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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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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下来姜鸢也发现了,沈听一旦不好意思了或是心情不太好就叫她“姜姑娘”,然后等他自己恢复好了便又开始“阿鸢”。
本来嘛,姜鸢是不太在意的,可这船上什么都做不了,无聊得很,而且她都要习惯沈听“阿鸢长、阿鸢短”地唤她了,忽然这么一变,她有了好奇心,自然就玩心大起了。
人一旦给自己找到了乐子,心情就放松了许多,况且这个“乐子”长得还挺好看。
于是接下来几日逗沈听便成了她的一项必要事务。
“沈公子最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吗?”这日,姜鸢坐在桌前,看着对面喝茶的沈听,关心道,“那你若是真的什么都记不起,岂不是要跟我一辈子?”
沈听握着茶杯的手一抖。
姜鸢自然看到了,她眉间微皱,佯装发愁:“你又不是我真的下人,日后我成亲了你可怎么办呢?你去哪呢?”
沈听:“……”
“不然等我们在潭州安稳下来,我先帮你寻个妥帖的姑娘吧?然后给你一笔钱,你带着人家去做点小生意,也就不用日日跟着我了。哎呀不行,万一你失忆前就已经有了家室呢,不好不好,这样就毁了人家姑娘了。”
沈听没说话,但姜鸢感觉他叹了声气——自从姜鸢找到乐子,沈听的叹气声多了许多。
“姜姑娘。”沈听放下茶杯,抬头看她。
“嗯?”听到这个称呼,姜鸢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怎么了?不满意?”
“你说过,在下是被人追杀的,即便真有家室,估计也被仇家杀完了吧。”
“……”
话聊到这,就怎么也进行不下去了,这人心真狠,张嘴就把自己家人都说没了,不知道他以后重拾了记忆想起自己此时的话会不会后悔。傻孩子,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留余地呢。
“而且,”沈听继续道,“在下也说过,你救了我,我便会用生命保护你,既然这条命是你的,那便也不必去找别的姑娘了。”
姜鸢:“……”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呢。
只是还未等她细想,沈听又道:“至于阿鸢日后成亲……若是对方不介意,我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
姜鸢眨了两下眼,慢慢琢磨过来一层意思:“……你想得还挺美?”
听闻北厉那边民风开放,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也可以养面首,大多是王公贵族,有钱人家。她前世甚至见过。不过这种风俗尚未传到大襄……莫非沈听是北厉人?不然怎么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一句话?
只见沈听轻皱了下眉头:“以护卫的身份也不可以吗?”
姜鸢:“……”想岔了。
她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当然不可以,沈公子能不能正视一下自己,你保护不了我。”
沈听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半带玩笑地说了一句:“未必。”
未必什么未必,姜鸢正欲反驳他,朝露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口中开心地笑着叫“姑娘”,怀中抱着一副棋盘,身旁还跟着乔乔。
姜鸢登时把沈听忘了,眼睛一亮。
朝露笑着将棋盘放在矮几上:“姑娘,刚刚乔乔拉着我到处跑,在仓库里翻到了一副棋盘,我问过船家了,他们说是很久之前客人留下来的,估计也没人要了,我清洗了一番,还可以用呢。”
姜鸢之前在府中时就喜欢下棋,即便无人对垒她也可以自己跟自己下,朝露自然是知道的。
“是紫檀木的。”姜鸢手指摸上棋盘,这可不便宜,想来是那船家不识货,竟直接扔在仓库里了,“乔乔,回头让你爹娘放好了,别什么时候客人回来找呢。”
乔乔当然听不懂,她学着姜鸢的样子摸了摸棋盘,笑得跟花儿似的。
姜鸢把她抱过来揽在怀里,防止她乱动,而后她随手拿起一枚黑子,笑看着沈听:“比一比?”
沈听微一点头:“好。”
下棋能够静心,前世行军途中她总是随身带着一副棋,时不时地就跟将士们来一盘。有时下着下着敌军来袭,她便立刻带领将士迎战,打完仗回来还能接着下,回来时一摸棋盘还能感觉到余温。
姜鸢自认,她的棋艺虽不能说名满天下但也数一数二,前世几乎没有人可以赢过她……这沈听怎么回事?倒不是说他棋艺精湛,他自然也没赢过姜鸢,只是他的下法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东一子西一子,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最初姜鸢还提防了一下,不过两盘之后她便反应了过来,她手指捏着黑棋,眸色有些不善:“你是不是不会?”
