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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终不似,少年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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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我遇到了一个怪人。
1、
他着长衫,身形挺拔,看着分明是个年轻人,一举一动间却颇有些古朴味道。
眼下,他正弯着腰,凑近了看一双金青背的画眉鸟,捏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米粒儿逗弄它们啼鸣。画眉久不作声,他也不恼,大有一番等到地老天荒的姿态。
我有些等不及了。这双画眉大抵知道自己品种稀奇身价昂贵,自来了此处就矜持得不得了,一声不吭,直叫老板愁掉了半脑门的头发。昨日与家父小聚,浅酌几杯后就大吐苦水,为折进去的摩拉心痛不已。
我自几月前便听说这老板曾收来一只檀木机关鸟,拨动尾翼便可发出清脆啼鸣,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心向往之。奈何老板市侩得很,大抵想着奇货可居,不愿与孩童交易。遂借此机会,与其订下赌约,若我能令画眉重新啼叫,那机关鸟便要低价卖与我。老板即刻同意,而今便是约定之时,怎想着碰上来看鸟的客人,蹉跎许久。
不等了。
我决心已定,掏出支指头粗细的木哨,含在口中。先平稳了一下气息,而后骤然发力——鸟鸣声起,竟如击金敲玉,铿锵有力;又似转轴拨弦,千回百转。那双金青背闻声,一只也随之高声鸣叫起来,大有一争高下之意。
长衫怪人饶有兴味地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之色。
“这位小友年岁尚轻,就有此等功力,属实难得,”他感叹,“我险些以为,这店里又多了只妙鸟。”
我先前听街坊卯伯伯骂人,总爱说“鸟人”二字,加之自幼敏感,思虑甚多,疑心这人在暗中揶揄,又不好直接发作,只得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两声。收了哨子,故作豪爽地往柜台上拍下几月零花钱,从老板手中换下了那只檀木机关鸟。
“咦?这是隐墨钜子的“巧舌?”那人眼睛一亮,倒像是识货一般,“听闻百年前曾得仙人指导机关术的隐墨钜子采石珀若干,伴稻妻孔雀木,造出“巧舌”“学舌”“传舌”三种鸟型玩具送与自己的小女儿做生辰礼。后来他的女儿为生活所迫,致使大量机巧成品流落轶散,没想到今日竟在此得见,幸甚至哉。”
“识货!客官真乃博学之人呐!”老板大声称赞着,满脸肉痛,“可惜在鄙处待了许久,无人问津,这才便宜了这小娃娃。唉……”老板转向我,眯起眼睛,大有反悔之意。
我恨恨地瞪一眼那长衫客人,不等老板说话,抱起装着机关鸟的盒子就跑。“交易已成,帝君治下,不容反悔!”我大喊着,听到那客人失笑。
清风徐来,好像送来他“留步”二字。离怪人越远越好!谁知道他下一步又打算怎么背刺…
我在心理嘀咕着,只做听不见,像玉京台方向跑去。
2、
玉京台作为每年请仙典仪的场所,加之有千岩军驻守,自有一番肃穆气氛,因而平日里的信众游客并不算多。这里山明水静,绕过两三处香炉,走几步便是一处石台,上有芳草鲜美,翠竹挺立,自是一番小天地。想来是有帝君仙力加持的缘故,白日霓裳花争奇斗艳,傍晚琉璃百合聘聘婷婷,乃是我平日练习吹笙与静坐冥想的地方。
作为璃月一个不大不小家族里的旁支,家中长辈们向来主张礼乐传家。因而自我年岁很小时,父亲便请了师傅来教授乐理,待长大些,便开始学习吹笙。渐渐,竟沉迷此道不可自拔,脑海中更是不时闪过一两段旋律,我于是将其汇编成曲,闲来无事吹奏一二,也算是自娱自乐。
数日以来,我一直在琢磨一曲表现猎人狩猎之趣的笙歌,其中恰缺一段拟声鸟鸣相和。林中群鸟嘲哳难寻,倒是能稳定鸣叫相同音色音调的机关鸟来得恰逢其时。
