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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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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耿妩见到铁牛时都黑着一张脸。
对方笑嘻嘻地凑过来:“耿妩,我妈让我给你带的牛杂碎,你拿回家吃。”
耿妩瞥一眼,也不理他,转头就走。
铁牛在后面“哎、哎”地喊她,末了摸摸自己光溜溜的头,将牛杂碎又收起来。
清明这天,温厚言罕见地在家。
天上飘着细雨,他鞋上还带着满脚的泥土,恰好在学前班的院前碰见余校长。
余校长知道他是回来给自己的双亲扫墓,这是他爸去世的头年,肯定要上坟,便喊他来学前班吃饭。
温厚言变得格外沉默,一言不发地端着饭碗吃得慢条斯理。
余校长同他简单交谈,才知道他昨日便已回来,今早已经上完坟,明日准备回学校。
余校长又问了问他的成绩和课业,温厚言也一一回答。等他看见耿妩夹出一块牛骨往铁牛碗里塞时,他眼神晦暗半晌,筷子快他脑子做出反应伸在半空中与耿妩一起夹住那块牛骨。
耿妩惊诧的眼神看向他:“你要吃?”
温厚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只能点头。
“可是……”耿妩犹豫片刻,还是将牛骨放入他碗里:“那你吃吧,吃完了给旺财磨牙。”
从铁牛的与耿妩的座位间探出一个毛茸茸的狗头,眼含深情地看着温厚言碗里的牛骨。
夺人所爱的温厚言满脸通红,意思意思地在那大块牛骨身上啃几口,扔给旺财。
吃完饭耿妩洗碗,温厚言也蹲地上跟她一起洗。
耿妩看水缸的水快用完,便要铁牛去提水,哪知温厚言抢过她手里的木桶:“我去。”
耿妩提醒温厚言:“这个水桶有些大,两桶水你怕是提不起。铁牛哥做惯了的,让他去吧。”
温厚言有些倔:“我去,提得起。”
耿妩还有一堆碗筷要洗,也没跟他多说,哪知左等右等不见水来,便去井旁找。
只见温厚言右手边的整条裤腿都湿淋淋的,旁边的水桶只剩半桶水,左手边的水桶也搁在地上。
耿妩叹口气,重新打好水,她一桶,温厚言一桶,两人慢慢往厨房挪。
途中,温厚言一直盯着耿妩欲言又止,最后在帮耿妩沥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村里人说你要和铁牛哥结婚。”
耿妩手中的碗筷一滞,想必是他昨天回村听村里那些人说的。她这阵子努力让自己忙活起来,忙起来就没空想这些让她无能改变的事实。
温厚言看她没回答,又低头看她:“真的是真的吗?”
耿妩放下碗筷,直视温厚言的眼睛:“有什么不对吗?村里的女孩子大多都是这样。”
温厚言拼命抑制住自己想握住她颤抖手指的想法:“不是的耿妩,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
“哪里不一样?”耿妩打断他的话:“我们是普通的芸芸众生,是世间蚍蜉,是沧海一粟,凭什么要不一样?”
她声音发颤:“温厚言,你不要毁掉我拼命说服自己的结果。”
温厚言的胸挡剧烈地起伏,他像是很生气又无奈,走的时候原本挺直的背脊略微弯曲,脚步仓皇像是逃离。
余校长很奇怪,兀自念叨:“怎么了这是?”
耿妩在一笔一画教孩子们乘法口诀,头也没抬。
温厚言还是留下很多笔记放在耿妩的小课桌上。
自从她上次说看不懂他的笔记后,温厚言记录的方式改变很大,但还是保留他独特的简约风格,甚至简单到只留一个公式放在上面,让耿妩自己去想。
铁牛并没有因为俩人定亲而对她格外热情,倒是铁牛妈每每遇见耿妩便给她一大堆牛杂碎或者卖不出的牛骨。耿妩也不客气,第二日都炖给学前班的孩子们吃。
倒是方躬行又搞出一个大项目,他要修路。
据说市里、镇里都来了专家对附近的几个村子进行测绘,未来规划这里将有一条大马路直通镇上,到时候村里人出去不用再翻山越岭,而是走大路,搞不好还能通汽车。
方躬行双眼放光跟余校长说:“所以我想着先将村里的水泥路修好,到时候直接和大马路连通,那我们也能实现家家户户路到门口。”
他今日来送工资给余校长。这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依旧是使用现金的模式,别说银行或者存款机,村民们的口袋里连存款都没有多少。
余校长皱眉:“可你现在让大家拿钱出来修路,怕是有点难,村里困难户不少。”
做为困难户之一的耿妩替二人倒上茶,坐在一旁听。
方躬行不甚在意:“当初那么难的深水井都弄下来了,修几条路有什么。”他满不在乎,转头看耿妩,岔开话题,“听说你要嫁给铁牛?”
