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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梦魇 ...

  •   1990年7月4日,温良言结束了他的研究生生活,响应国家科教兴国教育为本的号召,随女友一起去安乡支教。
      安乡对于从大城市里生活的公子哥温良言来说,算得上是穷乡僻壤的地方,女友方晴是从乡镇考上的大学,但也受不了这里的环境。
      安乡并不缺水,雨季漫长,但是因为常年天气不好给人一种压抑致郁的氛围。
      好在村支书也是几年前大学生下乡留下来的,几个年轻人在一起还有个照应。
      安乡只有一个小学,安乡名叫安乡,其实是镇上的一个下辖村,村民很少有出去打工的,都是常年从事农耕的人,靠着村里来收粮食的人赚钱。
      安乡的小学因为人数少只有三个班,每个班十来个人,每个老师教四门课:语文、数学、思想道德、科学,每个年级统一上课。
      温良言和女友方晴还有老校长一人带一个班,中午食堂的饭也是他们三个人准备,有时候三个人其中一个人请假的时候就需要并班。
      班里的男孩子很少,女孩子偏多。大概是男孩子在农活上可以多出点力,而学校的饭是学校自己申请的补助,饭菜并不丰富,有孩子的家里做饭还能放个鸡蛋,都给男孩子吃了,女孩子就来读书,还能帮着家里写信算账。
      温良言的家里安排来乡下镀金的,方晴则是靠着师范生的信念和男友的支持来到安乡支教的。
      但是温良言很喜欢在这里的生活,他最喜欢下雨天,最喜欢的歌手张雨生也是在雨天出生的,雨天的独特气味带给他身心愉悦的感觉。
      方晴则是一直在抱怨安乡没有好天气。
      温良言教书全靠自己的见识,给他们讲国外的邮轮、国外的机械,顺带着就把课本知识讲了,温良言在师大就是学的历史,教书也侧重讲一些历史。
      方晴教书则是按部就班的按书上讲,书上的内容是国家定的,什么阶段学什么知识都是有科学依据的。
      就这样过了四年,送走了几批学生,有的孩子长大了跟父母打工、种地去了,有的跟着去了镇上考试入学读中学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路。
      方晴温良言他们和村长村支书经常一起交流村子的未来发展,还结识了村里几个出去读过书的学生。
      去年迎来了一批新学生,都是小孩子,要从道德礼貌教起。方晴和老校长作为德育的主力军,一直不厌其烦的跟他们讲做人要讲道德懂礼貌。
      方晴发现班里有个二年级女生很怪,上课一直低头,吃饭也不懂礼貌直接抢生怕吃不上饭似的。
      温良言也发现了,那个方晴班上叫安暖的女生老是偷偷的瞄他们几个大人。
      安乡大部分人都姓安,有几个外姓人也都是邻村迁过来的。
      那个叫安暖的学生的长相就不符合安乡的遗传学论,长期封闭的村子基因重叠度高,那个叫安暖的女生即使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长相也特别出众。
      安暖八岁在班里读二年级,家里住在村尾最后一排,后面就是村里的后山。
      经过和村支书村长的交流,才得知安暖的妈妈是外乡来的,是个疯子,生完安暖之后就去世了,他爸爸没有工作,地也给租给别人了,其余的事别人也不知道了,他爸爸不经常出门,但是经常去村头小卖部买酒。
      方晴听说之后就特别照顾安暖,给她在镇上的集上买了新布鞋给她,她的布鞋都漏脚趾了。
      “暖暖,新鞋好不好看呀。”方晴给她用湿毛巾擦干净脚穿上新鞋,抬手摸摸她的头问她。
      安暖却只是点点头,一直皱皱的眉毛少见的舒展开,显得本来就长的睫毛更长了。
      方晴发现她不经常说话,认为可能是交流太少导致的语言障碍或者是自闭症,就让老校长和温良言也多跟她交流。
      老校长还能得到安暖的点头摇头的简单回应,温良言只要一靠近安暖,安暖就迅速跑到方晴或者老校长身边,仿佛温良言身边带刺一样。
      “这孩子就这样,打入学开始看到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的就怕,上次村支书来,暖暖还吓的直往我办公桌旁边柜子里钻。”老校长摇摇头,叹了口气。
      温良言为了取得安暖的信任,每次和方晴去镇上的集上都会给学校里的孩子买点点心什么的,温良言都会额外给安暖多吃点,安暖比同龄的女孩子矮太多、瘦太多了。
