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璃纪事》薄雪万里

101、世界颠转（1）

　　去舜真办公室前，玄烈已经跟着伏策绕着舜氏驻地逛了一小圈，眼看着就要回到纪凛烛和程炼修盾的地方，他特意给纪凛烛发了个消息。

　　纪凛烛说她不在盾附近，吩咐了程炼去想别的修盾方法后，她就去了数据中心，想办法调取曾经蓝幕盾的各方面参数，让玄烈自己先去，自己随后就到。

　　还有几步远就要走回原点了，既然纪凛烛不在，那就也没什么好去的。

　　与伏策就此别过，玄烈才慢吞吞地往楼上走。

　　穿过铺设红丝绒地毯的宽阔的走廊，橙黄色复古水晶吊灯将温和的光洒在玄烈脸上，手悬空到门前预备敲门时，玄烈听到门内窸窸窣窣的讲话声。

　　“……准备好了吗？”这是舜真的声音。

　　而纪凛烛显然离门很远，她的话传到门外玄烈耳朵里时，只剩下轻飘的几个音。尽管如此，玄烈还是尽量去辨听。

　　她大概说的是：“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舜真刚起的话语突然断掉，紧接着，玄烈的手即将敲响门时，门从内被打开。

　　“你终于来了，没坐电梯吗？”舜真邀玄烈进门。

　　舜真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一股热带雨林风，似乎还被人为地喷上了气味如雨后荒岛的香水，是草木和野果以及骄阳的味道。

　　不同的是多了一架小型秋千，是由生锈的锁链和腐旧的木板组成的，玄烈浅浅看了一眼，发现这是特意做旧的。

　　房间角落里还有一只不知道她从哪搬来巨大的胶囊型鱼缸，里面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各类鱼群畅快地游动着，水清澈透亮没有半点颜色。

　　乍一看，那些鱼像是在半空中飞。

　　听到舜真的话，玄烈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是一步步顺着楼梯走上来的。

　　“你怎么了今天，魂不守舍的。”

　　舜真把他推到石块形凳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到了一方形似草方块的矮柜上。

　　纪凛烛坐在秋千上，听闻舜真的话，她也好奇地看向玄烈，“你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玄烈摇头。

　　“那好。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舜真说。

　　玄烈看纪凛烛看他的眼神，大概是误以为他真的不舒服。

　　然而没等玄烈解释，虽然玄烈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纪凛烛就替玄烈开口了。

　　“我们在哉徉岛的比赛，是在一个巨大的浮空迷宫里进行的。我们找到一间叫启示屋的房间，里面有一个男人，叫骨环。”

　　“骨、环？”

　　肉眼可见舜真的眼睛在听到这两字后猛然亮了起来，玄烈也瞅准时机接话道：“林老师让我们千万告诉你，你一直在找的骨环和折叠密码，在舜希手里。”

　　“舜希……哈！”

　　短暂的沉思后，舜真莫名极具嘲讽地笑了起来，她顿时就变得焦躁不安，从草方块柜子上站起，扯得柜子上草皮一样的坐垫掉到了地上，她也没管，抱起手臂开始神神叨叨来回走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是她……”

　　忽地，她又坐了下来，“小烛、玄烈，给我讲讲迷宫的样子！”

　　玄烈便把给林瑀讲的内容原封不动给舜真讲了一遍，舜真则变得更加古怪了，“真是个小偷……”

　　他们看不懂舜真的操作，于是纪凛烛开口问道：“这个折叠密码，是什么？”

　　问题将舜真从混乱的状态中拔出，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忽略了在场的两个小伙伴，“折叠密码就是……算了，我就先简单讲一讲……在这之前，我先提出一个名词，叫‘世界颠转’。”

　　“世界颠转？”纪凛烛问。

　　“对，”舜真又安稳地坐了下来，清了清嗓，仿佛准备大讲特讲。

　　“现在，你们可以想象有一个点，我们姑且称之为‘旋点’，它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它可以存在在任何地方，比如现在，它在我的手里。”

　　舜真摊开手掌，“它在离我掌心五厘米的地方悬停。玄烈，你……尽力去想象就好了。”

　　舜真的关照非常恰到好处，玄烈正困于机器人的呆板中。对于一个机器人来说，想象力可大可小，可能很难通过只言片语来理解整个事情全貌，也很可能想象力大发，一下子就飘到九霄云外去。

