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满川故人来》壮士请自重

1、第 1 章

　　“叮铃铛啷，叮铃铛啷。”元圆圆骑着灰色的小毛驴，在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临安城里晃荡，左看看右望望。

　　她这是第一次来临安城，被这里的繁华惊到了，但是她无心玩耍，只想找个地方住下，打听师傅的踪迹。

　　她在一家门面很大的客栈面前停下，抬头望了望——八仙饭店。牌匾很大，镶金字体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越是热闹的地方，越是容易打听消息，她这么想着，就牵着小毛驴就往门口走去。

　　“哎～姑娘，住店还是打尖？”一个伙计点头哈腰地迎上前来，顺手接过元圆圆手里的牵绳。
　　“住店。”
　　“好嘞，您往里走～住店客人一位！”伙计朝店内呼喊，很快有人应答了一句，然后把元圆圆迎进大堂。

　　元圆圆刚刚跨进店门，就先快速打量了下店内陈设，尤其是楼梯和各扇门窗的位置，这是她的习惯。

　　她没有感觉到太多视线，临安不愧是大城市，见多不怪，没有人盯着她看，只有偶尔几个视线扫过来，又扫过去。

　　“姑娘，我们这里有三种房型，价格不一样，您看您要哪种？”富态的掌柜站在柜台后，笑眯眯地说着。
　　掌柜在这里干了十多年了，心知人不可貌相，眼前这姑娘虽然面色蜡黄，粗粗的一字眉挂在额上，称不上貌美如花，毕竟正年轻，身板儿虽瘦，却像春天的柳条一样轻灵，一看就知道是会武功的。
　　“最好的房间，先住五天，照顾好我的马路路。”元圆圆可以接受粗食布衣，但是受不了灰暗肮脏的居住环境。“哆”一声，一颗金珠子就落在掌柜眼前。掌柜脸上的肉都抖了一抖。
　　“来呀，带贵客去风荷居！”掌柜冲着带元圆圆进店的伙计吩咐一通，又笑眯眯地问：“姑娘，您说的马路路是？”
　　“我的驴。”元圆圆面无表情地一指门外。
　　“好嘞，您放心！”掌柜不愧是掌柜，面不改色地应承着。

　　到了房间门口，元圆圆给了伙计一颗银珠子，吩咐他帮忙准备洗澡水，再买两套跟她现在身上差不多的粗布麻衣，伙计兴高采烈地就退下了。

　　元圆圆在走廊站了一会儿，又仔细看了下周边的布置，然后才了进屋。

　　“哎——！”她刚坐下，就直接趴到了桌上，深深叹口气，但是仍然不敢放松精神。

　　她的脸上涂着膏药，脸色黄黄的，又一直板着脸，看起来平平无奇。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得不做点伪装，她自知武功不是很好，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了。只是毕竟19岁了，女孩子的身形不好隐藏。

　　“哎——！”她又叹口气，为了找师傅，她已经离开碧璜山快两个月了。

　　快速地洗了澡，休整一下，她就到一楼的大堂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喝着茶，吃点心，听大家聊天。

　　“哎，你们听说了吧，定波城的楼七少到咱们临安府来了！”
　　“听说了听说了，他好好一个江湖第一大庄的大少爷，跑去公门当小捕快，啧啧啧……”
　　“为什么呀？”
　　“听说是为了逃婚！”
　　“啊？快说说！”
　　“去年他二十岁成人礼的时候，城门都要被提亲的踩塌啦！他就干脆投入公门，伸张正义去了。说什么什么——大丈夫不入爱河，为只为一方平和！”
　　“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庄的公子，这觉悟，真是高啊！”
　　“就是就是……”
　　“我听说，练月神教的魔头们来到中原了！”
　　“为什么说他们是魔头啊？”
　　“练月神教是魔教啊，魔教的人，不就是魔头么？”
　　“啊！他，他们干什么啦？杀人放火，还是谋财害命啦？”
　　“额，都没有。听说一个个长得像妖孽一样好看，还神通广大会妖术！”
　　“说到妖术，那个太行大盗，最近在钱员外家偷了颗紫玉珠，听说就是会用妖邪之术，在近百人眼前就那么偷走啦！”
　　“哎呀，这么厉害啊！啧啧啧，临安城，又不太平咯！”

　　元圆圆听到紫玉珠，瞬间挺直腰杆，这就是她来临安城的目的。她师傅有颗八宝七星紫玉珠，随身携带很多年了，竟然会出现在临安城？她师傅又在哪里？还有那个钱员外，又是从哪里得到的珠子？

　　“哎——！”想到师傅至今不知所踪，前路迷茫，她叹口气。

　　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些事情，突然听到一声娇俏的呼喝：“什么？只剩三间上房？我们有五个人怎么分？”