      温良言还把带来的cd给她听,里面全是他喜欢的张雨生的歌。跟她讲张雨生的故事,张雨生是台湾歌手,因为是雨天出生的就叫雨生。
      安暖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台湾在哪。
      温良言耐心的拿出地图给她讲台湾在哪。
      收获的也只有她的点头摇头和皱眉头。
      经过半年的坚持不懈,安暖终于跟温良言说了第一句话。
      “温老师,好人,安乡人,坏人。”
      温良言愣了几秒,“为什么这么说呢?暖暖”
      安暖摇摇头不再说话,跑开自己玩去了。
      温良言再次去问了村长,村长告诉了他答案。
      “女娃滴娘,似娃他爹用地买嘞,是个疯子,长的蛮俊嘞,后来怀孕生下她死了,没滴地埋,尸体臭咧,村里人嫌,给他扔村头那个臭河沟里咧。可能娃他爹觉得村里人扔他媳妇,坏,不让娃跟村里人交流。”村长抽着旱烟回忆道。
      温良言震惊这个村里的人冷漠,和他印象中书里的热情的农村人大相径庭。
      “可是娃咋这瘦咧?”温良言在这里半年也学会了方言,他跟村里人聊天都用方言。
      “不知道捏,可能是他家没有粮食吃不上饭吧,不对咧,娃他爹有钱,是之前村里刘家让他帮忙盖房子嘞,摔瘸腿了给的补偿,不少嘞。”村长皱眉回忆,突然把烟杆子放下。
      “你跟老校长和小方商量商量,去安暖家看看呗,怎个情况,调查一下。”村支书这个时候也过来了,听了他们讨论的问题,提出建议。
      家访就都家访,一并安排了,老校长让他们两个年轻人一起到学生家里看看每个人家里什么情况,安乡小学第一次家访开始了。
      家访安排在1994年11月13日,这天村里做农事的少,又是学校的休息日。先从老校长的学生家开始的,老校长带的都是老学生,家里情况都基本是两个孩子三个孩子的,大的帮家里干活,小的送来上学。吃倒也吃饱,就是不是特别好,基本家里的荤腥都是鸡蛋了。就一个养猪户有点小钱,但是他家孩子多。
      下午三点下起了中雨,天昏昏沉沉的,显得跟傍晚一样,现在要去方晴的学生家家访,方晴第一个就想到了安暖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子。
      “村尾最后一排的最东户是吧?”方晴不太确定,因为她记得村尾那一排因为采光不好,很少有人在那边住,都是破房子了。
      “好像是的,要是难走的话我先过去,你等我就好。”温良言看着泥泞的小路,扶着方晴。
      方晴一开始想答应的,想着安暖瘦弱的身躯,也想看看安暖的家庭情况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眼神突然坚定起来,“没事的良言,我能跟上,稍微慢点而已。”
      温良言看着坚定眼神的女友,温柔的笑了。
      方晴始终是体力差些的,走到村尾的时候看着面前的杂草,气喘吁吁的让温良言先走,“良言,还剩几步路了,你先走吧,我一会跟上。”
      村尾最后一排果然因为没人住杂草丛生,但还是有一个不是很明显的小路通向最后一户,应该就是暖暖家。
      温良言越往里走心里越发毛,因为最里面的一户房子里有细细的哭声传过来。
      温良言好歹是个大男人,心一横,踩着泥泞的路面慢慢靠近,刚走近就闻到阵阵的臭味。
      村尾旱厕在最后一户(每一排都在最后一户),早就满到溢出来了,听说过安暖的爸爸懒,但没想到这么懒,温良言皱了皱鼻子,敲敲门。
      “有人在家吗?家访了。”
      里面有细细的哭声和辱骂声。
      温良言觉得不对劲猛的往院里冲,打开门,看到了这辈子他再也不想看到的一幕,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他的梦魇。
      被他和方晴想方设法爱护着的小女孩,她幼小瘦弱的身躯,被压在一个长头发结块的流浪汉身下侵犯。
      看着那个流浪汉脚边都是被弄洒的酒,温良言才知道那是暖暖的生父。
      他在忘我的侵犯她,根本不知道他在靠近。
      “你个畜生酒都给我弄洒喽,那是我用腿换来的钱,你个畜生不会赚钱给我买酒,反正家里饭也吃不上,现在我给你练练以后出去卖吧。”
      肮脏的话让温良言脑子里什么都不再想,他抄起旁边的大铁锨就打在了卖力的男人头上。
      也许是他力气太大还是那个男的太虚,那个男的立刻倒下了,鼻子眼睛嘴巴里都开始流血,吓得他开始冲着外面大喊:“方晴,方晴,出事了快来!”
