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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何如当初莫相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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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在那水天相接处探出丝丝光亮,后破雾而出,将那碎金洒在尚铺着雪的飞檐、廊脚。
“哎呦,长公主,您等急了吧?陛下一听您来了就吩咐奴才引您进去呢。”
余泉一溜小跑到裴清芜跟前,微微哈着腰,恭恭敬敬地给坐在侧殿等候的裴清芜双手递上了一个汤婆子,复引着她朝着崇政殿正殿走。
裴清芜接过汤婆子,朝他点点头,问道:“陛下近几天可还头痛?”余泉笑开了来,忙回着:“长公主您给的方子好用得很,陛下最近精神足了不少,饭也用得多了。”
闻言,裴清芜那冰霜似的脸上也渐渐爬上了笑意,映得那唇色朱樱一点,眉眼如黛,几多风韵。唯那面色苍白似纸,眼下淡淡青黑,颇有些疲惫之态。
余泉是何等好眼色?轻巧关心着长公主:“殿下昨夜没睡好?可是因着驸马爷那事?”裴清芜按了按太阳穴,微微叹了口气,应道:“是,也不是。”
“不论如何,殿下可得好生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啊。您若是病倒了,陛下这心疾可又得犯了。”余泉边劝着裴清芜边抬手给她把帘子打开,提醒她注意地上湿滑。裴清芜领了他的好意,示意若菱给了他打赏,便迈步走进了崇政殿。
安息香从那错金银螭纹夔身铜熏香炉中丝丝绕绕地钻出,弥漫着整个大殿的角落,也沉静了裴清芜的心。
裴榆舟甫一听见脚步声便放下了笔,从案几旁绕下来迎接裴清芜。
刚刚碰面,裴榆舟就盯着裴清芜的脸细细看来,关切的问:“阿姐,是不是付爱卿受伤的事情让你伤神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还未等裴清芜回答,他又急急地补上:“朕已经派了人去查了,找到贼人后必定严惩。”
裴清芜看着他安慰的神色,心里涌出了一股暖流,十分熨帖,温温柔柔地抚平了她的褶皱。
她拉着裴榆舟,盯着他左看右看,待裴榆舟生出几分不安时,她轻轻地问:“余泉说你最近身子好多了?”
裴榆舟松了口气,笑出了一个酒窝:“阿姐这次给的方子颇有成效,朕确实熨帖不少。”
裴清芜心安,方姿态纤美地行了礼,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我今天来是想向陛下请求,取消我与言昭的婚约。”
“阿姐,为何突然取消婚约?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裴榆舟吃了一惊,他一直认为阿姐和付爱卿感情深厚,可阿姐突然取消了婚约,倒是让他措手不及。
裴清芜无奈地笑笑:“言昭还受着伤呢,如何欺负的了我?”言罢,她又接上说:“是我考虑不周,他若是真当了驸马,那是一辈子提心吊胆的事,我如何能忍心?”
裴榆舟思索着,略显瘦削的食指下意识的点着一旁的案几,不动声色地问:“阿姐查到了昨夜付爱卿遇刺一事是谁的手笔了?”
“还能有谁?”裴清芜嘲讽地笑了笑,这未尽之言裴榆舟倒是听懂了。他点着案几的手指微微一顿,低声说道:“下手重吗?”
裴清芜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声音淡漠,像是从远处慢慢浸入画卷中来,隔着一层淡淡的屏风,传入裴榆舟的耳朵:“目的不是为了杀人,只是警示罢了。我还有事,便不叨扰陛下了,取消婚约一事不日我就会处理好。”
裴榆舟叹了口气,欲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得静静地看着裴清芜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像是素白画卷里那笔惊心动魄的朱砂,怪不得能一直印在那人心里,愈是得不到,愈是思之如狂。
估摸过了一刻钟,余泉在殿门外通报,裴榆舟听到后放下笔,静待那人进殿。
那蟒栩栩如生,随着行进中而微动,似活了般,张牙舞爪,气度逼人。腰间缚朱红白玉宽边腰带,又衬得胸前凶蟒亮丽不已。着暗玉墨蒲文狐皮大氅,为那白玉丰俊的脸庞平添几分桀骜。
待宋埃漫不经心地走到下首专座坐好,裴榆舟恭恭敬敬地行师礼,唤了一声:“老师。”
宋埃端起余泉跟在身后送上的热茶,刮着茶沫,缓缓开口:“臣听余泉说方才公主来过了?”“是,阿姐不久前来找朕,想取消婚约。”裴榆舟的声音沉了下去,心里倒是一番叹息不提。
闻言,宋埃不慌不忙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了一下,又恢复原状。他眼角愉悦地扬起,昳丽动人,像是罂粟花心放出的钩子,丝丝缕缕,伺机而动,誓不罢休。
未几,低低的声音在喉中滑了个圈,缓缓流出:“她不该走这一步,她是在拿她的一辈子在赌。”
裴榆舟没有应答,只是盯着窗外掠过飞檐的鸟儿,心里突然冒出一句合景的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久久,他张口,是说不出的酸涩:“待时局稳定,朕想让阿姐自由快乐地过下半辈子,而不是待在这吃人的朝堂,尔虞我诈,步步惊心。”
宋埃微眯着眼,面色在渐起的水汽中模糊不清,唯那双眸子,沉得像死去的湖面,再也泛不起波澜。
倏地,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白皙的手拢了拢大氅,起身行礼告退。
到了殿门前,余泉不敢多言,轻手轻脚为宋埃打了帘子,宋埃却突然停了下来,任由冷风在这风口处割着他的脸,他的心。
“我大概看不到那一天了。她无忧无虑的后半生,也不应该有宋埃。”
言罢,他矮身出门,再未回头。
发狂的风吹散他的话,揉碎了,星星点点地洒在透白洁净的雪地上、升着淡烟的香炉上、不经意颤动的手指上。
是秘密,是隐瞒,是不能被挣破的玻璃罩,在这深红的宫墙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