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扫把星》元回

31、031天庭来使

　　鬼城的黎明本是一日当中最沉寂安静的时候，夜猫子属相的鬼城百姓昼伏夜出，黄昏是他们的清晨，清晨是他们的黄昏。

　　但昨夜酣战，天未亮便告捷，晨间又传来天庭来使到访，城主大人将至城门亲自迎接的消息。

　　这还睡什么睡！

　　店铺早早开门迎客，无死伤的人家也都穿戴簇新，各自出街布摊，放鞭炮的放鞭炮，洒水洗地的洒水洗地，不为看看天上神仙长了几个眼睛几个鼻子，也得瞧瞧闭关几年都见不着人的城主大人！

　　将一城之主的阵仗摆开，李扶光带着唐仲以及一众守卫往槐树林那边的城门走着。

　　“今日来的这两位仙使，男的那个极为敏锐，交待下去，与他来往千万仔细；另一位，在天庭人缘极佳且仙法卓绝，不可冒犯。总之，莫要让他们抓住把柄，否则我也保证不了能全身而退。”

　　唐仲道：“是，定仔细应对，绝不怠慢。”

　　李扶光道：“跟我一同来的那位，你把他安排到哪儿了？”

　　“城主放心，我把他弄到厨下给城主您揉面去了，他乖得很。”唐仲笑道，“他原来还愿意干活，发现让他处理魔尸，死活不肯沾，便自请下厨了。”
　　李扶光想了想紫薇星君搓面条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别大意，多派几个人暗中盯着他。”

　　唐仲道：“城主如此着紧此人，莫非他也是天庭神官？”
　　想到紫薇星君的难缠劲，李扶光饱经风霜地叹了口气：“不错。”

　　得到这样的答案，唐仲不禁忧心忡忡。

　　天上那些神，党同伐异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如今城里一下来这么多天庭神官，更需小心谨慎，城主的身份绝对不能为人所知，若城主身份暴露，这鬼城为天所不容，无可能继续存在。

　　有何种方法，不依靠城主也能在这世间立足？

　　各怀心事，几人立于城墙垛堞后静观。

　　城下，天庭仪仗并未在空中停留，而是早早便降了下来，偌大的队伍，倒是少见刀兵，抱琵琶的、抱箜篌的，全都矜贵地落在张华丽的绣毯之上。

　　这绣毯仿佛不屑沾到凡间尘土，悬浮于地面数尺之上，面对城门呈一种倾斜的角度，仿佛开屏的孔雀。

　　绣毯最前撑着两把华盖大伞，盖顶金罗朱玉，华盖下薄纱罗如烟缭绕，意气殊洁。

　　伞下立着两位盛装神仙，踩祥云、浮仙雾，一男仙一女仙。

　　男仙着青衣，身姿俊逸，头戴灵胤太真冠；女仙身着月白薄纱外衣，满月护心镜，怀里抱着只竖着两只小耳朵的白兔。

　　仙人们静候多时，城内城外的妖精鬼怪闻声赶来，见到如此阵仗还以为要打仗，被其他鬼怪告知才知竟然是来慰问的，也不敢高声谈笑，都远远围着，贪看两位神官颜色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果然好气派啊好气派——

　　看着简朴黑石城门前仙气飘飘、在三界也是容颜绝顶的这二位神仙，李扶光不由苦笑。

　　天帝啊天帝，您老派谁来不好，偏偏是这二位，简直就是专门来克我！

　　她知道天庭对鬼城一直心存芥蒂，也揣摩过天帝准备派哪位大将动作。

　　她猜过战力冠绝的戚六郎，猜过老奸巨猾的太白金星，猜过专爱搞事的紫薇星君，甚至连她自己都猜了，就是没猜到来的会是这两位，还是如此大张旗鼓地来。

　　天帝的心思，果然难以揣测。

　　如此看来，魔军忽然来犯，果然不是巧合。

　　既然对手已出招，在下接着便是。

　　看着远处那仪仗，她忽而一笑。

　　抬臂一挥，接着脚步腾地而起，携唐前以及数十位手下，自城墙飞身而下。

　　这一跃，带着斧钺杀伐之权的气势，若巨龙自云端俯首，以令人难以喘息的姿态沉甸甸压向排列整齐的仪仗队伍。

　　飓风呼啸，扑面压来，许多仙娥站不住脚，顿时七扭八歪，连伞都倾斜了。

　　这一歪，那凛然不可侵的阵仗便弱七八分。

　　当城主带人自城墙潇洒落在城门前，四处爆发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她代表鬼城不动如渊地站在这两位天界来使面前，刹那间，几双眼冷然相对。

　　这位城主，只闻其名，少有人见过。

　　此时初见，伞下两位神官同时感觉到此人无论气势还是气度都带来沉甸甸的压迫之感，他站立的地方仿佛拥有某种力量，须弥间罩头压了下来，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这种感受，他们过往很少感受到。

