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嶙峋》昀下

2、游轮

　　4

　　季氏游轮酒宴——

　　“谢叔叔，这杯临风敬您，感谢贵公子对我们家元裴出手相救。”男人身着一套白色笔挺西装，面容英俊，金色丝框眼镜更添几分斯文败类味道。

　　谢应州笑着摆了摆手，拍拍男人的肩膀，“世交的感情，哪那么多要在意的。”谈到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男人一眼，随后道：“临风啊，你年少有为。自从季临江夫妇走了以后，季家离了你接手，还真不行。”

　　季临风眼底闪过一丝阴戾，不过很快便被笑容遮掩住，“谢少爷才更是年少有为，我二十出头可没他这个魄力，谢总，您谬赞了。”

　　见他如此，谢应州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洽谈公司合作的融资问题。

　　西式优雅的交响乐在耳边不断回绕，几杯红酒下肚，谢应州竟感到些许醉意。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想。看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男人，他只觉着心烦，也没什么再聊下去的欲望。刚要起身便瞥见冲自己缓缓走来的身影。

　　谢随顺台阶而上，一袭黑色西装衬的肤色更加通透白皙。他未系领带，领口处的扣子微微松动，锁骨若隐若现，整个人散发着矜贵又禁欲的气息。

　　“哟，来的早啊。”谢应州笑着说。酒后的红晕已经顺着脖子爬上了脸。

　　“你呀，喝醉了还不忘打趣小随。我让儿子陪我去了趟顾家老宅，耽误了点时间，所以现在才来。”林婉挽着谢随的臂，身着精致的白色晚礼服，勾勒出完美的腰线，整个人显得温柔又得体。

　　谢随冲谢应州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而抬眸望向季临风，礼貌道：“季叔叔好。”

　　“这是谢少爷和谢夫人吧，”季临风站起身，倒了杯酒递过去，视线在来人身上游走着。“你看，还没来得及亲自给谢少爷登门道谢，这就见上了。”

　　谢随接过酒，淡然一笑，并未接话。

　　谢应州此时酒意已经有点上头，被林婉扶着进了房间。

　　转眼室外仅剩下谢随和季临风两人。

　　远处不断有海浪拍击礁石的水声传来，寥远又空阔。

　　见谢随没有接话，季临风走近了些，再次开口：“谢少爷真是好魄力，能从那群亡命之徒手里把我们家元裴救下来，拳脚功夫也是了得。”他低头抿了一口酒，微微勾起唇角。

　　“只是在国外学过几年散打罢了。”谢随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似乎没有要饮下的意思。

　　暗红色的酒液在金灿的灯光下鲜明起来，在人白净的手腕处映下一小片深色阴影。银白色的机械腕表在谢随手上倒显得黯然失色。

　　“谢少爷还是谦虚了，”季临风缓缓开口道“虽说你我两家为世交，谢少爷又是家中独子，但我们似乎并未怎么见过。”

　　“我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也不怎么参与这种场合，季叔叔没见过很正常，”谢随漫不经心地将酒杯放在桌上。“我倒是见过临江叔叔，在我十八岁的生日宴上。但您似乎并没有参加，又或者是——家父并未邀请您来。”

　　季临风肉眼可见的顿住了，随后笑笑，微眯起双眼，掩住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他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季叔叔。”

　　一个俊逸非凡的男人缓步走上前，夜幕之下，暗蓝色的西装勾勒出来人修长高大的身形。灯光将原本精致的五官映的更加深邃立体。

　　顾承亦冲他礼貌一笑，“好巧。”

　　季临风上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欣然道：“承亦，你来的正好，我刚好有些合作方面的事情想和顾总聊聊。”

　　“父亲在大厅，我送您过去吧。”顾承亦开口道。

　　季临风摆了摆手，“不用了。你们小辈聊得来，我就不过多打搅了，你也正好陪陪谢小少爷。”

