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1.纳兰容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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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怡宁早早便上床睡觉，隔日一早，天才刚亮，她就自动自发地起床。
简单梳了两条小小的辫子，换好衣服，她便询问起容若的行踪，当她从送早膳的婢女口中得知容若清晨会在演武场练习射箭时，立刻把早膳丢在一边，兴奋地命人带她到演武场。
远远的，她看见容若专注地凝视着箭靶，然后从容不迫地弯弓搭箭，手一松，羽箭便如流星般疾射而出，正中靶心。
怡宁呆呆地看着他，连喝采都忘了。
他射箭的姿态雍容优雅，比平日的翩翩风采多了三分英锐，却不沾染半分杀伐之气，仿佛他手中拿的是书、是笔，而不是作为武器的弓箭。
在她发愣的时候，他再度命中了靶心，箭杆紧紧地贴着第一支箭。
她猛地回神，张口便要为他欢呼，但随即掩住了嘴，硬生生把将要出口的话语咽下，生怕扰乱了他的心神。
咻咻的弓弦轻响以及箭矢射入箭靶的笃笃之声是演武场上仅有的声音，她安静地、专心地看着，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印在心里，她要永远记住这一刻的容若，珍藏起这份记忆。
等到他练完箭，准备要离开演武场时，她才笑嘻嘻地朝他跑去。
“容若，你好厉害呀！教教我好不好？”
“格格你年纪太小，尚不宜学箭。”
被他婉言拒绝，她也不难过，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就凭她的力气，再小的弓她也拉不开弦。
“你用过早膳了吗？如果还没有，陪我一起吃好不好？”说着，她又开始施展闪亮亮大眼电波攻势，发射对象自然是容若。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一天，不过他已经很清楚怡宁小格格的执拗，所以很干脆的答应了。
如愿和偶像一起吃饭，而且等会儿还要和容若到城郊骑马，怡宁欢喜得像飘在云端，可是刚吃完饭，天空就飘起了小雨，打乱了她原先的计划。
虽然懊恼怎会如此不巧，可是她仍没放过和容若接近的机会，只不过地点由郊外改成了书房。
她捧着从书铺里买来的词集、文集，像对待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书桌上，脸上的笑容说是灿烂，不如说是傻兮兮，配上那发亮的眼儿，活像三天没吃饭却突然看见肉包子的饿鬼，差别只是没流口水罢了。
“格格？”容若诧异地看着她莫名奇妙的举止。
“容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她挨近他身边，仰着头，软软地说：“你帮我在书上签名好不好？方便的话，最好再多写些字，看是要称赞人家很可爱，还是要说很高兴和我做朋友都好，我不挑剔的。”
嘴上说不挑剔，实际上全是自夸自赞，听得容若哑然失笑。
他从笔架上取了毛笔，翻开她带来的书，略为思索后，沾了墨汁便要下笔，却被她唤住。
“等等喔！”她急急地说完，连忙叫人搬了把椅子到他身边，然后很不淑女的站上了椅子，笑盈盈地看着他，“好啦，这样就能瞧清楚了。我帮你磨墨，你慢慢写吧。”
说着，她便把负责磨墨的亲随给赶到旁边去，很霸道的占据了观看容若写字的最好位置。
容若微微一笑，按着原先的思路在扉页上落笔。
她瞧得仔细，容若的字虽没有大开大阖的奔放，也没有铁划银勾的刚健，但胜在娟秀飘逸，一如其人其词，虽是温柔缠绵，却又不同于闺阁脂粉之气，而是恂恂儒雅的多情公子。
虽然怡宁说要帮他磨墨，可实际上却只顾着欣赏他写字的模样，以及留心他写的内容，手上根本没动作，于是乎可怜的亲随只好从茫然不知的小格格手中拿过墨条，很委屈的找了个可以构到砚台的地方，重新担负起磨墨的重责大任。
写完一本后，怡宁又递上另外一本，直到她要留作珍藏之用的词集、文集都有了他的签名和提词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把书给收了起来。
由于外面还在下雨，于是怡宁又动了别的心思。
她要容若照平日的习惯活动，想练书法就练书法，想看书就看书……要做什么随意，反正当她不存在就对了，而她自己则在容若的书房里东摸摸、西摸摸，这儿看看、那儿瞧瞧，若是发现她有兴趣，而且容若又写了眉批的书，便喜孜孜地捧著书求容若送给她，再不然就是端坐在椅子上对着容若傻笑，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书写字，眼睛闪亮闪亮，只差没冒出两颗大大的红心。
初时，容若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静下心后，便也真当她不存在，悠然自得地享受起阅读书写之乐，即使偶尔被她讨书的要求打断手边正在做的事，也只是含笑答应，毫无不悦之色。
美好的上午，就在一片和乐中度过。
※※※
毛毛小雨在巳时左右停了，原订的郊外之行终于可以继续。
琢磨着现在出门，肯定是要在外面用晚膳(注)，于是怡宁干脆提议来个野餐，让容若家的厨子做了一堆点心甜汤，放在食盒里，带上了马车。
容若骑马在前头领路，怡宁则安坐在马车里，从窗口浏览沿路的风光，风景看腻了，就转而欣赏容若的背影，一样其乐无穷。
