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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杀鸡儆猴喝美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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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笑声骤起,另一桌的嵇然离座走来,道:“尚书大人,大白天的说这话,薛太尉都被你吓着了。”
李良珂起了身,理了理雪白的袍子,说:“清明节刚过,都不好上坟了,真是可惜。”
他仍挂着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薛景若身后的小仆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指着他忿忿问:“可惜什么?你是嫌我们大人死得不够早吗!”
小仆是新来的,口无遮拦,即便说话不动听,可眼下这场合说话动听才见了鬼,明着一出要教训李良珂的架势。
“大胆!”
李良珂尚未开口,洋洋转身几寸,只听薛景若怒斥:“狗奴才,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还不滚下去!”
小仆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跪在地上不语,像是心有不甘,可介于身份什么也做不了,只得伏地,正要起身下去,忽然伸来一双手,扶起他。
他抬头,对方还是和方才一样挂着祥和的笑容,他的怒气却忽然没了底气,只生出惊愕与恐慌,结结巴巴道:“尚、尚书大人……”
他颤抖的厉害,李良珂只得又添了几分力,轻声细语道着:“别怕啊,没事的。”
他扶着小仆缓缓起身之际,又问了句:“叫什么名字?”他双手抚在小厮肩上,温柔地说:“坟上一定是没有墓碑的,就刻个名字吧。”
闻言,堂上顿时肃静,只有了解李良珂作风的人见怪不怪,反而心安,不了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仆更是吓得直哆嗦,“坟、什么坟?”
李良珂云淡风轻地挂着笑道:“你的坟啊。”
小仆忽地全身发冷,犹被浇了一身冷水,浑身冰凉。
“不要坟?那扔到荒野,喂狗吧。”李良珂依旧笑着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仆扑到地上,苦苦哭喊。
薛景若似要出面,传来一声“狗奴才”,魏文钦掀着茶盖,道:“能得尚书大人亲自惩处是你的福分,哭什么哭,真晦气!”
李良珂直起身,朝周围人看了两眼,几个下人连忙过来将小仆拖下去了。
嵇然本来打算过来,不想半路遇到这事,停在了半路,走得极缓,这时,那双极好看的眸子正朝他看过来。
“尚书大人,来这边吃酒。”他用这句话回了好看的眸子。
李良珂淡淡笑着,踱着步伐悠悠走去。
一人立即腾出座位,立在一旁。
李良珂抬着袖子坐上去,接过嵇然送的酒,抿了一口说:“这杨府真小气,都到这份上了,连个好些的酒都舍不得备上。”
立着的人立即吩咐:“快把窖子里的竹叶青抬来!”
李良珂这才看了给他让座的人一眼,问:“这不是杨公子吗,怎么搁这儿站着?”
这立着的人正是杨梓铭嫡长子杨涵。
“家父仙逝,小生招待不周,诸位大人请多海涵!”
李良珂笑着说:“杨公子这是哪里话,诸位与你父亲同朝为官多年,若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岂不是我等小气了?”
杨涵连连应着,“是,是小生思虑不周、思虑欠妥。”
下人送来竹叶青,杨涵端过来为李良珂倒上,说:“尚书大人能赏脸来,实在是杨府之大幸。”
李良珂未瞧酒盏,朝门口招呼:“魏大人不过来吃酒吗?”
魏文钦走来,坐上一处空位道:“嵇少尹,这儿也没第二处空位,我就坐你位子了。”
嵇然说:“无事,魏大人,您尽管坐。”他杵在半路,来回顾望,最后坐在了薛景若身旁的位置。
薛景若额头冷汗早被擦干,闷头喝酒,半个字也没吐。
嵇然也只顾低头吃起菜,忽然想起什么,问:“不知信阳郡主近日可在府中,下官早就听闻郡主才高咏絮,是女中诸葛,钦慕已久,想着若哪一日能见一面,实在是……”
“嵇大人!”说话者坐在薛景若对面,与梅建引搭不上太大关系,只是正巧也姓梅,梅建引出事后就格外谨慎,对有歧义的话都很上心,此话一出就条件反应地蹦出来阻挠。
“信阳郡主是被陛下许给韩世子的,这种钦慕的话可不能乱说。”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院子内正安静,给满堂的人听得明明白白。
魏文钦咯咯说:“嵇大人,那韩世子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说不定样貌还没你端正呢。”
嵇然不好意思地垂头,“魏大人说笑了,京城谁人不知韩世子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微臣自然是比不上的。”
姓梅的官员没再吭声,闷头的薛景若放下了筷子,起身向外走去。
嵇然抬头问:“薛太尉这就吃完酒了?”