      方晴听到之后也不顾鞋被泥土拔掉,直接跑进来,她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吓的失声。
      “娃让他畜生爹□□了,我好像把他给打死了。”
      方晴心疼的扯下自己的外套把安暖的身体包起来,抱着吓的昏迷的孩子,拉着温良言,“走,我们去找村长和村支书。”
      村长和村支书在办公室两个人正在喝茶,被突然闯进来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方同志,你慢慢说。”村支书让她在板凳上坐下。
      方晴激动的抱着温暖,站着跟村长和村支书一五一十的讲刚才发生的事,温良言点头补充。
      “妈的,娃才八岁,我去找医生,方老师你跟我来。小李你跟温老师处理一下把他爹是死是活看一看,扛我家里来。”村长见多识广,只道安建诚不是人不是物□□自己亲女儿。
      村支书小李拉着浑浑噩噩的温老师,一遍遍安抚他的情绪走到阴暗的最后一户。
      天气凉,地上的人确实死了,并且凉透了,透出白紫色,七窍流血,怒目圆睁。地上全是血,吓的小李手也发抖。
      “温老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称现在下雨,没人知道,我们装进麻袋扛回去看村长怎么处理,你们就别在这教书了,别惹出事端。”小李坚定的看着温良言,温良言终于身体可以正常活动了。
      两个人扛到村长家里的时候,雨还未停,村长媳妇和村长在安慰哭泣的方晴,安暖躺在床上昏迷着,但是已经穿上了整齐的衣服。
      “孩子,没事儿,咱村偏僻,没有人会来找你们事。”村长媳妇经常来小学帮忙给做饭,也是个好人。
      “我就对外说是雨天修房顶加上腿脚不好,瓦滑,掉下来摔死了,明个我和小李去村头筹钱给埋了或者烧了都行。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来支教不容易,不能让你们毁了前程。”村长叹了口气,看着担惊受怕的两个小年轻,给他们吃了定心丸。
      第二天,村里筹钱给安建诚下葬的时候,没有一个来捐款的,都说安建诚借钱买酒,欠钱不还,摔死了活该。没办法,安建诚也没地埋,村长和村支书小李拿了自己压箱底的工资把安建诚拉到镇上火葬场烧了,然后把骨灰顺手倒在了火葬场门口的小水沟里,拿着火葬场证明给他销户。
      “娃你们养吗?”村支书问村长。
      “我们家今年也旱啊,没有口粮,就靠我媳妇针织厂的工钱了,还得给我城里的孩子上学花。”村长也愁的慌,叹了口气,想想那个可怜的孩子也想流泪。
      村支书还没有结婚,自然也是不想这个孩子落到自己户口上。
      “我们带走吧。”方晴握着温良言的手,坚定的看了眼温良言,又抬头对着村长说,“这孩子我们带去城里养。”
      温良言害怕家里人不同意,打了电话问了爸妈能不能领养一个安乡的小孩,爸妈却开明的说随便,养得起。
      户口落在了温良言家里,给孩子改名温暖。两个年轻人迅速买了车票回了城。
      校长和村长打点好他们支教的事。所有事情仿佛告一段落。
      但是那个雨天的恐怖情景,变成了温良言的梦魇,每每温良言被吓醒,方晴都要照顾他安慰他说没事的,有她在。
      温暖在村长家醒了之后再也不说话,就黏着温良言和方晴,他俩到哪她跟到哪,跟他们一起到城里温良言方晴家里,一句话也不说,方晴害怕温暖出什么事,给她找了心理医生。
      因为那天下午,连带着雨声雷声和男人的辱骂声,都变成了温暖的梦魇。
      永远无法逃脱的梦魇。
      严重的pt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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