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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劫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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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天气与在孟行记忆中看到的并不同,天空飘着雪片,池子里结着薄冰。
顾己肆呼吸间尽是白气,在望见江祁落水的那一刻,他感到头脑麻痹,呼吸困难。
“二哥,二哥救我。”
更加稚嫩的声音犹如刺穿波涛,随水浪层层送到耳边,而后猛烈撞进顾己肆身体里。
眼前视线有一瞬的模糊,冰冷的浪在耳旁拍打。
是江祁在池中挣扎的声音。
华莲池的水,足以淹没一个成年人,常有碍事宫人被刻薄主子投葬在此,事后都已失足落水草草了事。
“江祁!”
顾己肆鬓边落雪,白霜覆在了眉眼间,他朝池中江祁大喊,见江祁拼命划水,只露出额头,他焦急转过身,“快去救——”
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太子殿下是来看江祁如何死的?”孟行抱手站在池边,他像是故意挑衅顾己肆,往池子里扔着石子。
孟行知道多年前的“运河案”,莫疆人乔装劫持了南下的船只,他们看准了似的,劫了当朝皇后,船里年幼的太子和江祁在混乱中落了水。
顾己肆险些命丧落羊川,而江祁救了好几个月才救回来,睁眼的那天,他像换了个人似的。
此刻孟行就这么笑着望着顾己肆,他就像战场胜将坐在败军尸骸上张狂地凌辱着敌将。
顾己肆不再犹豫,他朝华莲池跑,到池边纵身要跃,被孟行一把抓住了。
“太子殿下别冲动啊,”孟行力量太大了,他常年待在军营,全身的健硕都是日夜练出来的,“您要是在我眼前掉进池子,皇上怪罪下来,我担不起啊。”
“放开我!!”顾己肆用力挣扎,他眼睁睁望着江祁在池中没了动作,人飘了起来“江祁!!来人啊!!!”
顾己肆右腿发力,猛踩孟行脚背,孟行闪身躲的时候松开了手,顾己肆转身挥拳,却让孟行轻松握住了。
顾己肆善骑射,他在马背上拉弓百发百中,论精准几乎无人能敌,可近身力量如何比得过孟行。
“太子殿下,这附近都是我的人,您喊也是白喊。”孟行将顾己肆的手捏的青白,顾己肆咬着牙,额间青筋凸起,无论多大力,都挣脱不开。
他回头望着一动不动的江祁,顿时眼眶布满血丝。
顾己肆腰间有一柄弯刀,弯刀上嵌着一颗黑宝石,他用空余的手拔出弯刀,朝孟行胸口刺去,孟行用手肘一挡,随即一记手刀劈向顾己肆手腕,那刀飞向空中。
孟行抬手接了刀,笑说:“太子殿下要救人,我代劳了。”
说罢,孟行猛扎进池中,游向江祁。
他手上还拿着刀。
“住手!!”顾己肆也要跟着跳下去,身后却突然出现几个孟行的手下,将顾己肆钳住,半分都动弹不得。
他话音才落,池中一道血红扩散,血腥味掺在凛冬杀人的冷风中灌进顾己肆的鼻腔。
顾己肆倏然跪地,他双手被身后的人紧紧拉着,后脖颈也被人钳住,他望着池中的江祁,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穆幼青借着顾己肆的身体,感受到全身震颤,血涌上头,头皮像被雷电劈中,有一瞬失去了知觉。
顾己肆没有流泪,但他全身都在恸哭。
“孟行!”顾己肆的声音穿透风雪,孟行拉着池中漂浮的江祁回过头,“我会让你弟弟偿命!!!”
孟行吐了口池水,他在笑:“孟生可是小世子,就算是太子殿下,也没这么容易能动他。”
顾己肆跪在池边,半垂着头,发丝上又沾了不少雪屑,他脸上没有表情,也看不见他是否睁着眼,孟行只听到顾己肆说:“那孟离呢?”
孟行猛抬头,他看顾己肆罩着厚氅跪在薄雪里似一只雪狼,顾己肆抬起了头,那双狡黠阴鸷的眼睛像在蚕食着什么。
【恭喜宿主,记忆“余白”读取成功,获得奖励“夜光颜料”,请再接再厉。】
画面消失,留下小字:华莲池,旧梦至,池边魂,今尚存?
穆幼青在顾己肆的怀抱里全身发抖,顾己肆记忆中的身体麻痹感还留在她身上,她悲痛欲绝。
顾己肆看不见此时的她早已面目狰狞的痛哭起来,她将撕裂的怒吼都压在胸腔里,眼泪浸湿了衣襟,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顾己肆感觉到了穆幼青身体轻微的颤抖,他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松了双手的力,他抚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嘴上说:“对不起,对不起......”
云可珠驾着车马,浑然不知车内发生着什么,她闲看林间飞鸟穿行,松鼠掉了松果,被另一只捡了去。
没过多久,马车就停在了五凰驿站门前。
吉祥后脚就从树枝间跃下,糖葫芦已经吃完了,他又将棍子舔了舔。
顾己肆下了马车,转身扶穆幼青,穆幼青眼眶微红,看着有些疲惫。
“怎么没人出来接一下,这驿站老板真不会做生意!”吉祥扔了棍子,转身将马牵去吃草,云可珠望了一眼天,方才还晴的很,转眼就阴了,她去马车里拿伞的时候,顾己肆和穆幼青朝着驿站里走。
一路走到门前,都没见一个人影,顾己肆察觉异样,在穆幼青推门的时候,他快一步伸手推门,推了门就护在穆幼青身前。
那门刚推开,就听见一个少年熟悉而明朗的声音:“你这人好不讲道理,这扇子既然是我的东西,我自然想毁就毁了!”
