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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河径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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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S市对口银山县帮扶队伍全员就在银山县人民医院前集合了,院领导亲自接待了众人。
银山县地处我国西南边陲,由于地处荒僻,交通不便,医院很难从外部吸引优秀人才,本地的医生,尤其是县医院下面的各乡镇卫生院,又良莠不齐,误诊错诊断时有发生。卫生部门为实现各欠发达地区人民“不出远门看大病”的愿景,便采用对口帮扶的方式,从发达省市大型三甲医院中选调人才,到欠发达地区的各市县乡镇医院对当地医生进行短期的技术指导,以精进本地的医疗人才的知识技能。银山县便是今年入选被帮扶对象的县城。
根据安排,陶朗第一第二周将驻扎在银山县下辖的河径镇卫生院,第三第四周则驻扎在临坡镇卫生院,主要培训内容是创伤骨科的应急处理与康复管理。非常巧合的是,时云飞作为内分泌科的医生,第一、第二周也驻扎在河径镇卫生院,两人又可以结伴了。
在会议室开完冗长的会议后,众人在医院大门前合了张影,就跟随着各乡镇卫生院的员工搭车前往各自的驻扎地点了。
一同去河径村的一共四名医生,三男一女,还有河径镇卫生院派来接待他们的员工张姐,五人坐一辆小轿车,张姐和女医生坐前排,三个男生坐后排,还有几人带着的行李。
三人都还不是瘦弱的体型,挤在一起坐地十分憋屈,后备箱堆的行李还时不时随着车俩的颠簸砸在几人的头上,陶朗悬着半拉屁股,一只手还得抵住后排不知道谁的行李袋,一趟车坐地十分费劲。
上午十点半,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河径镇。陶朗从小轿车上跳下来,结结实实地踩在了水泥地上。他揉着屁股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比他想象的繁忙生气多了。铺着各色瓷砖的民居鳞次栉比,一楼大多都用作买卖,门口摆满了瓜果蔬菜衣服等商品。摩托车自行车来来往往,老人挑着扁担或背着竹篓卖菜,女人们拎着塑料袋翻动切成块的猪肉。年轻人和小孩也比陶朗想象地多,坐在早餐店前好奇地回头打量几人。
此时时云飞也从车上挪了下来,左右看看:“还挺热闹嘛这里。就是离县里忒远了,没处可玩。”
“在这逛逛也好,那边还有卖奶茶的呢。”陶朗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安慰道:“还可以去乡下玩玩,不知道有没有鱼可钓。”
时云飞对野趣兴致一般,听到陶朗的话眉毛挑了起来,意有所指地瞟了眼陶朗的嘴唇。“想钓鱼?不怕被鱼咬了?”
陶朗:“……正经钓鱼。”
昨晚在时云飞的追问下,陶朗对嘴唇的伤痕也没解释出个所以然来,导致现在在时云飞眼里陶朗就是个约炮嫌疑犯,被他老婆知道俩人混在一起,时云飞会死无葬身之地的那种。
所以现在时云飞还能搭理他,都是念着旧情!
对此,陶朗表示:羽绒服脱下来!
张姐带着四名医生走进了河径镇卫生院的大楼。第一天到卫生院,主要是熟悉环境,了解当地病患的人群分布与高发疾病,对接人员等等,安排得并不紧凑,下午五点钟就下班了。
卫生院没有宿舍,下班后,张姐就领着四人去寄宿的民居。
陶朗和时云飞寄住的地点离卫生院大约500m,不同于其他人家砌了彩砖的屋子,这间屋子的水泥墙面光秃秃地裸露在外面,墙面因受潮而染上了大片黑斑,阶梯墙角杂草丛生。镇上的房屋没到睡觉的点多是敞着门的,张姐直接大步跨过了石砌的门槛,边走边大声道:“叔、姨,人我领来啦。”
陶朗和时云飞讷讷地站在门槛外往里望
屋子虽然有三层,但每一层大约只有20平,一楼挤挤地摆了电视柜、木质沙发、老式电视,橱柜和一张折叠餐桌,电视正在放百家讲坛,声音开得很大,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坐在电视机前不动如山。侧边的小厨房里,一个系着围裙的妇女急匆匆地迎了出来,操着一口带着乡音的普通话热情道:“医生来啦!”