　　元圆圆抬眼随意一瞟，眼角忍不住抽搐起来，“哎——！”真的是冤家路窄。

　　柜台前站着五名腰间别着长剑的女孩子，她们都穿着淡蓝外袍、内搭白色素裙，其中一个正在跟掌柜拍桌子瞪眼。

　　“姑娘姑娘，可以商量可以商量的！”掌柜求饶着作揖。
　　“丹丹，不要吵闹。”其中一位佩剑上坠着珠子，看起来身份较高的女子开口：“掌柜的，三间房我们都要了。”
　　“好嘞！”掌柜忙不迭答应着，呼来伙计带他们往楼上走。

　　那五个女孩子边走边小声地在说着什么，元圆圆感觉有视线向她扫来，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不再是十二岁了，很会装得四平八稳，敌不动我不动了。

　　“哎——！”想起当年被赶出门派的情景，她又忍不住叹口气。

　　“呵！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总是叹气呀？”耳边一道软绵绵的嗓音响起。

　　元圆圆一惊，向声音源头看去，一个穿黑衣的男人靠着墙坐着，一条长腿随意屈起踩着长凳，头顶凌乱地扎了个发髻，大多数头发都垂着，细白的手指捏着一只酒杯，从元圆圆的角度只看到他白皙紧致的下颌和红润的嘴唇。

　　那人就坐她旁边的桌子，但是自己却一直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把自己的气息隐匿得很好，必然深不可测。

　　见元圆圆看向自己，那人抬头也看过去，嘴角一翘，眨眨眼，抛了个媚眼过来，眼睛亮闪闪的。

　　元圆圆刚被他的脸惊艳了一下，又被他的秋波攻击差点儿闪了腰。

　　她嘴角暗抽，赶紧低下头，缓缓道：“哎——我从小命苦，三岁丧父，五岁丧母，有个弟弟被亲戚抱养，但他们却不要我。”说到这里，元圆圆似乎哽咽了一下，“幸得被师傅捡去，养大成人。师傅为了给我治病，到处求医问药，如今下落不明，我只能出来寻他。哎——”
　　“哎！真是个小可怜！”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已经坐到了元圆圆这桌来，不仅把自己的酒杯一并带来，还引来一阵白麝香的小风，萦绕不绝。

　　元圆圆吸吸鼻子，她对味道一向敏感，差点儿打喷嚏。

　　“你不会是要哭吧？”那人凑过来看她的脸。
　　一张足以惊艳四座、惹得惊涛拍岸的精致面孔就陡然放大在元圆圆面前。
　　她赶紧眨了眨眼，拧着眉毛，洋装凄苦地说：“哎——脑子里进的水早就哭干了。”
　　“额……你亲戚不要你，会不会是因为听不懂你说的话？”美人蹙着眉，真真我见犹怜啊，男美人也是美人。
　　“大概，是我吃多了被门夹过的核桃吧。”
　　男美人：“……”

　　接下来的时间，男美人似乎真的被元圆圆的悲惨身世所触动了，善心大发，一直喋喋不休地劝慰元圆圆要勇敢地走下去，说什么即使面临困难，也要相信自己有克服一切的力量，要坚定地向前看，美好的未来在等待你，不要让过去的阴影束缚你，勇敢向前走，就会发现更好的明天。还说生活中总会有阴影，但别忘了，阳光就在你身后，向前看，希望就在前方等待你……
　　还举了好多亲朋好友的不幸遭遇，来鼓励元圆圆。
　　巴拉巴拉地，酒都喝光了三壶，还叫伙计都算在元圆圆的账上。

　　哎——！好好的男美人，就是长了张嘴。

　　日薄西山，天色渐暗，元圆圆想起今晚是朔月，她需要找个隐蔽的地方。

　　“这位？”她抬手作揖，刚好打断了男美人正说到自己七舅老爷的悲惨人生。
　　“去非，练去非。”男美人翘翘嘴角，“正所谓，昨日之非不可留啊。”
　　“啊！练公子，请问你是否知晓附近有没有小树林？”
　　练去非：“……”

　　“就那种，月黑风高、密不透风、叫破喉咙都没用的小树林？”
　　“我说小可怜儿，在下虽然人美心善，但是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同在下钻小树林啦？”他略显羞涩地看了元圆圆一眼，但是元圆圆知道他是假装的，这男美人，表面功夫跟内功一样，深不可测。

　　“练公子说笑了，鄙人身世凄苦，其貌不扬，今日能得公子劝慰，已是三生有幸，万万不敢觊觎公子的身子。”元圆圆一脸诚恳地说着。
　　“噗——好啦好啦，你出了城，往西走个二里地，那边有个小树林。”元圆圆立即站起身，道声谢就要往门口走去。
　　“小可怜儿，那你叫什么名呀？”
　　“元圆圆。”
　　“几个圆？”
　　“元元之民，团团圆圆。”说完，元圆圆抬手作揖，道一声“后会有期”，说完转身，步伐稳健、眼神坚定得犹如要去皈依我佛一样，目不斜视地往门口走去。

　　“那——小圆圆，你得走快点儿啊，晚了就没有好位置了。”后面一道带着笑意的慵懒嗓音传来。
　　靠！元圆圆差点儿踩空。
　　“呵呵呵——”相当愉快的笑声若有若无地追着元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