少年身旁一彪型大汉接道:“你这小子,就算毁了也不给我?”
那少年道:“你一个土匪,要一把扇子作甚!”
这声音穆幼青也熟悉,她朝那少年看去,果然是百里遇。
但一看这场面,穆幼青惊呆了。
此时屋中坐了十来个打扮奇怪的人,明明还未入冬,却都罩着貂衣,戴着冬帽,穆幼青望着感觉汗流浃背。
屋中角落还站着一堆百姓,都害怕的缩在一起。
顾己肆在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生姜的味道,还有一股他再熟悉不过的栀子花香。
五凰驿站以北是落山,落山土匪换了好几拨,如今新匪刚占了山,免不了添置货物准备过冬,落山上比落羊镇冷上许多,土匪御寒的食物最多的就是生姜,其他的都得留到冬天。
在座的都是土匪。
顾己肆心想,这群土匪应该是来劫过路的商队,但今日没有商队,否则他们早就满载而归了,他们将人都关在屋里,说明这里有他们需要的其他东西。
“土匪当然什么都要,钱财要,人也要。”那大汉背对门,又穿着厚重的貂衣,看着背影像座大山,他抓了桌上的果子咬了一口,指着百里遇身后,“我看她就不错。”
百里遇抬手护了一下身后的人,“万万不可!你要是将她带走了,她爹爹会带人来掘了你整座山的!”
穆幼青见顾己肆不动,她也就静静站着,听百里遇说了这话,她歪头看了看躲在百里遇身后的人,只瞧见藕粉色的裙摆晃了晃。
穆幼青绯腹道:“好你个百里遇,居然带着其他女孩住店!”
“别和他废话了,要抢啥快抢!”旁边一个戴眼罩的跛足土匪站起身,他稀松的长发像枯草似的挂在头皮上,那背部佝偻的严重。
“眼罩”站起身,就望见了门前的两人,他跺了两下手杖,哑声说:“身上若没值钱的东西就赶紧走。”
穆幼青犹豫之际,顾己肆就往里面走,他声音有些小:“在下是来找人的,打搅各位——”
“顾二!”他还没说找谁,百里遇就激动跑来,看到穆幼青,又喊道:“木姑娘!你们怎么会来这,是来找我的吗?”
“不,我们不是......”穆幼青瞧见方才站在百里遇身后的女子穿着一身藕粉色衣裙,肩上系着黑色斗篷,看着比百里遇小上许多。
“呦,又来一个美人。”彪型大汉几口啃完了水果,站起身走向穆幼青,“这姿色不错啊,大当家肯定满意。”
他挥挥手,身旁坐着的两个土匪就要上来绑人。
“哎哎哎!这个你们也不能带走,这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百里遇拦在穆幼青身前。
“你的救命恩人,与我何干!闪开!”
上来绑人的土匪伸手将百里遇推开,百里遇一个踉跄,又马上回身张臂护在穆幼青身前。
另外的土匪见状都起身,拿着干架的气势,对百里遇虎视眈眈。
百里遇回头,“喂,顾二,你怎么呆住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穆幼青见屋中十几个土匪都站起了身,她紧张的往后退了几步,身后却又出现一个刚进来的,那人及时关了门。
彪型大汉朝进来的人喊了一嗓子,“花不厌,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掉屎坑了。”
花不厌身上一股子香味,他不像是从茅坑里回来,倒像是刚从满春楼那类地方回来的。
“事还没办好?”
花不厌说话声出奇好听,穆幼青忍不住回头。
他是个身高腿长的男子,与在座的土匪不一样,他穿的还算正常,皮肤是小麦色,五官出奇的清秀,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健硕的肌肉,还有......一双看上去不怎么和善的吊梢眼。
只是穆幼青与花不厌的瞬间,他好像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瞪大了眼睛,但又极快地移开了眼,继续朝前走。
“差不过该走了,再晚些天黑了,不好上山。”他自顾自说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穆幼青一眼。
穆幼青察觉到对方奇怪的打量,她拉了拉顾己肆的衣袖,不小心碰上了顾己肆的手,发现他的手心被汗浸湿,穆幼青吃惊的转头望着他。
她看见顾己肆脖颈处生出了黑色斑块,他微张这嘴,急促的呼吸,像是忍受着剧痛,眉毛拧得紧。
百里遇也察觉到了,他向顾己肆靠了几步,悄声说:“顾二,我身上没药,你撑着点......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抓了这个女的就走,”那头那大汉说完,正挥着手,远处穿藕粉色衣裙的女子大声说道:“等,等等......你们要钱等我回家了让父亲给你们,求你们别抓人。”
说罢,那女子跑了过来,“或者,我身上还有些值钱的东西,你们先拿去!”
她一路小跑,身上栀子花香四处弥散,待她站在几人身前时,穆幼青就发现不对,且不说这说话声音不像女子,仔细看那喉结也很明显。
那“女子”在身上翻找着,穆幼青只觉身旁一阵风起,顾己肆已上前掐住了“女子”的脖子。
穆幼青惊恐的望着顾己肆那副咬牙凶狠的模样,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狼,正对着猎物低吼,她听见百里遇说了句:
“顾二,你别伤害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