　　玄烈尽量控制着，努力去看舜真掌心上方那个不存在的小点。

　　“穿过这个点有无数条线，我们随机标记一条。这条线现在和我掌心平行，方向指向我的心脏。然后，我们就能用一台特制的机器为其划分出一个范围，以‘旋点’为中心，半径是十厘米，而这条线恰好横穿这个圆面……”

　　玄烈眼里的景象越听越明晰，他发动自己的思维来制造出一个舜真口中所谓的圆，那个散发着粉色荧光的圈，一条金光闪闪的线，牢牢锁住的那个不安分的点，此刻全在玄烈视野中。

　　“……圆的诞生，就意味着我们能用它的旋转来划定一个球体。现在，这个圆将球分割成了两部分。我们分别设置两个半球为‘上’和‘下’。‘上’代表我们现在所生活的区域，‘下’则代表……”

　　“颠转后的区域……”纪凛烛抢答道。

　　“没错，”舜真笑着说，“所谓折叠密码就是启动颠转的钥匙。我们可以用这种机器将范围设定为一米、一百米、一万米，甚至是百万公里。我们也可以用类似的机械去创造特制的粒子，进而穿针引线，用编织而成的特制的布去组成这所谓的面。同等的，我们还可以将这个点从我的手心推送到舜氏大楼中心、永璃岛中心乃至世界中心……啊，不过世界中心这个目前很难办到啊，我只是举个例子。”

　　听着听着，眼里的球开始旋转变大并缓缓升天，伴随着那颗球的无限膨胀后破碎成满天星火，玄烈明白了舜真的意思。

　　“也就是说，迷宫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在启动颠转后，从另一面翻转展开的。”

　　“bingo！”舜真眨眨眼睛。

　　“这让我想到好久之前我看的一部小说，名字叫《北京折叠》，”纪凛烛说，“启动后这里会怎么样？”

　　“处理得好的话就不会怎么样。合理颠转是能够实现将需要保留的事物保存下来的，而不是一比一设置影子。好比如果颠转后的永璃岛要建设新时代城市的话，是可以选择将珣魑山剔除颠转。这样珣魑山就会留在这里，颠转的另一面会在空缺的地方建设平原。”

　　“也就是说，颠转是可以将舜氏大厦保留过去的，连实验室的芯片都可以。届时颠转的另一面，也就是这里，会是空荡荡的一片？”纪凛烛问道。

　　“完全正确，”舜真笑道。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玄烈一眼，“你们知道二十年前那场地震和海啸究竟是怎么引起的吗？”

　　对视一眼后，纪凛烛和玄烈皆摇头。

　　舜真清了清嗓子，坐正后平静地说道：“一直以来，掌握颠转的机器和密钥掌握在舜氏手里，在舜希离开之前，我们已经顺利地将这个点推送至范围足以笼罩整座岛屿的地方，但因为准备不足，我们没敢擅自启动颠转。那天……”

　　说到这里，舜真停滞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那天，尚未研发完全的芯片被恶意安置在第一战备身上，让本就处在能量极端运转的他深受病毒侵袭……”

　　玄烈此刻的状态是心如止水，听舜真讲第一战备就像在讲别人的事一样，竟激不起他心里的水花。

　　反而在感觉到纪凛烛将火烈的目光投向了他后，玄烈莫名心生紧张。她一看他，他的眼睛就不知道往哪放了。

　　所以玄烈并没有回以纪凛烛一个眼神，而是以一种紧张到稍显冷漠的表情一直看着舜真，动都不敢动。

　　“……在韶赋修的操纵和误导下，第一战备不慎触发了世界颠转的按钮，可是此时，由于战争的紧张态势，加上骨环和密钥的遗失，我们无法使用设备准确地探接这个旋点，因此，我们猜测它当时正处于失去拘束而高速运转的状态。这就导致机器触发时，原本稳定的平面开始不受控地扭曲折叠……

　　“可是当时的第一战备并没有全然被人操控，他仍留有一丝理智，并且仍有一批工作人员在一线，为抵御敌人进攻做贡献。他们为阻止颠转机器继续运转造成一些不可控的后果，用生命和第一战备一起去尝试切断机器连接信号。后果你们也能想到，两方力量对抗，两个空间也因此挤压变形，造成地震与海啸……小烛，那一批工作人员里，有你的父亲。”

