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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离婚(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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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乔舒渴醒了。
安筱临走很体贴地亮着床头灯。灯下压着张纸条,是安筱的笔迹:“其实买醉是至为愚蠢的一件事。看在你是我死党的面上,原谅且纵容你一次。下不为例。”
乔舒撑着昏沉的额头笑。
她起身去倒水喝,在沙发上怔怔坐半晌,再无睡意。于是打开电脑给樊越发邮件,“第一天的生意不错,一个人有点吃力,申请增加人手。”
樊越的回复几分钟后来了,“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无需请示申请。”
乔舒有点惊讶,这人难道不睡觉?这么想着,就发了疑问过去。
樊越答复,“我在英国。和中国有八小时时差。我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准备吃午饭。”
大约是酒意尚未完全褪去,乔舒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我今天遇上了两个男人。”
樊越发来一个问号“?。”
乔舒说:“一个旧情人。一个是刚离婚二十天的前夫。”
樊越回:“哪一个令你更伤心?”
乔舒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说:“一个让我伤心。一个让我难过。”
樊越问,“伤心和难过有何区别?”
乔舒答不出来。
她点开电视剧看。
心里不是不悔恨的,怎么就让夏景生看到了失态的自己?
屈指算来,他们已经七年未见。没想到会这样猝不及防地就重逢了。她甚至没看清楚他的面孔。没能潇洒自如云淡风轻地跟他打声招呼,“嗨,你好。”
为这一场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重逢,她曾经无数次站在镜子前练习,轻描淡写的语气,礼貌疏离的微笑。
她发过誓,如果有那么一天,她要让他看到她活得有多好。
可是现在呢。
她懊悔得要吐血。
快天亮时她睡着了一会,但很快就被手机吵醒。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只是一串数字。表明这来电属于陌生人。
但乔舒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这是周臻书。离婚后她虽然在联系人列表里删去了他的电话号码,但那串数字,却是记得的。
犹豫半天,她才接起,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淡且客气,“你好。”
周臻书像是有点着急,“明天晚上,表舅妈来。你得陪我去接一下。就一晚上,她后天飞香港。”
乔舒拒绝,“你随便替我找个借口就好。”
周臻书说:“点名要见你。听说老太太还托她带有东西来给你。非要亲自交给你。”
乔舒不快,“你爱找什么理由不行。我没义务奉陪。”
周臻书沉默一刻,突然说:“五千。”
乔舒愣了一下,“什么?”
周臻书说:“你只要露个面就行。五千。中午会打到你账上。”
乔舒明白过来,心头一阵恼怒,几乎就要发作。但一转念便答应下来,“一万。”
周臻书说:“好。”
挂上电话,乔舒忍不住在心里把他一阵好骂。不就有几个臭钱嘛,什么了不起的。
这种愤慨一直保持到上班时间。
今天是周末,十点刚过,商场就热闹起来。乔舒眼看这情形,又得忙累一天,赶紧抽个空去前台央人写了张招聘启事,蹬蹬地跑出商场外,直接贴在了广场的广告栏里。顺便拐进蒂丽雪斯,买了几个蛋糕。昨晚的那点酒味仍在胸腔翻涌,看来午餐就只能倚仗这几个蛋糕打发了。
回到商场,专柜前已经有人在挑挑拣拣地查看商品了。乔舒赶紧迎上前去招呼,“您好……”
忙碌一开始,一直持续到了将近四点钟。
乔舒终于有空坐下来时,只觉得两腿发软,她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几个蛋糕消灭干净,又一口气喝下一大杯水。
心里也把自己好好地鄙视了一下,放着大好的周太太不做,非要闹什么意气,结果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一转念,立刻又狠狠地甩甩脑袋,努力把这想法抛诸脑后。再怎么,身体上的疲累,总比精神上受折磨的容易忍受吧。
突然有人怯怯问,“请问,是这里招人吗?”
