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川故

11、出游1

　　和陈墨相识的那年，整个秋季都是温柔妩媚的，气温缓缓下降，气候干爽，天气晴朗，一点都不冷。

　　十月底，步佘穿着长裙，踩着低跟皮鞋，拖着行李箱离校。她打着回家的名头，提前一天翘课去高铁站，抱着精心挑选的一大捧鲜花，一站直达X市。

　　夜晚的东施湖只有十二度。

　　陈墨和步佘一前一后走在围墙外，有些尴尬地四处张望。

　　——他们在找门。

　　两个人在网上说是不做计划，随便走走，真到了地方，一个跟司机说去东门，一个知道售票处紧挨着门外，买票检票都很方便。还没到目的地，在网上信誓旦旦说的话，一一被打脸。

　　司机把他们送到东门口。

　　意料之外，东门已经关闭。一片昏暗中，远处的路灯照来几束暖光，衬得此情此景阴气森森，门口“闭园”“闲人勿进”的牌子分外显眼。

　　步佘打了个冷颤，不动声色拢住双臂，悄悄摩挲衣料，提高体表温度。

　　“会不会是天气降温，东施湖景区取消夜游？”她半猜半问道。

　　“我们找个人问问看。”陈墨领着她沿景区的围栏一路向西。这条路很窄，规划分明，机动车道，非机动车道，行人道都预留出来，汽车单向行驶，只有两个车道，堵车严重。他们走了一路，除了刺眼的车灯和偶尔暴躁的鸣笛，什么也没发现。

　　路灯被藏在稻草扎的草帽下面，复古，又有点好笑。

　　秋季，野草荒芜。

　　步佘走着走着，落后陈墨一步。越往前走，景色越发荒凉，除了永远排不完队的车流，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

　　“姐姐，你在这等一下，我去问交警。”说完，陈墨拔腿就跑。

　　步佘哪敢留在这，也跟着跑起来。

　　跑着跑着，交警从绿化草丛里“闪”出来。

　　陈墨慢下来，过马路的时候牵住步佘的手，小心、快速地通过。

　　掌心交握，过高的温度和无法忽视的存在感让步佘的心跳慢了半拍。男女之间不同的身体构造、皮肤触感清晰地反馈大脑。陈墨的手好热，手掌很宽，直接包住她的手，掌心没有出汗，手指骨节比较粗，皮肤略微粗糙。

　　过了马路，陈墨回头一瞥，注意到步佘低头盯着地，有些不自然地松开手。

　　是不是……进度太快了？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礼貌地找交警问路。

　　交警指着他们之前走的方向，一直向前，再走四百米就能看到售票处。

　　陈墨礼貌道谢，转身遇到两辆准备横穿马路的大型电瓶车。交警拦下他们，用手势示意他们等这批车流经过再出发。

　　步佘的目光先一步落在飞速赶来的电瓶车上，刚好错过交警的手势，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让这两位赶着速度往前冲的“勇士”先走，陈墨的手揽住她的肩膀，带她离开这。

　　道路窄，来往的电瓶车很多。

　　步佘和陈墨靠在一起，紧跟陈墨的速度，慢慢绕过电瓶车流，回到行人道。

　　行人道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俩。

　　陈墨松开手，步佘立马往旁边挪走半步，有些不自然地低头，想找点事做。她穿着长裙，连个口袋都没有，手都没地方放，更别提找其他乐子，只能反复打开手机，一次次查看时间。

　　时间过得真慢。

　　陈墨一直用余光留意身后的步佘。看到频繁亮起的手机界面，他安慰道：“现在才八点，逛一圈回酒店，时间不晚。”

　　步佘尴尬的想把手机扔出去。

　　她清了清嗓子，哑声道：“我找了代课，怕她发消息。”

　　十二度的天气，她穿着牛仔长裙，湖边的冷风呼啦啦直往她领口钻，的确有点冷。

　　交警说的四百米是个约数。

　　陈墨走一趟，估计这距离最多两百米。两人一路使劲找话题，有一搭没一搭聊几句，过了几分钟，大大的“售票处”三个字出现在不远处，照亮门口一片漆黑。

　　好歹是网上赫赫有名的情侣胜地，夜游宝地，大晚上竟然这么黑、呸，这么冷清！

　　陈墨腹诽几句，暗暗松了口气。

　　他买了票，在检票处领到两个手环，一条黄色一条蓝色。

　　蓝色套在他手腕上，他拿着黄色手环，握住步佘抬起的手，直接套在手腕上。

　　步佘有点冷，陈墨暖乎乎的手像一个打火石，所到之处，灼热的温度驱散寒意，皮层下的血液无法控制地追随游走，在手腕上徘徊不散。

　　过安检的时候，步佘生怕那三条杠转着转着卡住裙子，害她当场“社死”，所以走得特别小心。

　　她的“龟速”慢行太显眼，刚走过一条杠，陈墨的手又扶住她。

　　步佘打一激灵，“噌”一下越过去。

　　只有三个人的公园门口，两个本就尴尬的人听见一道丝毫不掩饰的笑声——检票员看笑了。

　　“你走快点。”检票员对陈墨说。

　　陈墨两步走出检票口，和步佘头也不敢回，直接往前走，直到远离检票口，才互相看一眼，“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刚才是在发呆，所以走得慢。”步佘努力为自己的“龟速”解释。