　　最后一句话，舜真说得艰难，纪凛烛也听得艰难。她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闪过痛心和怨恨，旋即又化为难以名状的漠然和悲哀。

　　“……那骨环又是谁？”纪凛烛嗓音微哑地转问道，“我们在哉徉岛的迷宫里见到了他。”

　　“哉徉岛？”舜真眸光一沉，“不好，可能他们打算重启颠转了！”

　　“他是机器人吗？”玄烈问。

　　“不。骨环是伴随世界颠转项目一同诞生的一种高等人工智能，具有非常强的独立能力。”舜真解释道。

　　“怎么独立？”玄烈问。

　　“独立的自主意识，不服务于任何人。寻求帮助和使用都必须通过交易进行，比起替人类掌管数据，它更倾向于人类的合作伙伴。”

　　玄烈听到纪凛烛像是若有若无地倒吸了一口气，他问道，“那它存在的原因是……”

　　“计划之初是因为永璃岛污染严重，人们急需改善和治理生活环境，而我们也需要一个能够作为后备领地的区域，于是我们创造了骨环，一个虚拟智慧体，将它投送到颠转区域，希望它能够帮助我们筑建另一个永璃岛。”

　　“为什么要独立？”纪凛烛问，“独立不就代表着无法控制？不会造成威胁吗？”

　　“其实是会的，”舜真微笑起来，“我们赋予它一具实体躯体，用不用随它，而且只要它想，它就可以来去自如。但重点就在这里，我们不是没有提前设好后路，舜希所擅自拿走的一颗核心，就相当于它的心脏。不管在我这里还是舜希或者是韶赋修那里，只要还在人手里，我们就有办法治它。”

　　纪凛烛又问：“舜希是谁？她为什么要偷走折叠密码和骨环？”

　　草方块柜子背后是一堵包着植绒的墙，舜真散漫地靠在墙上，抬着头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太阳灯，“她是……我的姐姐。为什么要偷的话……大概是和想舜延作对吧。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那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作品……哼，自私鬼……”

　　“那她为什么要投靠韶赋修？”玄烈问。

　　“因为……天真？”舜真嘲笑地说着，“总把别人当小孩、总觉得任何人都不如她的人，怎么可能是最成熟的那个？她估计自以为看透了老头们的纷争吧，自以为帮助一个扳倒了另一个，自己就能有机会上位？毕竟她的目标可是建立世界最强的科技公司啊，为了未来的大事业，暂时当个小偷被人骂也没什么？我是搞不懂她。”

　　舜真说了一通，终于忿忿不平地住了嘴，却发呆着开始咬指甲，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半天，她忽地来了一句，“我最怕的，就是她完全信了韶赋修，变成他的傀儡，受他指挥回来舜氏，要么和我争权夺位，要么……分走她那一部分，把舜氏瓦解……”

　　念叨着，她抬起头来看着纪凛烛和玄烈，悠悠地不知在和谁说：“应该不会吧，她那么有心气的人，那么聪明、那么独立，不会因为别人放弃自己的理想……对不对？”

　　玄烈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他也希望这种事不要发生。

　　现在的舜氏经不起折腾了。

　　“舜停在哪？”纪凛烛问。这恰好也是玄烈想问的。

　　“他不会回来了，”舜真说，“你们可以放心。虽然我暂时还没办法把他所有的人清理，但我决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作妖。”

　　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为什么关于世界颠转和骨环，我们从来没有听到类似的消息呢？”纪凛烛问。

　　“因为这属于最高级的机密，”舜真轻声说，“不同于其他项目，分什么‘保密级’、‘绝密级’之类的，最高级机密和那些不属于一个层次，它只有一个分级，就是X级。”

　　“X级？”玄烈问，他同样没听说过，就连林瑀都没有给他透露过分毫。

　　“一直以来，舜氏X级仅有两个项目，其中之一就是世界颠转与骨环。”

　　“另一个呢？”纪凛烛问道。

　　“第二战备。”舜真诡笑道。

　　玄烈骤然爆发出许多想法来，他迫不及待想关于第二站战备问个一清二楚。

　　但不等他开口，舜真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先打断了这个话题。

　　“对了，今天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们的。”

　　“什么事？”纪凛烛问。

　　“暂时是秘密，”舜真随手揪下身边一颗假树上的叶子，神秘地说，“后天下午三点，我在大楼南门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