乔舒抬起头来。
一个瘦削的女孩子站在眼前。大约二十岁模样。眉目清秀。穿着简单白T和牛仔裤。
乔舒立刻对她心生好感。她最怕时下的一些年轻女孩,化着浓妆,吊着夸张的大耳环,低腰裤像是随时会掉到□□来。
她热情地迎上去,“是啊是啊。”
四十分钟后,乔舒喜笑颜开地与女孩定下合同。底薪八百。每月完成销售定额的发放足额工资,超额完成部分按百分之八拿提成。
合同一签下来,乔舒立刻给安筱打电话,安筱直夸她做得不错,又说:“用金钱买点舒适是很应该的。照我看,从安全角度出发,你应该再多请一个人。计算一下,即便两个人的开支大约在三至四千之内,但你的销售额也相应提高很多。总的来说,你轻闲了,但拿的钱一样多。你看,这就是做老板的好处。”
乔舒有点好笑。一转眼,她竟然就成老板了。
但她接受了安筱的建议。傍晚六点,又一个寻找工作的女孩来到了专柜前,乔舒照例询问一下她的基本情况,很快再次签下合同。
两个女孩,一个姓韦,一个姓潘。都是从乡下进城来找工作的。对薪水的要求并不高。每个月至少拿八百块,工作环境又出乎意料的好,两女孩已然兴奋不已。
小韦性子比较活泼,话比较多,而小潘则比较腼腆,但做起事来十分认真严谨。
乔舒很满意。
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
她是这样鼓励她的员工的,“一句话,卖得越多,咱仨拿的钱就越多。所以,没有别的,就是加油!”
两女孩很快与她熟络,至下班时分已然亲热唤她舒舒姐。
乔舒有点怅然,她不过比她们年长几岁,就已经被烙上二手女人的印记。
回家路上她又打电话请教安筱,是否要弄个所谓的规章制度。
安筱为她指点迷津,“那是肯定的。但是连法律也不外乎人情,所以,关键的还是要笼络人心。不是什么原则问题的,不要揪着不放。多施点小恩小惠,包你得到的回报超出预期。”
最后说:“等你赚了钱,我考虑收咨询费。”
乔舒笑着呸她。
公车在“夜色吧”停下。乔舒鬼使神差地下了车。
服务生迎上来,她一眼认出是昨夜为她推荐薄荷酒的小弟,于是不等询问便说:“薄荷酒。”
男孩也认出她来,不由微微一笑。
她小坐一会,喝光杯中酒,默默回家。
洗澡的时候听到手机响。
出来时发现有四个未接电话。不熟悉的一串数字。她有些疑惑,但无心回拨。
不一会,手机再次响起来。
仍然是那个号码。
乔舒好奇,“你好,哪位?”
谁这么着急地找她?印象里乔舒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焦急地寻找过。
“你好!”那头说。
乔舒的心砰地一跳。
那头不说话,像在等她回答。乔舒微微闭一闭眼,冷静质问:“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
那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你离婚了?”
乔舒不高兴,“关你什么事?”
你看。她丝毫无法做到轻描淡写。
那头很肯定地说:“你的幸福与否,确实与我有关。我对我自己说过,如果我们再次重逢,那就是老天赐予我们的缘分。”
乔舒憎厌道,“真不愧是学汉语言文学出身的。只是千万别来恶心我。”
那头轻轻叹息,“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当年真有苦衷。”
乔舒喝道,“有苦衷去跟你妈说,别来烦我!”
她几乎要痛恨自己,竟然听他啰嗦半天。
她曾经有多爱他,后来就有多恨他。
夏景生。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脑海里闪过校园的桂花树。她曾经趁着清冷月光,在树桠上用裁纸刀刻他名字:夏景生。
有多年轻就有多勇敢。她主动接近他。寻找一切借口去找他。他对她的态度暧昧未明。
一直到她把他拦截在办公室里,主动扑过去吻住他,在他耳边低语,“如果要拒绝我,现在就把我推开。我保证,从此以后不会再来烦你。”
他微微犹豫,拥抱住她。
她欢喜得落泪。
太年轻,所以天真幼稚。以为爱就是一切。他比她年长近十岁,有什么打紧。他有端庄贤淑的妻,那又怎么样。她只爱他。
他上大课,她坐在下面频频给他发短信。“你笑起来好性感。”“哎哟,我警告你,不许对那些女生太亲切。”“你的小眼睛好迷人。”“我想咬你一口。”
他为此恨恨骂她,“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她嘻嘻笑。当作至高赞美。
他喜欢写信给她。用小小便签。有时候仅有三个字:“我爱你。”更多的是闲言碎语,“桂花树开了,昨夜里一场风雨,落了一地,满屋尽是芬芳,像你的味道。”
宿舍里的姐妹都知道她恋爱了。因为恋爱她变得漂亮了。好像连胸部都丰满许多。
她准备好了。早早就准备好。
被他拥抱,被他亲吻。与他耳鬓厮磨。
那时候的乔楠已经开始挣钱,动不动会塞给她一点。她全拿来买了衣服。还买过一种据说可以让罩杯升级的内衣。
她在他面前花枝招展。等待他像狼一样把她扑倒。
多么愚蠢的青春。
乔舒叹息一声,不愿意再想下去。
数到第一千只羊,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