背靠着石台休憩片刻,待喘匀了气,我打开手中木盒。只见一木雀,眼若琉璃,翅膀微张,尾巴翘立,身上刻画着羽毛状的纹路,虽未上色,仍可称得上栩栩若生。
“当真奇巧。”有声音从背后传来,满含赞叹。
吓了一跳,手指不经意拨弄了一下某处凸起,木雀忽而张口,阵阵悦耳之声从中发出,如珠落玉盘,清泉击石。
“着实美妙。”那声音评道。
“这位……不知名先生,”我关上木盒,将那妙音隔绝,怒道,“先是意图破坏我与那店老板的交易,又行跟踪之事扰人清净,实属无礼。”
“我无意破坏契约。”他行了一个很古典却莫名优雅的礼,大概是想表示歉意,“大概是见猎心喜,不慎唐突了小友。”
“既知唐突,为何不速速离去?”帝君在上,待会就要日落了,晚回家可是要被敲手背的。我暗自祈祷,希冀着在这离帝君最近的地方能得到他的注视。
“我有一友人,曾赞隐墨钜子的机关术冠绝璃月,向我极力推荐,”他顿了顿,有些惆怅,“一直想去拜访,奈何琐事缠身,直到斯人已逝。今日得见斯人遗物,欢喜不已,不知小友……”
停!我在心里哀嚎。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拒绝别人,特别是当那人表现得格外真诚时。
“……可否割爱?”
他一定读懂了我的眼神,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
“我尚有些重要用处,”往好处想,不仅得到灵感还能赚些摩拉,想想轻策庄祁奶奶家的古乐谱,莫大伯家的初版《曲苑杂谈》……机关鸟对你而言,价值只在那鸟鸣声吧。我在心里默念。
“5000摩拉,七日后给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那人点点头,丝毫没有讲价的意思——这让我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他看了看天色,同我作别,“七日后,此地相见。”
“敢问先生名姓?”
“叫我钟离便好。”
日落西山,鎏金万里。
3、
名为钟离的男子大抵是哪个古老世家的贵公子,不缺摩拉。
那日分别后,我笃定如斯。
这大概是我出生十二年来错得最离谱的一次。
4、
七日后。
钟离先生称赞了我的笙音,一并探讨了(当然,大部分时间是他在侃侃而谈)笙这种小众乐器在日常中的表演形式与艺术价值,还为我的新曲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意见。我们的会面氛围极为舒适——钟离通古晓今知识渊博,加之性情温和儒雅,我想他有着让任何人如沐春风的能力,并坚信他是我有生以来最想引为知己的人,直到——
“你没带摩拉??”
“惭愧惭愧。”他再度行古礼致歉,面上却坦然得仿佛在说今日的吃食如何。“我知摩拉所充当的一般等价物角色,既如此,小友可否愿接受同等价值物品的交换?”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朗和缓,不急不躁。
哇越来越像不食人间烟火不知柴米油盐的贵公子了。心中的怒气莫名消失了大半,我好奇道,“先生愿用何物交换?”
“我曾听闻,爱书之人愿意倾尽家财换一本绝版古书;爱画之人不畏道阻且长也要访问各地的知名画师;对琴师而言,一张焦尾值得半生积蓄,对猎户则不然,”钟离先生闲适地拈起一片霓裳花瓣,嘴角微扬,“对小友这般爱乐之人的爱物,我万不敢以俗物易之,想来想去,也只有小友心向往之且独一无二的物品方可交换。”
是什么?古乐谱?前代乐师们的真传?这些与我而言确实珍贵,但也称不上是独一无二。
一时间困惑不已,“先生所言为何物?我实在想不出来。”
“噢?不着急,慢慢想。等小友有了此等所求之物,便说与我,我为小友寻来。”
“啊……啊,那便麻烦钟离先生了。”
钟离带着机关鸟心满意足地走远了,我还在琢磨着要要什么绝世无双的物件。半响,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有什么不对?
“太狡猾啦!钟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