　　他转身又看向谢随，勾起嘴角，“谢少爷，改日再会。”

　　谢随微微点头。季临风便迈步向游轮大厅走去。

　　顾承亦一抬头，恰好对上了谢随看过来的视线。

　　即使今天晚上刚刚在老宅见过谢随，还是不免又被惊艳到。兴许是月色的缘故，他总觉得今晚的谢随格外……格外迷人。

　　越看，越是移不开眼。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眼前人领口处露出的白皙的锁骨，声音微哑道：“你今天很好看。”

　　谢随低声笑了笑“上来就夸，顾少爷好没情调。”

　　顾承亦也不自觉的跟着勾起了嘴角。他和谢随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要好，又一起出国留学。只是后来两人选择的大学不同，分开了两年。

　　前几天刚在机场接到谢随的时候，却发现他们之间似乎疏离了许多，并不像之前那样无话不谈了。谢随好像成熟了很多，他想。

　　顾承亦走到谢随身边，挑了挑眉，“你以前也不叫我顾少爷，现在看来，没情调的似乎另有其人。”

　　夜间的海风格外凉爽，糅错着宴会上的各种香水味一齐从人脸上拂过。

　　顾承亦这句调侃似乎落了空，好像随着海风与海浪声远去一般。他正寻思着怎样开启新的话题，耳畔却传来了谢随的声音。

　　人声喧嚣，他的声音却清晰入耳 ——

　　“承亦，好久不见。”

　　5

　　宴会中央大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天花板上悬挂着硕大的水晶琉璃吊灯，格外耀眼夺目。

　　与会的人们衣冠楚楚，谈笑着推杯换盏。男人们或侃侃而谈，或举杯敬酒，女人则明艳动人，三五成群，细细低语。

　　“哥，你可算来了！”谢莹一眼就注意到了从推门进来的两人，立马精神起来，起身跳到谢随面前，一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哇塞，哥～你今天简直帅的要命。”她又抬头看向顾承亦，冲人甜甜一笑：“承亦哥哥也好帅的。”

　　“小夹子，少拍马屁 。”谢随不屑一笑，宠溺捏了捏她的小脸“我看我跟你承亦哥哥两个人都比不过你那个小未婚夫吧。”

　　谢莹脸一红：“嘘，别说了，他现在就在我旁边坐着呢。”

　　谢随闻言抬头向她先前的位置望过去，刚好望见了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

　　他冲人勾起嘴角，淡淡一笑。

　　少年似乎怔了一下，随后默默撇开了视线。

　　两人在谢莹另一侧的座位坐下，顾承亦陪着谢莹唠了一小会，便起身走向人群。

　　谢随看着在人群中从容自若敬酒、洽谈，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稳健又强大气场的男人，低声道：“他真的变了挺多。”

　　“你不就喜欢那样的吗。”谢莹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胡说什么。”谢随淡淡应了一句，看向谢莹。

　　谢莹今天穿了一件粉白相间的小礼裙，裙摆上缀着流苏，绣着精致的花纹，显得整个人灵动又可爱。

　　谢随注意到她的胸口别了一个胸针。

　　胸针上镶着一颗暗绿色的翡翠，色泽温润，在光照之下格外通透夺目，颜色并不高调却又难掩奢气。

　　“胸针不错。”

　　“好看吧，”谢莹伸手摸了摸胸针上的翡翠：“这是元裴妈妈留下的，仅有一对。临风叔叔今天把它给我了，我和元裴一人一个。”

　　说罢，她俏皮地冲谢随眨了眨眼睛“想要也不给你。”

