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人类食用指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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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一路红灯。
空气中快要实质化的焦灼，浓稠得跟糖浆一样，难以搅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灼热的吐息而拉扯出银丝。
又是长达两分钟的红灯。
离烟偏头看向车窗外的绿化带，缓缓吐气。
她单手扶着方向盘，食指用力抵住边缘摩挲，像是要将方向盘磨褪掉一层皮。
我有些喘不过气，伸手打开了车载广播。
没想到的是，广播电台大半夜在放《closer》
正好唱到那句：“So baby pull me closer in the backseat of your Rover——”
离烟迅速掐掉广播，随后深深看了我一眼，磨了磨后槽牙。
如果不及时关掉，可能就真的是can't stop，难以自持，最后We ain't ever getting older，无法自拨。
小情侣追忆分手原因的歌，也能听出来不一样的含义。对此我只能说心脏的人听什么都脏——致我自己。
“下…雨了？”我看着挡风玻璃上细碎的雨痕，出声道。
“嗯。”离烟惜字如金地回应了一句。
细若牛毛的雨丝在夜晚的天空中划出光点。特别是车前因近光灯照射而闪烁的雨滴，像是坠落在人间的星光。
少数雨点不安分地钻进车内，落在我的脸上、手上，像是来自大自然的小精灵在爱抚人类。
太……痒了，我瑟缩了下脖子，按住车窗升降键，想将这些混蛋都关在车外。
“你…冷吗？”离烟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微哑，不自在地清了清了嗓子。她克制地不将目光放在我的身上，片刻后，驾驶座的车窗也缓缓升起关紧。
本来因为空气对流而缓和的燥热重蹈覆辙，车内糖浆似的气体仿佛会因轻微的搅动就灌入或细小或浑圆的气泡。
那些雨滴还不知羞地接连拍打在车窗上、车顶上以及挡风玻璃上。轻柔的力度，却是急促且紧凑的节奏。
我将额头、手臂贴在车窗上，企图降温。
离烟一脚油门，加速度和惯性对抗，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刺激着本就敏感至极的神经。
突然，右前方那辆跑夜的出租车紧急变道，离烟暗骂一句，踩下刹车。
车上挂着的平安符剧烈晃动，我看着那两个用红线绣上的楷体逐渐重影，“安”字几乎要撞碎“平”字。
饶是这辆车性能优异，急刹带给人的刺激也很强烈。何况激素在短时间内过量分泌，现在只需外界的轻微推动，就能将人推向风口浪尖。
我满脸潮红地靠在座椅上，如果不是安全带系着，刚刚那一下急刹，我就得一头撞上坚硬的挡风玻璃。现在也是完全靠着安全带的牵引，我才没有从座位上摊下去。
我伸手摸索着车窗开关，急切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不过是刚打开一条缝隙，雨滴就争先恐后地钻进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雨下得这么大了。
虽然我及时又关上了窗户，那几滴雨水还是打湿了我的衣领。潮湿、泥泞，还有雨和灰尘相融后的气味排着队儿沿着车窗的缝隙爬进来，我艰难地动了动腿，抑制不住地喘气。
狂风裹挟着暴雨砸在车顶，倾泻着数不尽的欲望。
（指；老天爷下雨的欲望）
车前那两只可怜的雨刮器无助地以最高的频次来回摆动，可是根本阻挡不了暴雨的侵袭，水流沿着挡风玻璃淌下，像是小型的瀑布。
离烟放缓了车速，尽量杜绝急刹的现象。她从车上翻出一根棒棒糖，用牙齿扯下塑料包装袋后，轻轻含住了糖块，像是正在戒烟瘾的老烟鬼。
芝士海盐味的糖果有一股来自大海的腥咸，不明显的甜味在咸味淡下去后才隐约浮现。
雨下的太大了，非常影响驾驶者的视线。离烟看着被雨水搅浑的视野，默默关上了雨刮器。
一直勤勤恳恳工作的雨刮器突然丧失了全部动力，乖乖躺下，任由暴雨灌溉。水流沿着挡风玻璃淌下，也顺势将雨刷器冲刷了个遍。
离烟靠着本能的方向感行驶，闲暇之余还会用舌尖抵住棒棒糖，靠凌虐这块无辜的糖块从而缓解因交通不便而心生的烦闷。
在关上雨刮器的那一刹那，离烟咬碎了那颗已经缩小了一倍的糖块。
瞬间芝士味盖过了海盐味，离烟吐出光秃秃的纸棍，将车稳稳停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
湿润的车胎在干燥的地面上留下或深或浅的车辙，车身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水。离烟在下车前最后打开了一下雨刮器，将挡风玻璃上的水渍刮干净。
