路德维希一个月的使用量。
毕竟他不可能用一天吃八餐来补充以惊人速度消耗的机体能量，营养液成为了他军校生活的必需品。还有一点就是，他不太喜欢吃饭，可以靠营养液偷懒。
咀嚼食物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对食物摄取没有强烈欲望，分辨不出好吃与否，只能通过牙齿和味蕾受到的刺激来判断该食物易吃或难吃。其余情况下他对食物的评价一律归为“还行”，和没说没差。
经历一天的糟心事后，路德维希录制的留言也显得颓靡懒散：
“长话短说一下吧，考核应该没大问题，就是机甲适应性测试差点吐在机甲舱里……有点丢人，教授可能会打低分，希望不要是零分，那样有点悬。
“其他指挥官的话，感觉他们和别人都能相处得很好，特别会察言观色。列邦尼就算了，他居然也报考了指挥系，之前都是在机甲实训场那边看见他。还以为以后都不用见到他了，好烦。
“不想吃饭，营养液也好难喝。
“这两天我就一直睡觉好了，以后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睡了。
“嗯……我先睡了。”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活下去的……一整天干了那么多事，唯一的感想就是先睡个觉。
他好像很难去在乎别人对他褒贬不一的看法，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假如世界在下一秒毁灭，他也只会坦然地接受死亡这个事实。
好怪。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好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