到了目的地后，她迫不及待的想与他共乘一骑，可是才靠近他的坐骑，她就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那匹马太高，还是她太矮，她觉得自己好像面对了一只巨兽，虽然这只巨兽看起来好像很温驯，雪白的外表也很讨人喜欢，可是她心里还是怕怕的。
容若先行上马，坐稳之后才把她从保姆嬷嬷手中接过去，左手扶着她，右手则操控着缰绳。
察觉她的小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服，小脸上除了兴奋还有些许恐惧，于是他没有纵马奔驰，只是让马儿慢慢的在附近绕圈，让她有时间适应骑在马上的感觉，同时还柔声安抚着她的恐惧。
“别担心，只要你乖乖坐好，马儿会很听话的。”他稍稍夹紧马肚，让马儿从走变成小跑，“马是我们旗人的朋友，当你骑在马上时，身体要顺着马儿的行动起伏，配合马儿的步伐。”
温柔的声音消除了她的不安，她专心地听着他的解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现在觉得马儿就跟小猫小狗一样可爱，只是长得高了点。
恐惧褪去后，她开始期待更快的速度。
“容若，让它跑快一点好不好？我想要变成风，自由自在的到处飞！”她欢喜地嚷着，笑容灿烂如花。
“那就飞吧！”
他高声回应，明朗的笑容中写着对奔驰的渴望。
即使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她仍记得他当时的飞扬神采，那是她记忆里最美的画面。
※※※
骑马原比怡宁想象的累，虽然有容若抱着她，可是马儿快跑时颠簸上下的感觉还是让她很难受；当时因为兴奋所以不觉得，但回到他家以后，她全身骨头都快散了。
虽然如此，她还是一点也不后悔，因为迎风奔驰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跟坐在汽车里的感觉完全不同！
汽车或许更快更平稳，可是却少了骑马那种狂野奔放的自在。
她开始羡慕起胤礽、胤禛几个阿哥，因为他们可以学骑马、学射箭，而她这个格格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学；如果现在还在关外，那肯定可以，但身在紫禁城，只怕是难了。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偷偷学，只是再等几年，等她长大些，到时候她不管怎样也要缠到太子哥哥他们答应教她为止。
浑身酸痛的怡宁一边吃着宵夜的点心，一边打着如意算盘。
吃完点心后，她躺在床上让嬷嬷帮她抹药按摩，因为太过舒服，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
睁开眼，四周一片幽暗，只有从门缝透出一丝月光。
怡宁很困，眯着眼连连打呵欠，但她还是醒了，被凄凉的箫声给唤醒了。
箫声很轻很轻，虽然外头很安静，但如果不注意听，根本不会听到，可是睡着的她偏偏听到了。
好不容易出了宫，她嫌宫里规矩太麻烦，没让人值夜，醒来后房里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就像那听了就觉得寂寞的箫声。
她侧耳倾听，情不自禁地想起三百多年后的未来，想起在二十一世界的同学，想起了管家大叔，想起了很多快乐或不快乐的事……睡意渐渐消失，心却沉甸甸的，让她突然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从床头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她推开房门，循着萧声而去。
穿过好几道门，走过小径，她在花园见到了他，容若，一如她所料想的。
萧声仍在继续，他闭着眼，孤独的站在一棵杏花树下，盛放后凋零的杏花纷纷洒落在他身上，粉红的花雨被朦胧的月光映得妖冶凄迷。
她突然想起他写过的一阕＜浣溪沙＞：
伏雨朝寒愁不胜，那能还傍杏花行！去年高摘斗轻盈。
漫惹炉烟双袖紫，空将酒晕一衫青。人间何处问多情！
深夜吹箫，是否为问多情？
明明拥有众人欣羡的一切，但他并不快乐；虽然文友众多，但他依然寂寞……
“唉……”她不自觉地溢出叹息。
萧声陡然中止。
在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他来不及藏起的忧郁──平日里隐在微笑之后的忧郁。
而他，也看见了她脸上那与年龄全不相符的惆怅。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好一会儿后，她才幽幽地问：“容若，我没看见你，所以，你也没看见我，对吗？”
她说得模糊，但她知道他会懂。
“今夜，此处只有我。”他淡淡地回答。
微微一笑，她转身离去，将一切留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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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满人一天两餐，晚膳大约在下午两点左右，不过晚上还有一顿宵夜。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11.纳兰容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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