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鸟与鱼》洛许安

1、哥哥

　　夏季的午后，金色的夕阳蔓延了半边天，蝉鸣声笼罩着海城一中，空旷的篮球场则时远时近地传来几声呼喊。

　　篮球一下一下的击打着地面，震颤之声从地面一直传到寄宿生的自习教室，弄的人心烦意乱。

　　然而在教学楼顶层的尽头，从一间教室传出来激烈嘈杂的音乐声，噪音撞击着墙壁，而里面有一个大汗淋漓的男生正在放肆舞蹈。

　　叮咚——

　　[老陈：小灼，今天家里要来客人了，喻总说让你尽快回家。］

　　一舞很快结束，喻灼喝水间淡淡扫了一眼，之后果断地熄灭屏幕放了一首歌。

　　聒噪的音乐在封闭的教室里四处碰撞，几乎隔绝了喻灼的全部听力。

　　一舞又起。

　　叮——

　　叮——

　　叮——

　　几分钟过后喻灼停了下来，不耐地再次拿起手机。

　　[骗子：老陈说现在都没接到你去哪了！]

　　[骗子：赶快回来今天家里来了个弟弟别无理取闹！］

　　［骗子：这孩子说等你回来再吃饭喻灼 你最好懂事一点！］

　　打眼扫了一下消息，喻灼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在空旷的舞蹈室里挺突然的，然而下一秒他就把手机放进了裤兜，随手拿起校服外套搭在肩上，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舞蹈室在教学楼的最高层，现在正是下午，寄宿生下课了，此时正三三两两地在操场活动，喻灼作为一个走读生还在学校游荡的倒是少见。

　　夏季午后的风沉闷地像是要把人吞噬，不过很快就把他额头上的汗水吹散了，喻灼慢慢的下楼梯，选了一条远路。

　　嘭-嘭-嘭——哐当——

　　隔着铁网，不用看就知道里面的一群人有多么菜，两菜相撞篮球硬是半天没投进去一个。

　　“不玩了不玩了，今天怎么了，四肢发达小脑萎缩了？！”

　　韩绍炎转身拿起校服外套在额头上随意地擦了擦，抬头间就看到远远走过来一个熟人，定定地辨认了两秒才敢认。

　　“——喻灼！”韩绍炎一边拿了一瓶不知道哪个omega递过来的水，急急忙忙的冲着篮球场外跑了过去。

　　喻灼看着韩绍炎即将刹不住的庞大身段，轻飘飘的往身侧闪了一下。仰身，捂住口鼻。

　　韩绍炎见没抱上的人用一脸嫌弃的表情看着自己，一时间大少爷脾气都要爆发出来了，用力一拍胸口，朗声道：“镯子，你真让我伤心，有那么难闻吗，都是alpha，这是男人的气味，懂么！”

　　喻灼拧着眉摇了摇头：“男人味？汗液排泄物再加上啤酒味，那我恭喜你提前步入中年大叔的行列。”

　　韩绍炎的信息素是酒味，至于什么样的酒味就见仁见智了。omega如闻到高档红酒般腿软，但像身为alpha的喻灼闻起来就十分讨厌了。不过他这种反应实在是太过夸张，就算是同性的信息素之间有相互压制，但也不至于有这么……作呕的表情，要不是认识喻灼好多年，知道他对别的alpha也这样，韩绍炎早就一拳送上去了。

　　韩绍炎瘪了瘪嘴，离喻灼几步之远跟着他向前走：“你这鼻子也忒灵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被标记过的omega呢，话说，您今个儿走这条路干啥，难道……要偷偷摸摸见什么人？”

　　喻灼把发带给取了下来，淡声道：“嗯，很烦人。”

　　“什么？哪家的omega这么勇，男的女的，可爱吗？好看吗？”韩绍炎急不可耐，嘴开始叭叭地向喻灼凑近。

　　喻灼转过头，漆黑的眼睛像一滩黑水沉静无波：“友情提示，再你没有洗澡之前，我们还是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不知道。”

　　“——不知道？”韩绍炎震惊的眉毛挑的很高，表情很是丰富多彩。

　　“喻致远带回来的，还想见吗？”

　　“……”韩绍炎摸了摸头，他和喻灼兄弟这么多年当然是知道他家的情况，闻言赶紧摆了摆手，“那还是算了，你们神仙打架，我爸要是知道了得把我给打死。不过话说，这不会是你爸带回来的小三儿吧！”

　　韩绍炎转头一眼就看到喻灼眼下的一颗红色小痣，他乌黑的发稍被汗水打的略湿，眼角微微泛着不正常的粉红，皮肤白皙几乎透明，要不是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好兄弟是alpha，和自己同性相斥，说不定，他早就先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随便，不知道。”喻灼无所谓地轻笑一声，好似这件事情和他毫不相关。