耿妩的脸一下子红了:“我爸说满了十八岁再嫁。”
方躬行轻笑一声:“你自己呢?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耿妩局促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大家不是都这样吗?”
方躬行叹口气:“耿妩,你知道为什么国家要强制人们接受教育吗?”
“识文断字?扫盲?”耿妩答不上来。
方躬行的目光又变得深远:“我不跟你说什么知识才是进步的阶梯那些空话,但是你上了九年学,真的没有自己的想法和理念吗?教育不单单是让你明事理,知廉耻,更是想让你拥有清醒和自觉的认识,学会独立和学习的能力。”他将手轻轻搭在耿妩的头上,“耿妩,你这么年轻,这么蓬勃,为何要守着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子,过上如迟暮老人一般一眼就望得到头的生活。”
余校长在一旁没说话,但他的眼神露出赞同的意味。
耿妩下意识想反问方躬行:“那你呢?你这么年轻有为,又已经见过外面世界的人,为何要回来守着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子?”
但她没有问出口,她选择缄默低下头:“我要是不同意爸爸会打死我的,而且铁牛家已经给了我爸五千块呢。”
方躬行的手还搭在她头上,使劲揉了两巴掌:“说起来,你爸还欠我钱呢!”
耿妩知道他是指耿家旺住院的钱:“不是说要我跟学前班签十年合同抵债吗?”
余校长轻柔地笑一声,看着耿妩意味深长:“脱贫攻坚既要解决物质贫困,也要解决精神贫困。方躬行,你道阻且长啊!”
方躬行故作夸张地叹一口气:“老师,别笑话我了。”他又对耿妩说,“明日带身份证和户口本来签合同吧。”
耿妩不知道余校长和方躬行意味深长的用意,但她能感受到他们对于她婚事的不赞同。
当晚,耿妩在饭桌上说方躬行要她拿户口本去签合同的事。
耿爸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耿妈的筷子莫名掉在地上。
耿妩看见妈妈颤抖的手,才想起来那次自己出逃西山,妈妈好像给她收拾了户口本带在身上,她当时不知道这个东西的用途,将它落在哪个不知道的角落也没管过。
耿妩下意识觉得不能将这个事情说出来。
耿爸什么也不知道,让耿妈吃完饭拿给耿妩,现在耿妩每个月三百块的收入可是他最重视的东西。
直到晚上耿妩将家务都做完,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琢磨着自己该不该去西山找回自己的户口本时,耿家旺闯进来。
他神秘兮兮地捏着一团绿色的纸:“你是不是要这个?”
他脚上的钢板早已取出,整日上蹿下跳地为祸人间,还找小弟兄吹嘘他脚里埋了新型高科技。
耿妩伸手去拿,他却将手一缩:“十块钱。”见耿妩无动于衷他继续说,“我知道你有钱。”
在他眼里,只比他大一点点的姐姐既然已经上班,那肯定就是有钱的。
耿妩没好气地说:“我的钱都给爸爸了,你找爸爸要去。”
耿家旺不屑地撇嘴:“放屁,我上次看见你将五十块藏谷仓里了。”
耿妩心头一跳,有些沉不住气:“你什么时候看见的?”她确实额外藏了五十块钱。
耿家旺不理会她:“你说拿不拿钱就完了,啰嗦个什么劲。”
说完他自己跳上耿妩的床,径自掀开谷仓,往里掏了半晌掏出一个红塑料袋,拆开从里面翻出一张五十揣进自己口袋里。
“耿妩,你胆子肥了啊,居然敢藏钱,看我告不告诉爸爸,叫他打断你的手。”
耿妩气得眼睛都红了,却又不敢反驳。
耿家旺将那张皱巴巴的绿色纸扔在耿妩床上:“给你,可别说老子收了钱不办事,坏老子名声。”
耿妩捡起那张纸展开,果然是户口簿上她的那一页,耿妩不知道耿家旺什么时候进西山捡到的,也许是冲进山里找猪的那一晚,也许是之后调皮捣蛋进山里玩偶尔捡到,反正现在户口这一页是在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