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以寄

26、二十六

　　马车摇摇晃晃，行至京城百里外的皇陵。

　　林瑾思的母妃多病，先皇尚在世时，便病入膏肓，可惜她不得先皇宠爱，宫医也潦草行事，便终是没能熬过宫中凄冷的深冬，于三年前撒手人寰。她死后，先皇才念旧情，封其为淑贵妃，恩准葬入妃陵。新皇继位后又追封淑太妃，享身后殊荣。

　　乔窈安静听着林瑾思讲述母妃的事，听着不禁难过。

　　人都已不在了，要那些殊荣何用？

　　或许这就是她这样普通的小老百姓与皇家思维的差异吧。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驱散那些念头，只握紧林瑾思的手，安慰他：“瑾哥哥只要过得好，淑太妃在天上望着，也定会很开心的。”

　　林瑾思轻轻应了声，解释说：“窈窈，其实这三年间，我奉皇命四处奔波，一直不曾得机会来皇陵看过母妃，一次机会也没有。今日在宫中请允过皇上，终于得此机会，我一日也多等不下去，只是抱歉，让你陪我辛劳。但此次有你陪我同来看望，我想，母妃见到你定会十分高兴。”

　　母妃离世，却只能得以准允才能来看望，这样的话，乔窈听着，不禁心疼。

　　她忍了忍情绪，抱住林瑾思的胳膊，撑着笑安慰他说：“说什么抱歉，宁州时我不就已经答应过瑾哥哥了吗？只要不打扰，我随时愿意陪瑾哥哥去看望太妃娘娘。”

　　林瑾思点点头，有些哽咽着沉声道了句：“多谢。”

　　陵门早已封死，两人未进去，只在入口的碑前远远拜祭。

　　林瑾思拉着乔窈的手来到碑前，郑重跪下，满含着歉疚说：“母妃，瑾儿终于能来看您了。”

　　这句话，听得乔窈又是心头一紧。

　　他又紧接着握紧乔窈的手，举在碑前，笑着说：“今日，瑾儿不是一人前来，母妃，她叫做乔窈，日后，她会常常陪瑾儿来看您。”

　　乔窈看着林瑾思，也跟着勾起唇，对着淑太妃的墓碑，认真许诺道：“嗯！太妃娘娘，我定会常常陪瑾哥哥过来看您的。”

　　如此介绍过。

　　林瑾思又说过几句思念的话，在墓前静静跪了很久。

　　乔窈不曾催促，也一直心疼的陪着他。

　　直到随行下人来催促。

　　天色已西沉了，下山后的官道好说，可从陵前到官道上还需得行一段山道，若天黑后很不好走，须得离开了。

　　林瑾思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乔窈也跟着起身，但跪了太久腿已有些麻了。

　　林瑾思注意到，立刻过来扶着她站了起来。

　　“谢谢瑾哥哥。”乔窈有些不好意思。

　　是陪着来祭拜的，自己身子却这么不争气，属实尴尬。

　　林瑾思揉揉她，扶着她一路来到车上。

　　可上了车坐下后，乔窈感觉自己的腿并没有太缓解，反而开始更疼了。

　　她一时没忍住表情，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林瑾思注意到，脸色也跟着沉下来，他来到乔窈面前，说了句“抱歉”，便已握住了乔窈的脚踝。

　　掀开裤管一看，乔窈自己也惊了下，她的膝盖处青黑一片，明显是跪久了伤了腿。

　　林瑾思看着，更是自责了。

　　“见到母妃，情难自已，忘了窈窈身子弱，对不起，让你跟着我跪了这么久。”

　　乔窈立刻伸手拉下衣物遮住膝盖，仿佛只要看不到就能让林瑾思减轻些自责。

　　她又整理着表情，安慰他说：“没关系的，那是瑾哥哥的母妃，我愿意和瑾哥哥一起一直陪着她的！”

　　“谢谢你，窈窈，母妃见到你也一定很高兴。”林瑾思说。

　　这句话，其实瑾哥哥已说了许多遍了，但乔窈听着仍然很高兴。

　　她和瑾哥哥的母妃也没有见过面，瑾哥哥这么说一定是在安慰她，是想让她高兴的吧。

　　·

　　时间果然已很晚了，两人离开皇陵，行至官道，天就已全黑了，但此处是京城，即便入了夜也是灯火通明，尽管王府地处偏僻，周围少街户，也并未暗沉到哪里去。

　　林瑾思与乔窈两人在院外停下马车。

　　早些时候宫中送他们回来的马车是直接驶入园内的，也因此乔窈没看到她所居住的院子的名字。

　　院前挂着明亮的灯火，乔窈掀开轿帘，抬头看了一眼，“静园”二字被烛火照的透亮。

　　“窈窈日后便住在这里，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与我说，若我不在，便去找义伯，他是府内管事的老管家。”林瑾思在她身边介绍说。