　　谢随这才注意到一侧的少年胸前也别着同样的胸针，配上暗灰色的西装，倒给人增添了几分独特的贵气。

　　季元裴并没有看向他，只是沉默着没说话。他垂着眸，漆黑浓密的睫毛落在眼底。情绪似乎不可看透，不可捉摸。

　　“这就元裴元裴的叫上了啊。”谢随往后靠了靠身子，小声说了一句。

　　宴会还在继续。

　　灯光交错，杯盏碰撞，人影晃动。

　　谢随静静地坐在那，看着形形色色又不断游走的人群，偶尔听着谢莹主动和身边少年搭着话，慢慢生出些许倦意来。

　　他在这种场合里从来都是尽量让自己隐身，只是默默看着。

　　跟谢莹打了声招呼后，谢随便起身回了房间。

　　他简单冲了个热水澡，点起一根烟。

　　一阵敲门声响起——

　　谢随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的是个男服务生，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清秀。

　　氤氲的烟雾之下，来人难以看清谢随的神色。他披着一身白净的浴袍，慵懒又随意。本就优越的面部轮廓被昏暗的灯光勾勒的更加动人。水珠顺着未吹干的发丝向下滑落，从脖颈至胸前裸露的片片肌肤……一时间，他竟看愣了神。

　　“不说话是要进来坐坐吗？”谢随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神玩味地打量着面前人。

　　服务生的脸一下子红了，只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谢随的声音仿佛浸满月色般清沉，一下又一下往人心口里钻。

　　“不……”服务生讷讷地开口，随即端上一个精美的果盘，水果不多，余侧放着一个类似于首饰盒一样的东西，“这是一位客人托我送给您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他接过果盘，顺手将烟掐灭。

　　服务生还红着脸站在门口，看着关上的房门，久久不能平息自己的心跳。

　　回到房间，谢随将果盘放在了桌子上。实话说，他现在的确没什么吃东西的欲望。那个黑丝绒外壳的首饰盒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上前缓缓将它打开-

　　一块通透润泽的翡翠胸针赫然呈现在眼前。

　　谢随神色微动，走到窗前，拿起手机拨了个视频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谢莹的小脸被屏幕照的亮起：“怎么啦哥？”

　　“没事，想你了。”谢随挑起眉“站起来，转个圈。”

　　谢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乖乖照做了，她将手机放好，自认为极其优雅地在屏幕面前转了一圈。

　　屏幕前的少女裙摆晃眼，娇俏灵动，那块胸针也依然别在胸前。

　　看着手中的翡翠胸针，他眸色暗了暗，指尖杂乱无章地敲击了几下桌面。

　　“行了，挺好看的，挂了。”

　　谢莹不明所以，刚要说话，手机便传来提示音——

　　-对方已挂断通话

　　她顿时感到一阵无语。

　　……

　　6

　　“要不要再睡会？”林婉被男人穿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上前环抱住谢应州宽厚的背，细声说道。

　　此时谢应州的酒意已经消散的七七八八，胸口还是有些闷得慌，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睡了，我出去走走。”

　　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凌晨三点

　　原本热闹非凡的酒宴已经变得冷寂异常，唯有海浪翻涌声和风声清晰可闻。

　　谢应州走出房间，来到了甲板上。清凉的海风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默默凝视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深夜的大海仍旧波涛汹涌，裹挟着黑夜的凝重。

　　人们总是喜欢凝视着大海，似乎能够从中找寻见一双双空洞幽深的眼睛。

　　海浪逐渐狂舞，风声放肆喧嚣。

　　恍然间，这风声似乎愈发急骤、愈发尖锐，于耳畔处渐渐汇聚成一声声少女的啜泣。

　　谢应州猛的睁开眼，循着声音来源处走了过去。

　　整个甲板上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声音似乎是从船舱地下库室传来的。

　　他顺阶而下，走的越近，哀戚声就越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又浓重的血腥味。走到尽头，竟发现了一道铁门。

　　他可以断定声音出自于铁门之后。

　　谢应州摸上门把手，居然感受到了门把手上淡淡的余温！

　　他当下按下门把手，一把将门推开。霎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当场骇在原地。

　　同时，身后响起子弹上膛的清脆机械声。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