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落下的声音》碎砚

2、第二场雨停

　　陈云给程青山准备的房间是朝阳的，平时采光很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刺的他翻过身，面朝墙壁。

　　就在他准备要再次睡过去的时候，房间门被人无情的敲响。

　　“青山呐，起来吃早饭了。”外婆陈云在门口喊着，见里面没动静，嘴上嘀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一个比一个起得晚。”

　　在她转身离开后，房间里的程青山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睡眼蒙眬的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十分。

　　把手机倒扣着放回床上，他坐了起来。看着房间里陌生的陈设，思考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这会儿已经是在外婆家了。

　　他打开行李箱，随手翻了件衣服出来穿。对着镜子弄了弄睡乱的头发，就走了出去。

　　陈云还在厨房忙碌，余光中瞥见他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随意的把手往围裙上一擦，就走了过来：“我刚刚叫你怎么你没回我啊？早餐煮在哪儿了一会就好，你自己洗了手就吃，我要出去买菜。”

　　“嗯知道了，厕所在哪？有没有牙刷毛巾什么的。”

　　听到程青山说完这句话，陈云解围裙的手倏地一顿，然后才说：“我忘了，你瞧我这记性。要不我买完菜顺便给你买回来，或者你自己去买。”

　　“不用了，我自己去买吧。”

　　“你知道在哪吗？就在巷子头那个小卖部里。”她把围巾脱下挂起，在他回答“知道了”后，又唠叨了一下，这才不放心的走了。

　　他叹了口气，先去厨房的储水缸里舀了一勺水泼在脸上，这才清醒了一点，打开门走了出去。

　　昨天回来的时候天色昏暗，他并没有多加仔细的观察。今天出去了，才发现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外婆家正好在巷尾，这样一来，他只要一直直走就能到小卖部了。

　　只不过昨天扶越带他走的不是这条路。她带着他七拐八拐，最后才是一直直走。

　　想到她，程青山不自觉的看了眼对门的位置。那里大门紧闭，安安静静的。

　　他收回了视线，往前走去。还正如他所想的那样，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一家小卖部。他走进去，四下找了找，最后拿着一个牙刷、一条毛巾、一包薯片就到收银台准备结账。

　　“老板，来包烟，还是老样子。”熟悉的声音传来，程青山扭头，扶越就站在那里。此刻也是注意到了他，眨了眨眼：“好巧啊，你也来买东西吗？”

　　“嗯。”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老板这时也拿着一包烟过来了，她见了，就付钱，拿起来就要走。

　　见状，他连忙追了上去，还不忘解释一句：“顺路。”

　　“嗯。”她只是点点头，冷冷冰冰的样子。气氛有些尴尬，他内心挣扎了一下，最后拉下脸来找话题：“你还抽烟啊？”

　　“不是，给我爸爸买的。”这次她倒是回答的多了，只是说到“爸爸”这个字眼的时候，她语气重了些，笑容也消失在脸上。

　　他见到后，也放弃了寻找话题这一决定，两人沉默着走到巷尾，各回各家。

　　晚饭时，程青山有些心不在焉的，随意吃了几口白米饭，陈云见了，拿自己的筷子打了打他的：“干啥呢？心不在焉的。”

　　程青山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似乎是在犹豫，最后还是问：“扶越她……家庭不好吗？我看她提到她爸爸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谁让你提她爸爸了？”陈云突然严肃了起来，过了一会才又说，“你刚来呀，有些事情也不懂。”
　　“扶越她啊，是个挺可怜的女孩子。”

　　小县城重男轻女思想比城里的还要严重。

　　听陈云说，扶越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富甲一方的人物，只是后来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就开始自暴自弃，酗酒赌博。而她的母亲一直嫌弃她不是个男孩子，在经历了几次家暴毒打之后，拿上家里净剩无几的钱和别的男人跑了。

　　而那年，扶越九岁，也是记起事情的年纪了。她原本也是个很活泼开朗的一个女孩子，经历这件事后，就逐渐变的自卑内向。
　　现在她也不过才十四岁。

　　*

　　由于没有手机，程青山这几天过的很无聊。在这座县城他没有相熟的朋友，也不知道该去哪玩。

　　他每天只能看着外婆家客厅里的电视，偶尔还要被她叫着出门当苦力。

　　终于在他到达这里的第五天的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陈云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对他说：“警局给你妈妈打电话了，说是找到嫌疑人了，手机也还在他那，叫你尽快去取。”

　　他几乎高兴的要蹦起来，随意的喝了几口粥，就站起来：“我吃饱了，我现在去取手机了哈。”