　　等他们镇定下来，才注意到他白衣银发骨重神寒，虽然衣着华丽却仍掩不住周身轩昂藏锋，一眼竟未分出是男是女。

　　说是男子吧，眉眼过分精致秀丽，视而有情；说是女子吧，气质又过分潇洒不羁。

　　如此与众不同的人物，能经营一城，定然不会是凭空而出，会是哪位仙君传人？还是哪位魔君弟子？

　　呼喊音一直不渐弱，唐前不得不示意人群安静下来。

　　两位神官即刻衣袂飘飘地上前，李扶光这才露出个笑容，朗声道：“失礼失礼，两位仙君有此雅兴来此游玩，本城主来迟一步，竟令两位仙君久等。”

　　声音竟然也是男女不辨，越仔细分辨越困惑。

　　一句话，慰问成了游玩，女仙看了眼男仙，见他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便笑意盈盈地道：“城主客气，是小仙来得早了，竟劳城主亲自来接。小仙仙号太阴，久仰城主威名。”

　　语气倒是听不出半分不快，李扶光给面子地笑道：“原来是太阴星君尊驾，果然风姿倾城，幸会啊幸会！”

　　太阴星君端庄优雅地笑道：“小仙俗家姓文，城主唤我文申便可。”

　　“这如何敢当？”李扶光笑着看向男仙，“这位是？”

　　男仙极为清澈的眸光静静看来，目光相遇的同时，他抬手道：“小仙惘非子，久仰。”

　　“失敬，原来是花主，”李扶光微笑看他，“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实在是没想到，他们两人分别没多久，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惘非子显然没认出她，寒暄过后，他便示意跟来的天兵将捉拿的魔将带上。

　　李扶光一看这魔头，也不算眼生，孤河与阴山大战那几日她吊在高处见过，没记错的话他是孤河那边的长老，怕是当时战后少数逃脱的魔之一。

　　她原先还以为带兵的会是屠绝，还想会他一会。自从上次阴山与孤河大战后，屠绝仿佛消失了般杳无消息，就算需要躲起来养伤，他又如何舍得这三万魔军？三万军，可不是小数目。

　　她瞥了眼地上被罩在金钟罩里的长老，如今这种不入流的角色也敢号令魔军了，想来如今山阴与孤河势力已被天庭接管，这些散兵游勇无处可去，呵呵，敢打鬼城的主意，真是胆大包天。

　　李扶光示意唐前，唐前便令人将这位魔头羁押。

　　“来就来，还送见面礼。”李扶光笑着侧身，“有话入城再说，请请——”

　　如是，鼓乐齐鸣，几人相携，在美妙的乐声里和和乐乐进了城。

　　那些仙子意欲一同动身，弹唱入城，不料被拥来的守卫挤到中间，造型大乱。

　　城门内立着头巨大的黄河象，象背上装挂着东珠软枕的轿辇，李扶光请二人登上象背轿撵，等三人坐定，黄河象稳稳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在长街上，还不时还用鼻子触一触路旁的梨花。

　　那些脚不沾地的仙随在唐前热情邀请下步下绣毯，步行入城。为了防止他们被无知百姓骚扰，唐前带队把她们安排在中间夹得紧紧的，前后左右护持，十分周到。

　　城中的鬼怪精灵本对天庭仙使心存七分警惕，如今见到他们，十分垂涎两位神官容色，却心生畏惧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追在黄河象后面跑。

　　“天上的神仙都长这样？”

　　“他们以后会留下吗？是不是就不走了？”

　　“原来天上这般好，天上神仙这般好……”

　　“吁……”

　　“呜呼，何不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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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乐声震天，有些鬼怪把锣打出了迎亲的气势，闲散的百姓在路旁载歌载舞，从象背俯视，晨光迷雾中竟有种群魔乱舞之感。

　　惘非子波澜不惊，他平静地看着下面的人神魂颠倒，表情同他平日里望着自家鱼池里的鱼没有分别。

　　看着城中百姓的反应，李扶光用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乍然看到惘非子，都觉他不俗，何况寻常凡人，还有那些于阴暗中窥探的鬼怪，怕更惊为天人了吧？

　　天帝这棋，无招胜有招。

　　但是，此处并非凡界寻常人城而是阴阳交界处的鬼城，鬼城百姓人人饱尝世态炎凉，艰难求生，没有生活，只有生存。城主百姓并非那种见到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便心向往之，他们心中倾慕的，是强者。

　　虽如此想，但谁能料到如此文雅清正的君子竟然会出现在这样的一派场景中，她简直怀疑自己近日是不是没睡醒。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惘非子目光转到她脸上，李扶光却装作被下面疯狂抛撒鲜花的妖精吸引，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