边走着,她又在那头发花白的老人肩上拍了一下,用方言大声道:“人来了,还看!”
老爷子这才知道有人来了,忙站起来,随着妇女迎到门口。
“黎叔,我喊那么大声都没听见。”张姐与夫妻俩寒暄。
头发花白的老人指着自己的耳朵惭愧地笑,脸上的褶皱层层堆叠,但精气神却不错,“人老了,耳朵要聋了。不好意思啊。”
张姐摆手,招手让陶朗和时云飞进来,将两人介绍给老夫妻,又向两人介绍道:“这是黎叔,这是张姨,还有个小囡囡,这会还在学校。咱卫生院没宿舍,只能委屈你们住在了。”
陶朗和时云飞忙道:“不委屈,这里很好。”
这话当然有客套的成分,与镇上动辄四五个门脸的楼房相比,这间只有一个门脸的老楼显得格外窄小陈旧,像一群大鹅中的小灰鸭,地板也是光|裸的水泥地,房梁上还有有长而深的裂纹。
但也不全是客套的成分,这间小楼虽不宽敞明亮,但收拾地整洁利落,家具都是木头打的,在岁月的沉淀中产生了一种莹润的光泽。
“你们不嫌弃就好。”张姨笑着说,“来,也别提着行李站着了,我带你们去三楼放行李。”
安顿好行李后,陶朗和时云飞下了楼,张姐已经走了,黎叔也不再。张姨眼尖地从厨房的小窗见着两人走了下来,忙给两人削个苹果。盛情难却,但陶朗和时云飞不好意思光吃不做,啃完苹果后俩人都涌进厨房帮忙,又被张姨赶出来了。
两人在客厅正无所事事之时,黎叔牵着一个约三岁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小女孩见到家里有两陌生人,有些害羞地躲在黎叔的裤管后面,黎舒咧嘴笑,把她拉到身前来,“你个小囡囡,害羞什么。叫哥哥。”
小女孩漂亮的眼睛好奇又略带胆怯目光转向两人,小声地喊了声:“哥哥好,我叫黎沁。”
“你好。”两人蹲在黎沁面前,和善地和他打招呼。
时云飞本身有女儿,看着她怯生生的样子整个人都柔软了,亲切地问:“小妹妹,今年几岁啦?”
黎沁伸手比了个“五”。
陶朗和时云飞看着她细瘦的手俱是一愣。
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阴霾。
黎沁的体型明显没有达到五岁小孩的标准,秋天的衣服比较厚,小女孩脸上有软嫩的婴儿肥,乍一看不觉得过于瘦,但一伸出手来,那贴着骨的皮肉薄得吓人,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最让两人心惊的,是她细细的手指末端膨大的的指节。
杵状指,最常伴发于紫绀型先天性心脏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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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地食不知味。
吃过饭后,时云飞在客厅逗黎沁玩,陶朗坚持要洗碗,张姨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
厨房的灯坏了,依靠客厅的光线和碗橱上的煤油灯照明,陶朗洗着碗,目光却飘向窗外的小女孩。
在饭桌上他没好仔细看,此时细看,黎沁皮肤不像一般孩子地红润,而是泛着青,嘴唇也微微发紫,确实是先心病患儿的外貌特征。
玩了一会后,黎沁上二楼写作业了。陶朗此时洗完了碗,但他和时云飞都没回屋,而是在客厅坐下,同黎叔张姨拉起了家常。
借着聊小孩的当口,时云飞询问了黎沁的身体情况。
张姨似乎不意外两人会问这个,她叹了口气,目光向楼上看了看,“小囡看着好小个是吧。”
她没有瞒着两人,手指了指胸口的位置,小声道:“她打娘胎里就带了病,心脏不好,一直长不大。”
果然如此,陶朗和时云飞的心沉了下来。
黎叔耳背,和人说话费劲,刚刚一直没有参与几人的对话,看到张姨指胸口的动作,长长的眉毛皱了起来,对张姨道:“你不要说了。已经治好了,有什么好说的。”
张姨被黎叔一斥,瞪他一眼,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小陶、小时,吃水果。”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又坐了一会后,陶朗和时云飞上了三楼,两人都有些沉默,尤其是时云飞,为人父母,总是见不到小孩受罪。
“她是做过手术的。”时云飞说道,“我刚刚问了她。”
陶朗“嗯”了一声,心情缺没有放松了一些,做手术后黎沁仍然表现出明显的心脏病体征,说明这个手术并没有较大程度地改善她的问题。
“咱再打听打听情况吧,看能帮上什么忙。”时云飞说。
也只能如此了,陶朗点点头,正要去洗漱,手机忽然收到了王者的微信。
【王者有敌】:还适应吗?
