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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瑠士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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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瞳一直知道,路支齐是一个颜控。
这一点从两人同居之后,路支齐的形象从来都是精致得体,就可以看出来,路支齐对外貌的在意。
而在此之前,明瞳暗恋路支齐的时候,也经常能见路支齐以“你长得不是我的理想型”为借口,拒绝其他人的告白。
从中也不难看出,外貌是路支齐择偶第一看重的条件。
所以明瞳也很在乎自己的外貌。
她或许没有爱美之人天然对形象的细致追求,但她也同样很在乎,自己长的是丑是美。
假如她知道,自己死后会以一副被烧焦狰狞的面目面对路支齐,她大概会难过。
路支齐见到的明瞳最后一面,也是她最难看的一面。
葬礼上,来见明瞳最后一面的人不多,除了路支齐和冯黛妮,就只剩下江让,以及礼少思、纪允颐之类的好友。
明瞳平时与人联络并不密切,她的死讯又被人压下来,很多和明瞳有些交情的人都并不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
这一场葬礼冷清又安静,几人望着那具遗体,因为认不清面目,所以只生出几分荒诞的陌生感,情绪压抑在心底,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怎么可能?躺在那处体无完肤,面目全非的那人,怎么可能是昔日里在荧幕上熠熠生辉的明瞳?
直到路支齐姗姗来迟,礼少思才冲过来,一拳打在路支齐脸上。
“今天不是您路大少的订婚宴吗!滚回你未婚妻身边,不要来脏了这片地方!”
礼少思怒吼着,鼻涕眼泪却跟着冲了出来。
说起来礼少思人缘很好,朋友很多,明瞳只是其中一个,或许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明瞳却是礼少思唯一的女性朋友,所以他对朋友所有的细腻温柔也都给了明瞳。
高中的时候,他感觉明瞳虽然表面上其实很好接近,人与她说话,她亦像是一面镜子,回馈以同样的热情。
可他又感觉镜子其实是冰冷的,因为你不照向它的时候,它也从来不会主动呈现给你任何画面。
但是只有一个人,是特殊的,明瞳在路支齐面前,就不会只是一面镜子,因为不管路支齐回不回应她,她都会偏向着他。
可也是这样的被明瞳所偏爱的唯一存在。
他放弃了明瞳,选择了家族联姻。
从前他并不知道明瞳的过往,可在昨天,明瞳在直播间里亲口谈起陈年旧事。
那段让人难以想象的经历,只是听着都能感觉到她的痛苦,可那些对她口诛笔伐的网友,却没有人肯相信她!
或是他们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自己诬陷了别人。
而明瞳的亲生父母更是一唱一和,把明瞳钉在了道德沦丧的耻辱柱上!
看今日葬礼上冷清的场景,他这个高中时期的朋友,竟然都能算得上跟明瞳感情最好的几人之一。
他才逐渐明白,明瞳身边有多寂寞。
而路支齐这个唯一有可能陪在明瞳身边的救赎者,却没能陪着她,让她孤独的独自忍耐着所有的痛苦。
礼少思知道,这其实不怪路支齐。
救赎与放任之间,路支齐自有选择的权利,只是因为除了他,也别无他人能担任这个角色,所以他才会迁怒于他。
路支齐没有还手。
他推开礼少思,冲到花束包围的中央,躺在瞻仰台上的人已经半点没有他曾经熟悉的样子,路支齐摇了摇头。
“这不是她。”
路支齐身边站着的,是一直沉默不言的纪允颐,听见路支齐这么说,他笑了一声,有些讽刺。
“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她留给我,起码我会陪着她,陪在她身边……”
在明瞳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给她依靠,让她独自在绝望中死去。
纪允颐侧头,眼眶通红,直视着路支齐。
“怪我自己……是我太自卑,都没敢和你竞争一下。”
因为自卑,他放弃了音乐。
也因为自卑,他知晓路家、路少爷,是他拍马也莫及的存在,所以,不战而退。
自卑误了他,也误了那个在晨光之中弹唱,惊艳如画卷,闯入他心扉的,明瞳。
……
本来这日就该火化下葬,但是路支齐到了,没让任何人动明瞳。
而几人也知道,路支齐是明瞳最在乎的人,也是最有资格主持她身后事的人。
所以虽然所有人都对路支齐心怀不满,但却没人反驳他的决定。
天黑之后,几人陆续离开。
冯黛妮看着从一句“这不是她”之后,始终再未说过一句话,也未流过一滴泪的路支齐,却是先流了眼泪。
