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故事》蛋挞公主

2、简丹（上）

　　她的名字叫简丹，是我的妻子，死在了三天前，是用麦桔梗做的碗割腕自杀的。
　　说起来也好笑，都换成麦桔梗的碗了她也能自杀，真操蛋啊。
　　但我知道其实不怪她，都怪躁郁症怂恿她一步到位走向死亡。
　　没有生病的她是个很乐观的人，她总说“这有啥啊”。
　　新衣服脏了有啥啊，被人排挤有啥啊，让人讨厌有啥啊。
　　当我以为面对躁郁症她也能说出“这有啥啊”的时候，我就只剩她轻轻飘飘的骨灰了。
　　一米六三的个子只需要一个长37厘米宽27厘米高25厘米的盒子装下，甚至还装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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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丹的病生得毫无由来，只是突然有一天就说自己很害怕，能听到脚步声。
　　看了好几次医生才确诊是躁郁症，拿到诊断结果的那一刻，简丹还在笑着抛梗：“连快乐都在生病啊。”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衣，没有一点起伏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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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开始知道简丹生病的时候我还没有什么实感。
　　她还是像从前一样，只是偶尔会安安静静地发呆，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总要先思考片刻，脑袋像失灵的信息处理器，她还经常忘记东西放哪里。
　　简丹有一块手表，看起来很旧了，但她还每天带着，习惯偶尔听听手表走得有点迟钝的声音。
　　从前放在哪里简丹都记得清清楚楚，但生病后她总是找不到，每次我帮她找到的时候她总笑着说：“我真笨啊，幸好你帮我找到了。”
　　你看，她还是一样乐观。
　　直到第十几次忘记后，简丹终于笑不出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但还是尽量扯着笑，敲着脑袋最后无助哽咽道：“我真的变笨了。”
　　我那时候才发现，简丹是真的病了，不生病的简丹是不会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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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到后面，简丹幻听得更明显了，她老是说洗澡的时候门口有脚步声，睡觉的时候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她委屈巴巴地搂着我的脖子，像小猫一样蹭蹭我脖子上那一片温热的皮肤，小声抱怨自己总是睡不好觉。
　　没办法，我只能每天抱着她，捂着她的耳朵睡觉，刚开始这个方法还挺奏效，但后来简丹说有人在脑袋里说话。
　　可惜，脑袋没有耳朵，无能为力的我只能把她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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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的简丹看起来好了不少，有种释然的轻松感，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也不赖在床上不出门了，总是拉着我絮絮叨叨地讲话，也常常带着家里的一猫一狗出去。
　　一切都在变好，我放松了警惕。
　　但三天前，当我从外面谈了单生意赶回家时，简丹已经躺在浴缸了无生气了，脸上没有痛苦的狰狞，依旧是释然的轻松。
　　真该死啊，原来是对生死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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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理完简丹的葬礼，我回了家，在床底翻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有一本日记。
　　日记看起来很旧了，我兴高采烈地想：你小子给我逮到把柄了吧，我以后天天去你墓地读日记，让你做鬼都脸红！
　　出于这种激动，我的手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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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页：今天买了一本日记本，好piào亮，所以我绝定写日记！
　　我想：连漂都不会写，文盲！
　　第二页：今天交到了一个新朋友，zhēn 兴运。
　　我想：交到我这个男朋友你才该幸运呢！
　　第三页：考试考了mǎn分，老师奖励我一朵小红花，我太厉害了！
　　我想：哼，瞧你那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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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后翻。
　　往后翻了很多页，都是这种日常生活的记录，越往后翻错别字越少，日记的格式也越来越正确，年月日和天气都有记录，但内容却越来越奇怪。
　　时叙锁起了眉头。
　　2010.6.27天气阴:爸爸喝酒了，总是和妈妈吵架，他们砸东西，我很害怕。
　　2010.7.30天气晴：期末考考砸了，不敢说。
　　2010.8.3天气雨：爸爸妈妈因为我的成绩吵架了，我希望他们不要吵了，但他们又都是为我好，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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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又记录了很多家里的事情，具体内容大多关于父母的争吵。
　　简丹没怎么提过她和父母的事情，但看起来她和父母的关系是不错的，虽然算不上很好，但总体不差，他们也经常给简丹送东西打电话。
　　我的父母离异，所以有时候我总是羡慕简丹，觉得她的家庭很幸福。
　　简丹怎么说来着？
　　哦，她说幸福是幸福，但那种幸福就像漂亮但抽了丝的袜子，穿起来好看，但走起来总夹杂着钝感的痛。
　　我听不懂，简丹也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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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后翻。
　　2011.5.3天气阴:最近发育了，女同学老是掀我衣服扯我肩带，好讨厌啊，不喜欢发育！
　　2011.5.23天气晴：班里换了个新的品德老师，他看起来人很好，总是调整我们的坐姿，声音轻轻的很温和。
　　2011.6.11天气晴:品德老师今天调整了我的坐姿，他好像不小心碰到我了。
　　2011.6.19天气阴:品德老师说他家里有很多女儿以前穿剩下的衣服，问我要不要，我说回家问问妈妈，妈妈同意了，说老师人很好，今年的衣服都省了。
　　2011.6.20天气晴:我和老师回家，他给我看了很多漂亮衣服，我好喜欢。但他让我在他面前换，我觉得很奇怪，我不愿意，然后我躲进了卫生间，他在门口走来走去，时不时叫我出来。我出去了，他告诉我是因为喜欢我才让我在他面前换衣服，是老师所以没关系。
　　……

　　2011年，简丹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