　　“嗯～今天来得巧，没人排队，姐姐想走多慢都行。”陈墨强忍着笑意说道，“就算有人排队也没关系，后面还有我呢，我会等姐姐的。”

　　步佘：……好像，被调戏了。

　　幸好东施湖的设计师对自己的设计非常自信，压根没设置一盏路灯，只弄一堆花里胡哨的彩灯放在草丛里，把秋夜湖畔照亮，五颜六色，非常有密室逃脱（室外版）的气氛。

　　他们走在路边，时而是小黄人，时而是小火人。

　　步佘强打精神往前走，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摸脸，不能摸脖子，不要抬手……要是她抬手摸到脸颊，肯定滚烫滚烫，跟火烧过似的。

　　夜晚湖边的风吹在脸上，又冷又烫。

　　东施湖景区的路大多是各种石材铺成，白天来还可以欣赏一番，晚上也逛公园，只有脚底能体会设计者的良苦用心。步佘穿着低跟圆头皮鞋走在上面，歪歪扭扭，为了保持身形，她走的很慢。

　　千算万算没躲过，她想一步跨上去，奈何裙子管住腿，鞋子管住脚，怎么选都不合适。

　　要不……跳吧？

　　拼了！

　　“姐姐，下次出来，你可以选运动鞋，穿着舒服，也很好看。”陈墨边说边伸手，握紧步佘的手，扶着她慢慢走上来。

　　这次，陈墨没有主动松手，他一直握着步佘的手往前走。

　　步佘现在不只有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脑子也快烧熟，可能下一秒就飞走。

　　“这一套是我的室友推荐的，我平时走路不这样。”她小声解释道。就她这走路姿势，八百米都能走成骨折残废。

　　本来，她只新买裙子。穿什么鞋子无所谓，随便配一双板鞋，反正没人盯着脚看。

　　但是，宿舍潮人小雨觉得这套穿搭一点都不出彩，推来一条链接，是一双很显气质的低跟小皮鞋。裙子好看，鞋也好看，只是穿这套衣服的人穿惯了拖鞋和运动装，没撑到第二天就露馅。

　　“我觉得姐姐穿什么都好看，下次出来，姐姐怎么舒服怎么来。”安慰人的话，陈墨随口就来。

　　宋慈溪专门带着他突击好几个晚上，绞尽脑汁把几年的恋爱经历都总结出来，可能踩的坑，可能用得到的，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有一条是一条，秉持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原则，一一教给陈墨。以前，陈墨嗤之以鼻，现在，他恨不得日夜熟背，逐个学习。

　　“那下次出来，我还是穿运动装吧。”步佘松了口气。

　　下次，她只买一套新的运动装，再买一双颜色互相搭配的运动鞋。

　　等等。

　　步佘反应过来：“怎么就开始想下次一起出来了？”这也太快了吧？

　　“哦，姐姐不想再和我一起出来玩。”陈墨撇嘴，语气低沉，听起来委屈极了。

　　步佘顿时脑补出一场坏女人诱拐傻白甜的狗血剧，虽然她不坏，陈墨也不白，但此情此景，她真的很有负罪感。

　　“没有……”

　　她词穷，她文盲，她忏悔，她以后一定多看书。

　　“那就是想和我再出来咯？”陈墨笑着问，眯起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得意。

　　步佘不敢看他的脸，轻轻瞥一眼，就像羽毛扫过灰尘，摄住那双眼睛里不加以掩藏的每一点小心思。

　　“那得看你表现。”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理不直气不壮的说。

　　掌心握住冰冷湿润的空气，上面残留的余温还热乎乎的，按在牛仔长袖上，厚厚的布料也无法阻挡那股热意源源不断地涌来。

　　“那我……”陈墨走近一步，右手环住步佘的腰。

　　他身体前倾，笑嘻嘻地把脸凑过去，捕捉步佘的眼睛：“现在，我表现的不好吗？”

　　秋夜寒凉，稍微起一阵风，树叶飘摇。

　　步佘眨了眨眼睛，努力躲开陈墨的眼睛，她能错开视线，却躲不了唇齿间喷涂的热气，经过湖畔的风，热气一阵阵变冷，变湿，附在她的鼻子上，慢慢往下。

　　他们贴得太紧了。

　　步佘梗着脖子，大脑在即将宕机前终于卡出一个BUG，“你在干嘛？”

　　陈墨一怔，悻悻地放开手臂，拉开一点距离。

　　留意到步佘的目光，他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有些委屈地说：“我怕姐姐冷。”

　　宋慈溪说气氛到了直接亲上去，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异地恋最怕磨磨蹭蹭，可到了步佘这，一切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要么是宋慈溪的“恋爱宝典”使用效果大打折扣，要么是陈墨感觉错误，自作多情。

　　陈墨感觉步佘真的挺喜欢她的。

　　约来两校中间的X市游玩，步佘推拒好几次，终于点头同意。她没敢告诉宿舍之外的其他人。她的犹豫，她的勇敢，在陈墨的预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当步佘一声不吭带着一束花出现在出站口，回眸那一瞬间，他的心快跳出来。

　　难道那束花只是一个礼物？

　　陈墨不吭声，步佘也在大脑风暴。

　　她虽然躲开刚才骤然升温的气氛，但没说别的……不牵手吗？

　　陈墨是没注意到，还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