“抱我。”我有气无力地对离烟说道。
“嗯。”离烟先一步下车，又去副驾驶将我打横抱起来。
她一路将我抱到了电梯门口，让我去按那个向上的按键。
进了电梯，离烟也没把我放下来。
我看着二十多个按键头昏脑胀。
“我们家在几楼来着？”我问。
离烟无奈把我放下来，换了一种姿势托着我，然后伸手按下了数字“16”。
我对此浑然不知，只是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摊在她的身上。
悦耳的房门解锁声响起，我松了一口气：终于到家了。
“雨还在下吗？”我晃了晃身体，勉强找到支撑点站稳了身形。
“还在下。”离烟目光落在依旧如注的暴雨上，她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有刚刚吃过的海盐奶盖棒棒糖的味道，“天气太恶劣了。”
“太潮了。”现在根本不是夏季，入了秋的时节竟然还能下这么大的雨。这种天气衣服都晾不干，到处都是雨水的味道。我讨厌任何潮湿的季节，而且真的“…好难受。”我不满地呢喃。
“先洗澡，洗完澡就不难受了。”离烟让我坐在沙发上，然后她去拿干净的衣物。
窗外暴雨依旧，城市的路面上还有湍流不息的水流奔驰。雨水一遍又一遍冲刷着柏油马路，像是要将路面上的皱褶也打磨平整。
温热的水流灌下，我清醒了几分。
离烟举着淋浴帮我冲洗，冲了会儿后她让我自己拿着，她俯身挤了一点沐浴露，双手搓了搓直到满手都是泡沫才帮我也打上。
沐浴露的香味和离烟身上的木兰花香混合在一起，很好闻。
冲掉了泡沫，我看见离烟眼里闪烁着我现在混沌大脑读不懂的情绪。她把淋浴的水流流速调大了一个档，打在人身上有点疼。
“唔……”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离烟也趁机吻过来，这个吻有一股棒棒糖的味道。
窗外雨打芭蕉，满地狼藉。
初秋刚开放不久的桂花，也得颤颤巍巍地被迫承受暴雨冲击。几番风雨折腾，金桂散发的秋韵被雨水捣烂冲淡，最后只剩下满树潮湿而生涩的花香。
若是雨停之后，行人驻足树下，那些本就摇摇欲坠的花朵便纷纷扬扬落下，像是暴雨后桂花树自个儿又下了一场桂花雨。
衣服上沾上桂花雨，满屋子便都是秋韵。
淋浴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我背靠着湿冷的墙壁，不由颤抖。
“……”我喘了喘，“好累…”
“唔……”
我按住了离烟的脑袋。
窗外，桂花树旁路过的行人起了顽劣的心思，将那桂花取下酿成桂花酒，制成桂花糕。于中秋佳节，赏着圆月，抿一口桂花酒，尝半块桂花糕，便将那金桂飘香藏于口中。
雨势渐小。
桂树摇曳，遍地金黄。
落红有情，馨香盈袖。
窗外桂花树经历了怎样的蹂|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同雨后的树苗一样，一时半会直不起腰了。
*
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一点。
新闻报道，昨夜的强降雨压倒了一大片主次干道上的新种植苗木。
我由衷地希望某些人能够意识到，树没了可以再种，人没了就是真没了。
“疼……”我艰难地做了一个仰卧起坐的起坐。
狗腿子离烟跟在产房外等老婆生孩子的愣头青一样，傻缺似的绕着一米八的大床来回转圈。捏麻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生了。
她终于意识到我醒了，然后停下了转圈作法，凑过来看我。
……
但凡她现在穿的不是红衣服，我都会觉得她是在给我披麻戴孝。
“渴……”我的嗓子跟唱了半夜黄梅戏似的，现在跟破锣的区别就是起码它还能出声。
离烟作势要帮我倒水，结果拎了半天水壶也没拎起来。
我说，这位朋友是滚个床单把脑子滚没了吗？
渴死我算了。
她又凑过来看我，虽然碰不到我但还是过来做了一个亲亲的动作。
现在的她脸色红润，比之前所有鬼魂状态下的气色都要好。
如缎带般的墨发就披在身后，离烟本来靠一袭红衣配上一张苍白小脸就能把人吓个半死，但现在天然腮红有了，口红也相当于抹了，就连粉色眼影都安排上了，跟马上要去拍古风婚纱照一样。
要不是她现在一股子现代人的愣劲儿，这扮相还真跟要出嫁的大家闺秀似的。
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醉了漫天星辰。
看一眼，就不生气了。
我又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人类食用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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