“嗯?”沈听抬眼,“确实不会,随便摆的。”
“……”
姜鸢张了张嘴,她有心想要骂他两句,却又不知该骂什么,军中那些粗鄙的言语总觉得不该用在他身上。
沈听眉眼弯弯:“阿鸢不能教教我吗?”
海浪轻拍着船身,声音舒缓,一片祥和里,姜鸢把棋子扔回到棋篓里,指着沈听对怀里的乔乔说:“乔乔,看到没,这人想要偷偷学艺,坏着呢。”
坏不坏的,反正乔乔本来也不待见他。
小孩儿在她怀里拱了拱,嘿嘿直笑,看样子非常赞同她的话。
姜鸢满意了:“是吧,你也这么觉得。”
乔乔哪能懂她的话,只是姜鸢说什么她都点头罢了。
沈听唇角一勾,无奈地摇了摇头。
朝露立在一旁,也没忍住偷偷笑了一声,许久没有见过自己家姑娘这般活泼了,这才对嘛,十几岁的姑娘,哪能天天老气横秋沉沉稳稳的,多不合适。
……
这一路比姜鸢想得要顺畅,没有碰到过大风大浪的天气,差不多十日之后他们就进入了潭州的地界,明日便能寻个码头靠岸停船了。
午时用完膳,姜鸢坐在舱门口,一手撑着头望向远方,夕阳自天边缓缓下沉,余晖洒在海面上,该是一片宁静安逸之感,可姜鸢心里却渐渐有那么些不舒服。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心理,不过是有些沉溺于最近平凡的日子不愿离开罢了。
说白了,她还是想要平平淡淡。
不然前世临死前,她想的也不是若有来世她再也不要过刀尖舔血的生活。
可当真重来了,冥冥之中她好像还是走上了这条路,还是注定坎坷,还是背负了责任。
……不过至少在这条船上,她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管他崔大人薛大人,管他端王瑞王,管他皇帝太子,统统放在一边。
沈听注视着她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他离开了片刻,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乔乔——乔乔还是不待见他,离得他老远。沈听叹了口气,蹲下来指着姜鸢轻声道:“姐姐不开心,快去哄哄她。”
乔乔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直接跑到了姜鸢旁边,紧靠着她的身子:“姐姐。”
姜鸢并未转头,却抬起另一只手精准地摸了摸乔乔的小脑袋:“乔乔看,太阳漂不漂亮。”
小孩子的世界里最是绚烂,乔乔拍了拍手,嘻嘻笑着:“太阳,漂亮。”
“是吧,我也觉得漂亮。”姜鸢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可是这么漂亮的景色,有些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乔乔仰头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星光闪动:“姐姐,不开心。”
跟小孩子说这些没什么用,姜鸢转过头来,正欲开口哄她两句,却发现一旁的沈听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时,他的眼睛里好像又带了些疼惜之意,姜鸢没来由晃了一下神。
等到她再想说什么的时候,朝露从另一间船舱中走了出来:“姑娘,拿来了。”
姜鸢站起身,看见朝露手中拿着的一只白瓷坛,里面装着的便是那日他们将王秀秀火化后的骨灰了。
姜鸢眸中暗了一瞬,接过坛子走到了甲板上。
海上夜风发寒,可那站在栏杆旁的纤瘦的身姿却半点都未曾抖,她打开白瓷坛的盖子,没有一丝犹豫的,将坛子里的东西全部洒进了海里。
你如风而去,或平静无波,或席卷海浪,都随你,做你想做的,不再被束缚。
朝露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姑娘,这样是不是也算,我们带秀秀离开了江州?”
“嗯。”姜鸢轻轻点头,最后一捧骨灰洒尽,她将坛子一并扔进了海中。
抱歉,秀秀,知道你舍不得家人,可我还是不愿将你留在那里,那里太脏了。
平淡?怎么平淡?血海深仇岂能不报?世道不公又如何视而不见?明知前路是深渊难不成要踏进去?
有些人大概生来就是操劳的命。
姜鸢心里暗叹一声,若真想过平淡日子,那也得等她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阳光终是悠悠地落进了海平面,暮色逐渐褪去,融进了无尽的夜空里。大片的阴影笼罩过来,船家在船上四处燃上了夜灯。
…
第二日午时,一行人终于靠了岸。
下船之后,姜鸢心里那份宁静安稳便彻底消散了,该提起精神来办正事了。
这十日,就当是她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