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温差》鹤音枝

36、潮汐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她们赶到码头，等了一个小时，遇见了出岛的尚民，办完事，尚民划船载着她们回去。
　　艳阳天，海鸥盘旋在船只上空，绕飞几圈，尚民站在船头划桨：“小汐，快看，好多海鸥。”
　　宁语汐走出半封闭船舱，抬头望天空，一只海鸥飞累了，停在船舱顶上，察觉到她递过来的目光，扑扇翅膀飞走，跟紧它的同伴。

　　船舱内，郁潮撑着大腿，兀自搭茬：“没见过鸟啊。”破鸟，飞什么飞。

　　“阿妈做了鸡蛋糕，晚上去我家吧。”尚民转头询问她的意见。

　　“先不去了。”宁语汐语气听不出喜怒，平静地看海。

　　郁潮翻开教科书，大概浏览内容，看也不看立在船头的男人身影：“瞎显摆。”

　　周遭安静下来，只有窸窣的纸张翻页声，尚民犹豫过后，从口袋中掏出来一条水晶手链：“我卖鱼的时候在小摊上买了一串手链，想着送你。”

　　“谢谢。”接过手链，宁语汐道谢，观量起躺在手心的手链。

　　“难看死了。”郁潮瞥了眼，款式没看清，吐槽的话却先一步脱口。

　　见宁语汐低头，注意力全在手链上，郁潮握拳抵在鼻尖下，大声咳嗽两声。

　　偏头瞄宁语汐的反应，她的视线始终凝聚在那串水晶手链上。郁潮不满地撇嘴，作气继续咳嗽。

　　他的一番努力得到了宁语汐的回应，她关心道：“你咳嗽半天了，病了吗？回去吃点药。”

　　郁潮：“……”

　　浑身不舒服，重重放下怀里的教材，郁潮麻利起身走出船舱，抬胳膊伸懒腰，低眸紧盯她手里的东西：“你来接我俩是岛上没别人了吗？”

　　“郁潮，小民哥不是专门来接我们的，好心顺路捎我们回去而已。”搭船欠着尚民人情，面对郁潮理所应当的样子，宁语汐出言纠正他。

　　“我谢谢你。”郁潮懒洋洋地开口，好态度装不出来一点。

　　他的一系列反常，宁语汐只归结于回岛他不开心。

　　尚民看破不说破，摇摆着船桨，郁潮不易察觉地瞪他一眼，背过身欣赏海景。

　　家里没人，宁语汐拿出钥匙，按动门把手，走进家门。“你忙学堂那边的事吧，我去看看酒铺。”

　　郁潮松开书，放到茶几上，发出闷闷的响声，手指关节处勒出红痕：“行，晚点我过去帮忙。”说完径直推门朝学堂走去。

　　“汐汐，你怎么才回来，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过的吗？”她一进店门，姜棠无力地向宁语汐控诉。

　　“怎么过的？”宁语汐熟练地打开冰柜，拿出一块长方形的冰，握住冰锥凿成球，丢进杯子。

　　“我累的像条狗。”最近来喝酒的人增多，加上人手不够，她忙前忙后，被呼来唤去，一个人撑下了所有。

　　“辛苦了，我不在的这两天，生意怎么样？”宁语汐捏了把姜棠脸颊的肉，以作安抚。

　　姜棠有气无力地说：“照旧。”

　　摊在椅子上，呈“大”字形，姜棠呼吸都嫌累：“我的老天奶啊，累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今天结束，快好好歇歇吧。”宁语汐在她旁边坐下，听见她的话，轻笑。

　　“你还是我的汐汐吗？出去两天回来突然爱笑了，难道被人夺舍了？！”姜棠瞬间坐起来，生命力在这一刻完全恢复。

　　“我笑了？”她倒是不自觉。

　　姜棠呆愣的点头印证，掰手指头数：“你今天上午回来的，到现在为止，据我观察你总共笑了四次，还是不完全统计。”

　　“所以你和他经历了什么事？”敏锐地嗅到一股八卦味，姜棠上下审视她。

　　宁语汐没有过多的表情，避重就轻地简单回答她：“买教材。”

　　“别告诉我整整两天，你们48小时都在买书。”姜棠靠近她，不死心地追问。

　　酒铺里踏进一双脚，宁语汐像是看到了救星，借机打发她：“来客人了，赶快去忙。”

　　姜棠应声帮客人点单，趁这功夫眯眼瞧吧台后着手调酒的宁语汐。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郁潮倒腾了一下午，终于将堆满渔具杂物的学堂收拾干净。

　　原本灰扑扑，不可视的窗户擦的清晰反光，手头对他有用的东西不多，他干脆撕下教科书后面的出版信息纸张，贴在窗户的破洞处，勉强充当挡风玻璃。

　　废弃的渔具没地方安放，暂时丢到房子后面的空地上。

　　成捆的渔绳抛在沙子上，叫不上来品种的小昆虫受惊，相继爬出来。

　　低哼一声，郁潮从宁语汐家里提一桶水，沾湿抹布，仔细地擦拭桌椅。

　　自从来到海岛，他干的活比他前二十五年干的都多。

　　拍去短袖上的尘土，他望了眼窗外。那帮孩子不知道在不在沙滩边玩耍，要是不在，他就得挨家挨户的找。

　　郁潮抬腿去上次碰见她们的地方，果然一群孩子捧着沙子互相扬洒。他喊其中一个小女孩：“篱篱。”