她看着路支齐挺拔如松的背影,眼神有些麻木,眼泪却是止不住的连珠落下。
好似不是替自己而哭,而是替明瞳而哭。
“你真的爱过她吗?”这是冯黛妮心中早有的疑问。
路支齐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没有听见这一句问话。
冯黛妮冷笑了声,见路支齐在明瞳灵前,都不敢回答这一句简单的问题,她有些为明瞳感到不值。
“其实我喜欢过你,因为你身上总有股生人勿近的冷漠,而我,其实占有欲很强,我很喜欢挑战那种无论如何都无法掌握的东西。”
“直到后来我遇到明瞳,我才发现,你的冷漠像是一层膜,拒人于千里,让人触不到你。而明瞳的冷漠在她的心脏,所有人都可以接近她,可却没人能温暖她。”
“我本来很苦恼,以为比起你那种人,明瞳才真的难以交心。”
“现在我发现,我还是看错了。明瞳虽然心冷,可她从来不让触见她的人感到冷,而你虽然只是隔阂了别人,但是你的冷,才真正伤人。”
“不管你爱或不爱明瞳,但我想,她应该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冯黛妮抹掉冷冰冰的眼泪,挎着包故作高傲的姿态,走出吊唁厅。
江让是最后一个走的,倒不是他对明瞳感情最深,而是因为他还有明瞳的东西要交给路支齐。
江让递给路支齐一个小盒子。
“这是明瞳的遗物。”
“除此之外,明瞳很早之前就立过一份遗嘱,上面写明要将所有财产赠与你,对于路家而言可能只是九牛一毛,但是除了你,她应该也没有其他想留给的人,所以您如果接受赠予,后续可以让律师处理一下这件事。”
江让和明瞳更多是惜才之情和同事之情,而路支齐对他而言却是有恩。
因为他的妹妹在路支齐找来的医疗团队的救治下,现在已经醒来了。
不管是因为自己多年坚持,还是因为医疗团队医术高明,他都感激路支齐。
所以也不会因为路支齐在和明瞳分手之后,几乎无缝衔接的选择订婚,而去指责他。
江让走了。
路支齐愣愣的接过东西,打开看,是一枚戒指。
空荡荡的吊唁厅,工作人员被清场,只剩下冷白的灯光,和路支齐孤独的影子。
路支齐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也只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他的视线无数次从头到脚,端量那具焦黑狰狞的尸体,心中从来不兴波澜,因为他不认为这是明瞳。
那尸体每一寸他都看的仔细,所以自然不会放过她手上的那枚戒指。
与盒子里的这枚,正是一对。
很奇怪,这具身体被烧毁的很严重,全身上下露在寿衣外面的肌肤,几乎无一处完好,均是扭曲坑洼,触目惊心。
可唯有戴了戒指的那只手,尚有几分完整,指上的戒指更是只是被微微熏黑,但并无损坏。
可以想象,死者最后的姿势,一定是蜷缩着,将手保护在皮肉之下。
更准确的说,是将戒指,保护在皮肉之下。
路支齐感觉荒谬,江让是不是弄错了?这怎么会是明瞳的东西?
他和明瞳已经分手,明瞳怎么会去买对戒?除非是分手之前,她就已经买下,只是未来得及送出……
他的手微微颤抖,翻弄着戒指,最后看见内里刻着的字母。
M——明。
路支齐有些踉跄的走近瞻仰台,浑身突然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气,尝试好几次才从遗体手上取下戒指,翻看内壁。
L——路。
路支齐手指一颤,两枚戒指相续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弹响音,在寂静的吊唁厅显得格外响亮。
他附身去捡,眼泪已经先认知一步涌出,滴落在他的手背。
他找到一枚,另一枚却无论如何都找不见,他跪下在地上翻找,许久许久,路支齐膝盖都硌的生疼,才在花束的夹缝中攥紧了那枚戒指。
路支齐额角冒出细细密密的汗,他跪在地上,攥紧两枚戒指,埋着头,泣不成声。
他不敢再抬头看明瞳一眼。
起初,他端详那具身体,只觉得找不到半点熟悉的影子,定然不是他爱的人。
可是现在,确认这遗体就是明瞳。
那每一寸,每一寸的惨状,该是有多痛,该是有多绝望?
路支齐不敢看,更不敢想。
可他哪怕不看不想,闭上眼,脑海里还是不断浮现牢牢印在眼睛里的画面,痛感似乎如影随形,割裂着路支齐的肌理,和心脏。
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明瞳打电话给他,他却还在说,没有喜欢过她?
他很清楚明瞳有多爱他,就也同样清楚,听到这句话时,明瞳该有多么难过。
路支齐的手攀上瞻仰台,摸索中握住明瞳的手,触感冰冷,路支齐低声的抽泣,再到嘶喊的痛哭,再到无声。
然而人死,灯灭,任由路支齐哭的肝肠寸断,明瞳也再无法从中感受到一丝爱意。
“姐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