　　说是取手机，但他也不知道警察局怎么走。但是出都出来了，他也不太好意思回去让外婆带他去警察局，于是只能来到了扶越的家门口。

　　就在他抬手快要碰到门板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推开了。他后退了几步，就看到扶越端着个盆，上面放着几件衣服，一袋洗衣粉和搓衣板。

　　她今天穿了一件青绿色的吊带裙，脚踩着木色的凉鞋。齐肩的短发被扎了两个小揪揪，前面的碎发拢在耳后。她很瘦，锁骨深陷下去，腰线盈盈不足一握。

　　程青山看着她，不自觉的想起之前在学校和好兄弟江雨迟聊天时，他说的一句话——“江淮姑娘多好啊，长的好看，声音好听，关键是还温婉贤淑。”

　　“干嘛啊？大早上在别人家门口。”回过神来，扶越看着有些不耐烦，绕过程青山就想往外走。

　　“别别别——”他连忙拦住她。而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这个盆很重，她的手都快红了，偏偏他还拦着她不让她走。

　　她直接把盆放在地上，“有事直接说，我忙着去洗衣服呢。”

　　他注意到她发红的手腕，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记得我手机被偷了那件事吧？现在警察给我外婆打电话说已经抓到嫌疑人了，要我自己去取，但我不知道路。”

　　“行吧。等我干完活。”

　　扶越弯下腰就想要端起木盆，却被程青山抢了先：“我来吧，毕竟你帮了我这么多。”

　　她也没客气，直接先走了。他跟在她后面，吃一嘴灰。

　　河边，已经有一群妇女洗完衣服往回走了，其中还有一个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阿淼，这么晚才来洗衣服啊？这会儿太阳可烈咯！”说完，她注意到了身旁一直默不出声的程青山：“哟，啥时候认识了个这么俊的小伙子。”

　　“周姨好。昨天睡晚了，起的没之前那么早，现在才忙完过来。”回答完前面的问题，她又笑了笑，“巷子里捡的。”

　　“哈哈！那你运气可好咯。你也辛苦，我就不打搅你了啊！”

　　又客套寒暄了几句，两人才走到河岸边。那里有一棵很大的杨柳树。

　　太阳大起来了，扶越躲到柳树下，看见程青山还傻站在那里，不由得抬起头，稚嫩的脸上还留着红晕。

　　“来呀，傻站着干嘛。”

　　*

　　等到快吃中午饭的时候，扶越才忙完。她推搡着程青山出了门，看着有些着急：“不好意思呀，让你等那么久。我们快去吧，我待会还要回来做饭，不然我爸爸醒来又要说我了。”

　　程青山看她这副可怜样，无奈笑笑：“你忙吧，正好我也有些累了。你忙完就好好休息一下，我下午再来找你。”

　　于是，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两人才出了门去警局。

　　程青山拿到手机的那一刻高兴的不得了。来接见他的是一个年轻的警察，很热情，一路把他们送到警察局门口。

　　“那个……”程青山试探性的开口，却被那个小警察打断：“害！速度快？这有什么，你说我们怀县不算富裕吧，实际上也穷的叮当响，只是偷东西都不偷本地人的。像你这种外地游客被偷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们这就叫‘中国速度’。”

　　他嘴角抽了抽。其实他是想问怎么这么慢，现在才找到的。

　　心里这样想，可他嘴上还是夸了几句，走出警察局门才罢休。

　　*

　　回到家里后，手机早已经没电关机。想来是小偷那边没有对应的充电线的原因。程青山把充电头插在插座上充电，过了会儿，就尝试要开机。

　　刚开机，一大串的消息朝他席卷而来。只不过这其中大多是他的好兄弟江雨迟发来的。

　　手机响了一声，他点开了最新的一条。

　　大傻子：［我嘞个豆，你不会真死了吧？！］

　　消息接连不断，一条条的发过来。
　　大傻子：［图片x1］

　　大傻子：［连夜买的到怀县的火车票，等着我给你收尸啊兄弟！］

　　到这里就没有了下文，只是界面还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趁着这个间隙，程青山在手机上打着字，只是打到一半，他又全部删除。

　　他按下语音键：“放心吧，我好着呢，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死了好吃席？”

　　大傻子：［没事就好，你要吓死我啊！兄弟，在那边还好吗？你外婆有没有对你搞虐待啊。］

　　他沉默了一会，本想说没有，过的还行，但脑中突然想起扶越的音容笑貌。少女就这样站在柳树下，稚嫩青涩。

　　打下的字被删掉，他又重新发了语音，望着扶越家的方向，懒散的说：“没有，这日子其实还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