　　篱篱停下扬沙的手，循声看他，立马松开手掌心中的沙子，朝他跑过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上次的游戏还没玩完呢。”

　　“这次有更好的玩的，把你的小伙伴都叫上，跟我走。”郁潮诓小孩有一套，拿捏她们的心思，忽悠她们学习。

　　教室的桌子已经擦干净，不留一丝灰尘，郁潮站到讲台，对蹦蹦跳跳进来的小孩说：“来来来，这是你们的书，一人八本，过来拿。”

　　刚进来的小孩没着急找座位，先领了书。

　　“拿完自己找地方坐，哪个位置顺眼就坐哪个。”郁潮见篱篱和其他的女孩拿不动书，把书分发到她们坐过的位置。

　　站在讲台上，底下一览无余，他感觉不错：“你们都几年级？”

　　台下的小孩图个新鲜，双手搭在胳膊上，规矩坐好，昂起小脸看他，异口同声地说：“一年级。”

　　郁潮事前只问过宁语汐篱篱多大，这几个孩子和她年纪相仿，于是买的书都是一年级可以用的，听到他们的话，他有几分轻松：“全是一年级？”

　　“倒是省事。”郁潮清清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老师了，所有科都是由我来教。”

　　话音一落，靠窗乖乖坐的李智大眼睛微转，露出一点眼白，趁郁潮不注意，拔腿就往门外跑。

　　“喂！”郁潮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往哪跑呢？”

　　被发现，李智嘿嘿笑着，挣扎的动作却不停。

　　“给我老实点，再跑让你最后放学。”

　　逃脱无果，李智耷拉脑袋坐回凳子，拄着脑袋郁闷。

　　干什么都有第一次，赛车手到教师的转变令郁潮别扭，他还不熟练业务，生硬地说：“先把语文书翻到第一页。”

　　讲台底下传来翻书声，郁潮带领着：“跟着我读，‘美丽的清晨……’”

　　讲了一个小时，期间休息十分钟，此刻，底下几个孩子彻底坐不住了。

　　时间差不多，郁潮撂下书：“今天就讲到这里，放学了，大家回家吃饭吧。”

　　“耶！”李智提起精气神，麻溜地跑出去。

　　“放学喽。”

　　“书就放在教室吧，如果想课下复习，可以带回家。”一个女孩迟迟不走，犹豫要不要把书带走，郁潮向她提议。

　　他的话奏效，女孩抽出一本书找伙伴篱篱。

　　“郁老师再见。”篱篱抱着一本语文书，路过讲台冲他挥手。

　　“嗯，再见。”

　　收拾东西慢的一个孩子也离开了，夕阳昏黄的光照进窗户，郁潮坐到凳子上，抬手遮住眼睛，指缝间穿透光亮。

　　从没料想过有一天，握方向盘的手拿起了教棍。他成为了老师。

　　学堂的门锁坏了，郁潮关上门，缠饶一圈铁链，没有贵重的东西，不用担心丢失。

　　宁语汐正端着盘子上菜，刚炒好的荷兰豆还冒着热气，目光下移，落到他手上的书：“回来了？”

　　“嗯。”

　　“洗手吃饭。”

　　郁潮闻到饭香味，去厨房洗手。

　　“你确定你能讲好课？”吃口米饭，宁语汐顾虑地问。

　　“当然能，我既然开的了赛车，就也能讲的了课。”郁潮眼底一暗。讲不好课，他便下功夫死凿，直到能讲好。

　　宁语汐掐筷子，没说打压他的话，仅是嘱咐：“你别误人子弟就好。”

　　“放心，我一定把他们教出来。”说到做到。

　　郁潮打起她的主意：“宁同学，明天要不要来听我讲课？顺便给我提提意见什么的。”

　　“没兴趣。”宁语汐直截了当拒绝。

　　“诶，你这人，一听上课就没兴趣，学生时代没少逃课吧。”郁潮扒拉米饭，调侃她。

　　“你和我站在一起，谁才像没少逃课的人，你心里没数吗？”宁语汐起身将她的碗放进洗碗池，幽幽地说。

　　姜棠摩挲下巴，倒向宁语汐，中肯的说：“我投郁潮一票。”

　　“要我看，你们就是刻板印象，想当年，我也是三好学生。”

　　竹楼熄灭最后一盏灯，夜里宁语汐下楼喝水，路过郁潮的房间。

　　门闪开一条缝，台灯亮着，郁潮松软的头发埋在臂弯，课本垫在胳膊下。

　　宁语汐轻轻推开门，走到他身边，桌子上摊开各科的教科书，分别做出了重要知识点标记，捏着书脊翻看，一张纸掉落在地，她弯腰捡起来。

　　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是郁潮连夜写的教案。

　　合上书，放回原处，她抬眸看他片刻，转身回房间拿了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