杨涵立即起了身,道:“薛太尉,小生送送您。”
晚间,众人都陆陆续续散了,李良珂到府门,几人架着魏文钦在他身旁停下。
魏文钦摇着脑袋,眯着眼,烂醉的酒气熏得空中污浊瘴气。
“良珂,这杨府的酒味道忒差,改日请你到我府上,咱们一醉方休……”
李良珂摆手扫去空气,朝小厮吩咐:“快扶你们大人回去歇息吧。”
小厮当心架着魏文钦,魏文钦摇摇晃晃,突然拽住李良珂的衣角,道:“良珂,上次我说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是同你开玩笑的,咱们是好兄弟,咱们……”
他胃里一阵翻涌,捂着胸口跑到草丛,大口呕吐起来。
下人唤去,连忙扶着他往轿子边拉去。
这夜里皓月洒银辉,杏花的淡粉朦胧惺忪,倒是青石板越发透亮明净。
李良珂笔直地立在路旁,犹记初来的那一夜。
那时杨梓铭刚继任高位,宴请各路官员,他推了门,找了处空位,才坐上,杨梓铭带着抬着酒壶的小厮,挨个敬酒。
邻桌人说:“这杨大人真是客气,升官不收礼,设宴就罢了,还要挨个摆酒敬上。”
“你懂什么,这叫礼多人不怪。”
他朝这语话的二人望去,还没望见,一人已抬着酒到了他身前。
“这位大人”,杨梓铭瞧了半天也没认出,道:“能有幸同朝为官,往后咱们道阻且长,请多指教。”
李良珂站起身,说:“大人谦逊了,下官才疏学浅,劳大人客气招待。”
他当时只是觉这位大人谦虚近人,头次遇到对他这般客气有礼的人,便端过酒盏饮得见了底。
杨梓铭才小酌了一口,可他是来敬人的,却远远不及对方的那人饮得多,在场人多,他初来官场,怕给人说,就硬着头皮喝了个干净。
“好!”
杨梓铭正要去敬下一位,忽站起一人拍掌叫好,冲着李良珂说:“这位小大人,这般小的年纪真是好酒力,看你喝得疾,可是还未饮痛快?”
李良珂还没开口,这人又递上满酒一盏,道:“把这杯再饮下,如何?”
他端过酒盏,见这人身着赤袍,不敢不从,当即饮尽。
杨梓铭只好给自己又倒了一盏,一口口地终于饮完。
可不算完,送酒的那人又给李良珂端来酒。
“小大人,把这杯再饮了吧。”
“大人,我……”李良珂推着酒盏,怯怯才吐出几个字,听得对方严词:“小大人不饮?”
他立即接过酒盏,端在身前,闭上眼,正准备饮时,一人捉住了他的手腕。
“你若不便,我替你饮。”
他睁眼,身前立者一身锦袍,雍容如皎月,唇瓣含笑,容颜俊逸非凡,面容清冷但难掩贵气。
日子一日日过了,他越发怀念以往的岁月。
眼前临着谷雨,这夜里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大人!”
他盯着青石板盯得紧,听这声唤才抬首,凝薇撑着伞已到了他身旁。
“大人,雨天滑,当心些。”凝薇扶着他上了轿。
轿子一路抬到尚书府才停下。
李良珂下轿来,被凝薇搀扶进屋后就吃痛地蜷缩在卧椅上。
凝薇端来热水,道:“这雨怕是要连日地下,长策已赶去内务府提炉子,大人忍着些。”
李良珂饮了热水,拿过毯子裹在身上,依旧不住地瑟瑟打颤。
或许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他比旁人怕冷,一至下雨天就从遍身袭来彻骨的寒,这谷雨天最是难熬。
长策一路从内务府跑到门口才停下,压低了喘息声,轻手轻脚地进屋,将怀里抱着的炉子拿出来,凝薇立即燃上。
暖意在屋子慢慢氤氲开,李良珂才觉得好受了些。
“凝薇,长策回来了?”
“是”,凝薇道:“人在门外,大人有何吩咐?”
“唤他过来,我有话要说。”
凝薇出了屋子,须臾,银盔护臂的少年进了屋,卧椅上的人正坐起身。
“大人。”长策行礼。
李良珂问:“可知杨大人的尸首发现时有何人在场?”
长策回想着,说:“伺候洗漱的小厮,还有……常熟梅刺史。”
李良珂:“果真是他。”这结果正在意料之中。
“大人?”
李良珂道:“今日丧葬斋饭桌上,他与薛景若颇为亲近,薛景若一早来就去了杨大人卧房。”
长策:“梅刺史与薛太尉?他们二人……”
李良珂握着帕子覆在唇上,咳了起来。
门外的凝薇听到咳声立即进了屋,将方才取来的大氅给卧椅上人披上。
李良珂笑说:“还没过春就用上氅子了,真是越发不中用了。”
凝薇给火炉添了火,李良珂吩咐长策:“你先下去吧。”
外头雨绵绵不休,滴滴答答扬出蒙蒙烟雾。
凝薇急道:“过几日还要去迎韩亲王,这可怎么熬?”
李良珂握着帕子轻轻一笑,“不是还有几日吗,怎么这会儿就忧心了?”
凝薇合上窗子,说:“大人别怪奴婢啰嗦,您是操劳过甚才有着病根年年发作几次,当下是一定要把身体养好了的。”
李良珂:“我这病还真不是操劳过甚。”
“那是因为什么?”
“你从不过问这些,怎么突然问起了?”李良珂身心疲惫,随口回了这句,只道:“大小事宜都要提前备好,那韩亲王是万万怠慢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