陶朗握着漱口杯,重新坐到了床垫上,两腿盘起来,瞪着与王者的对话框。
难办的事情怎么一件接一件?
【朗朗乾坤】:还可以。
【朗朗乾坤】:你退烧了吗?
【王者有敌】:退了,今天正常上班。
【朗朗乾坤】:悠着点,多喝热水。
【王者有敌】:好。
王者没再发信息了,陶朗撑着脑袋心里七上八下地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等到。
锁了屏,陶朗搓搓手心出的汗,郁卒地向后倒在床上,闹不明白王者是什么意思。专门找他一通,就是为了问他适应没有吗?
还是这平常的对话是一种暗示,王者希望两人心照不宣地忘记那天晚上的事情。
接了吻之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做好朋友吗?
如果王者这样做是因为吻错了人,避免尴尬,陶朗欣然接受。可如果王者没有吻错对象,陶朗不觉得这是好的处理方法。
当然,也不能排除王者那头晚上根本就烧糊涂了,忘记了两人接过吻。
“怎么了你?”时云飞看着陶朗一脸苦恼的样子询问道。
“只有一首歌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陶朗苦中作乐道。
时云飞乐了,“那唱呗,小声点,楼下听不到的。”
陶朗清了清嗓,握拳做麦克风状,认真唱道:
“和你吻吻吻吻吻,你吻得太逼真~
让我把虚情假意,当作最真心的亲吻,
怪自己来不及区分,你对我是酷爱是敷衍。
我想问问问问问,我该怎么脱身~
你却说花~花~世~界~不必当真,
多么伤人,
让我爱上,薄情的红唇~”
时云飞听到“花~花~世界~”时彻底笑崩了,好半天笑够了才拍着陶朗的肩说:“搞半天原来你是被海后咬了啊,早说啊,我真以为你约炮去了。”
陶朗不客气地拍开时云飞的手,“我像约炮的人嘛。”
“那你真遇上海后啦?”时云飞凑上前来八卦,“亲了以后不认账?”
虽然王者不是海后,但亲完以后当作无事发生这点确实没跑,陶朗郁闷地点了点头。“我现在心里特乱。”
时云飞哈哈笑,见陶朗确实烦,还是良心大发地宽慰道:“不用乱,你长那么帅,还担心人不喜欢你?”
“……我担心的是人喜欢我。”陶朗把枕头罩在了脸上。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时云飞愣了半晌才道:“原来是这样。”然后也没了声。
陶朗默默地叹了口气,这种两难的问题,他知道旁人其实也给不出什么建议,全依赖于当事人的心意。
喜欢,就在一起。
不喜欢,就快刀斩乱麻。
然而对罗奇,他可以在知晓对方喜欢自己后,干脆利落地叫跑腿将围巾送回郭二的公司。
对王者,他才下定决心要好好回报的王者,他能做到吗?他甚至到现在还怀着侥幸心理,期盼王者是真的吻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