　　……

　　老陈将喻灼带回家的时候早已经暮色四合了，推门走进去，果然喻致远的脸色黑的要死。

　　饭菜热了三遍，于是直到现在还苟延残喘的冒着热气，喻致远盯着晚归的喻灼，语气不冷不热。

　　“——人不大架子倒是挺大，等你吃饭等3个小时，喻灼，别告诉我这是我教你的！”

　　喻灼把校服扔到沙发上，恍若没有感受到喻致远的怒气，更是忽略了这个餐桌上的另一个人，自顾自地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三小时啊，”喻灼夹了一块鱼片，“俞总少谈多少生意？那看来我架子还挺大。”

　　喻致远额头的青筋冒起，眼看就要破口大骂撕破自己伪装已久的壳子，但下一秒，静静待在这里三个小时的空气人适时地出声打断了。

　　“喻灼哥哥，好久不见。”

　　喻灼拿着筷子的手腕顿了一下，“哥哥”？

　　这声音听起来低沉磁性，听着比韩绍炎那股子咋呼劲沉稳了不知道多少倍，倒是语气里不难听出来有讨好的意味，喻灼当即皱了皱眉，终于纡尊降贵般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他的眼睛是亚洲人少见的蓝色，澄澈的没有一丝波澜，眉眼深邃，棱角分明，恰到好处的融合了东方和西方审美的好看，双肩宽厚，一眼看过去就是个攻击性十足的alpha，不过他那双现在微微耷拉着眼角看向喻灼的眼睛倒是大大减弱了这种攻击性，反而多了一些安良和乖巧。

　　“这是牧洵，小时候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跑的那个小孩。”喻致远声音缓和了些，看着牧洵说道。

　　喻灼淡淡地收回眼神，“小时候跟在我身后跑的小孩多的是，我哪记得是哪个?”

　　一句话说出来可真的是谁都不给面子，本就尴尬的晚饭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没关系，我记得喻灼哥就行。”牧洵嘴角扬起，眼睛亮亮的，看似真的毫不在意。

　　而喻灼则是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回话，简单的吃了两口就要回卧室。

　　“站住！”喻致远“啪嗒”一下放下碗筷，“我让你走了吗？以后小洵就要在家里住，人家好言好语，你倒好，摆着一张脸，真是不知道被谁惯的无法无天！”

　　喻灼浅浅的叹了口气转过身，陌生的，他感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不过他没有管，依旧是冷冷的看着喻致远：“第一，腿长在我身上走不走是我的自由，第二，我好意思，第三，被我妈惯的。”

　　说完，喻灼步履不停，直接上楼摔上房门，哐当一下响彻整个空旷的别墅。

　　喻致远脸僵了僵，回过头看向牧洵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别管他，他就是脾气差，对你没有恶意，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和我说，我有办法收拾他。”

　　“......”牧洵明显是不相信喻致远说的每一个字，点点头，恍若毫不在意一般继续吃饭。

　　“你在这里好好住，学籍的问题我都替你打点好了，明天直接跟着喻灼入校，等会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放心，到了这里就把这当成自己家，别拘束。”喻致远一副长辈的口吻说道。

　　“嗯，我知道，谢谢叔叔。”牧洵的眼神澄澈干净，语气里满是感谢，“我妈让我告诉叔叔，您是个好人，她很感谢你。”

　　喻致远被牧洵实诚的“传话”弄得一脸尴尬，不过只是顿了一瞬就恢复成正常的样子，接下来只是简单吩咐了未来生活的事情没再提牧洵的母亲。

　　不过这顿饭最终还是没吃完，喻致远被一通电话叫走，偌大空旷的一楼只剩下牧洵一人。他转头看向二楼尽头的那个房间，眸光明灭，若有所思。

　　咚咚咚——

　　“谁？”喻灼不耐烦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听起来闷闷的。

　　“喻灼哥，是我，牧洵。”牧洵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黑乎乎的中药，映得自己蓝色的眼睛都乌黑一团，“陈阿姨说你该吃药了。”

　　陈阿姨是喻灼家一直雇佣的一个家政阿姨，喻灼习惯性的管她叫陈姨。

　　过了几秒，门板被打开，露出喻灼那张精致白皙的脸，他乌黑的刘海粘着水滴，即便是隔着社交距离牧洵也能闻到喻灼身上散发的水汽味。

　　喻灼盯着牧洵看了两秒，没接。

　　“你是alpha？”

　　牧洵被问的一愣，不过还是扬起唇角乖乖回答：“嗯，和喻灼哥一样。”

　　喻灼表情不显喜怒，眼眸深如墨色，伸手把药拿过来。

　　“离我远点，你应该讨好的是喻致远，不是我。”

　　说完，喻灼就把门再次关上了。

　　门板撞击门框，像是一个威胁的提醒。牧洵低头看向刚刚喻灼因为拿药碗而不小心接触的指尖，转瞬即逝，像一片羽毛扫过心间。

　　牧洵低头闷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