　　马车前，林安旁边站着的一个中年男人朝前走了一步，向两人行过礼，那人便是林瑾思口中的义伯林义。

　　乔窈冲他点点头做回礼，准备下车，却被林瑾思拦了动作。

　　他先一步跳下去，揽着乔窈的腰将她直接抱了起来。

　　“伤了腿就别乱动了。”他说。

　　“哦。”乔窈应了声，扶着林瑾思靠在他肩上。

　　视线随意瞥过，掠过等候的诸位下人，乔窈看见，在场的人神色都略有震惊，就好像最初与林安见面时，他那样子。

　　她现在倒是有些懂这情绪的意思了。

　　是从前从未见过林瑾思如此，才这样吧。

　　林瑾思，明明在她面前极其温柔，却好像对别人，不那么近人情？或者说，生疏冷漠？

　　所以，她的的确确，是他的特殊么？乔窈将脑袋埋在他怀里遮掩住，抿唇笑了。

　　林瑾思抱着她才走进了院子里，步子却顿了下。

　　乔窈感觉到异样，收整好表情抬头，却在静园内看到了玉婉。

　　玉婉正站在院中，似乎等了很久，她的身子瞧着虚弱，一副生了病的样子，站不太稳，身边跟了个侍女搀扶着她。

　　见她们回来，玉婉毫不意外的直接略过她，眼里只望着林瑾思，虚弱的喊了句“七哥”。

　　对方没搭理自己，乔窈自然是不会自讨没趣，开口或是如何的，她抬头望向林瑾思。

　　林瑾思看见玉婉，眉头蹙起，似乎有些不悦，说出口的话也略显呵责：“夜里天寒，玉婉妹妹病着就别出来乱跑，回房去歇着吧。”

　　他只如此说了句，抱着乔窈便从玉婉身边越过回屋去了。

　　玉婉的脸色僵了下，却仍站在院中没有走。

　　林瑾思抱着乔窈来到园内早已收拾好的主屋内，将她放在床边。

　　这一路上，乔窈的脑袋又开始飞速运转起来，思考着眼下的情况。

　　见到玉婉，她脑袋里最先下意识的反应是，她们今日去看望太妃，没叫着玉婉同去！

　　这两人不是兄妹么！此时同住在一个府内，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了吧！怎么，怎么没叫呢！

　　她眉心紧蹙，思索着，朝四处张望过，见着没人跟着她们一同进来，才凑到林瑾思耳边小声问：“瑾哥哥，我们今天去看望太妃娘娘，好像没叫上玉婉妹妹……这，这若是玉婉妹妹知道了，怕是……不太好吧？”

　　本还担心乔窈会在意她为何出现在这里，思索了一路的说辞，却没想到她脸上表情那样精彩，开口却是问他这个。

　　林瑾思嘴唇抿起，只冷淡说了句：“不必。”

　　看来对于乔窈，他还是不能想太多，都是无用的对策。

　　听他这回答，乔窈更好奇了：“可，她不是你的妹妹吗？”

　　林瑾思没回答，却似乎带了些许情绪反问道：“窈窈不愿只与我两人同去？非要多叫上旁人？”

　　诶？乔窈愣了下，连忙解释：“不，不是，不是，我……能和瑾哥哥两人同去，我很高兴的！”

　　“那便别管别人了。”林瑾思说。

　　乔窈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又开始想。

　　又是这样的说辞。

　　明明是妹妹，怎么总是说的这样陌生。

　　虽然心里还是很好奇，但瑾哥哥都如此说了，她就别管了吧？

　　或许，这兄妹两人的关系没那么好呢，都只是表面功夫，就像林瑾思和他的其他几位皇兄那样。

　　别人的家事，她以后还是尽量别多嘴了，瑾哥哥说不定会听着烦的。

　　虽然如此想着，但乔窈还是忍不住从打开的木窗朝屋外望过去，玉婉仍在院中站着，似乎还在等着林瑾思。

　　外面那样冷，玉婉看着也很虚弱，她实在有些看不过去，还是忍不住戳了戳林瑾思，指着窗外，小心的开口说：“瑾哥哥，玉婉妹妹好像还没回去，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和你说啊？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林瑾思视线下移，落在她膝盖上，担忧问道：“可你的腿……”

　　“都已回来了，我接下来定然好好在床上躺着，哪儿也不去！”乔窈保证说，又戳了戳他，不忍心道，“你快去看看吧，外面那么冷，别把人冻坏了，起码，先劝她回去吧。”

　　“她若真冻的真受不住，自己能不知道回去么？”林瑾思冷漠说道。

　　“可……万一呢……万一冻伤了……玉婉妹妹性子似乎挺犟的，她好像也只肯听你的话……”

　　“她可不会听我的话。”林瑾思冷哼了声。

　　乔窈表情僵了下，怎么看着他脸色似乎更差了，她说错话了？

　　乔窈正担忧着，胡思乱想着，林瑾思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落在她脑袋上，落实了揉了揉。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你别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