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禁》千花星

70、沐浴

　　将近亥时的时候皇帝又到了永寿宫。

　　与昨晚相比，今日两个人都很清醒。本来已经互相思念了许久，可是今日见面，目目相对，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皇帝今日穿的是便装，雪色的长袍衬得他的肤色秀美，他的目光柔和，脱下了皇帝正装的他，乍眼看去，多了些柔软。

　　竟然，竟然让人觉着可以欺负了。

　　梧桐进来看到这两个人羞涩的模样，噗呲一笑，乐道：“娘娘，万岁爷，可否要传浴？”尹潇楚脸色通红，有些结巴道：“不，不用，我昨日里已经--”

　　“好，奴婢知道了。”梧桐笑道。

　　皇帝道：“朕今日里乏了，就在这里沐浴。”他转头瞧着尹潇楚，笑道：“就由贵妃来伺候如何？”

　　“啊？”尹潇楚红着脸：“臣妾，臣妾没有做过，怕是会不合万岁爷的心意。”

　　“无妨。”皇帝道。

　　她看着他闪着光亮的牙齿，忍不住腹诽：啊，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人。

　　房间里热气蒸腾，皇帝依在搭了毛巾的桶边，长长的睫毛紧闭，呼吸轻柔，他好像真的是乏了。

　　尹潇楚站在外间，隔着屏风，并未能看到什么，只见到一群太监有规矩的来来去去，万公公在里间伺候，不大一会，皇帝便换了轻柔的雪袍，从里面走了出来。

　　尹潇楚脸色红红的，眼睛中似窝了一汪水，皇帝轻笑，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道：“入寝吧。”

　　她的心头又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可是今夜一如往常。

　　第二天尹潇楚醒的较早，疑惑的看着睡着旁边的皇帝，她结婚前的那日，母亲已经寻了一个嬷嬷为她讲了房中之事，她也明白了个大概，可是已经两日了，皇帝每日里来这里睡觉，却一个人一个被窝，真是让人不解。

　　旁边皇帝的鼻尖瓮动，眼皮也有些抖动，她急忙缩回了被窝里，闭上眼睛装睡。

　　耳边的声音细小，却知道是皇帝醒了，听到皇帝坐起身后动静便小了，过了一会儿，感觉到一双手抚摸上了她的脸颊。

　　指骨纤长，带着男人身上的暖意，他像抚摸着一件自己极珍爱的宝物，缓缓的从尹潇楚脸上划过。

　　不过一瞬间便收了手。

　　梧桐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万岁爷，可是要叫万公公进来？”

　　耳边声音窸窣，万公公走路的声音轻，皇帝已经起了身，将床上的帐子放下，床帐中便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空间了。

　　试探着睁开眼睛，隔着纱帘，可以看到外面皇帝的身影缓动，不大会就出去了。

　　她有些睡不着了，坐起身悄悄的打开帘子，探出一个脑袋去，轻声叫：“梧桐，梧桐。”

　　梧桐进来：“娘娘，您醒啦？”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似是要让梧桐自己看。梧桐嘿然而笑，将她的衣服拿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套繁琐的正装。

　　她向里面缩了缩，面上满是不愿，嗔道：“怎么要穿这件，太麻烦啦。”

　　梧桐望了望外面，去将门关上，之后才又回来轻声道：“娘娘已经是贵妃了，很多事情都不可再大意了。万岁爷不在意由着您，可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尹潇楚问道：“谁？”

　　梧桐苦笑：“您啊，前些日子还在考虑一些事情，怎么今日这脑子就不动了呢？”

　　尹潇楚放下帘子往床上一躺，谁知道呢，现今她就想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咸鱼，每天被伺候着起身，被伺候着吃饭，被伺候着睡觉。

　　美好的生活在前面招手，连阳光都明媚起来了呢。

　　梧桐将床帘子打开，托着凤冠霞帔走到她床前，拿眼睛觑她：“起身吗娘娘？”

　　她耷拉着脑袋乖乖的起身，梧桐喊进来了一批人，伺候她起身。

　　洗漱完毕，用了早膳，内务府的嬷嬷便到了，练了一天的姿态礼仪，到了晚间，身子已经酸软的不能动了。

　　她无奈的依在榻子上望天，梧桐端进来一盆水，将她的脚放进去，俯身替她松脚。她蔫蔫道：“让别的宫人来吧，你也累了整天了。”

　　“这是奴婢的分内事。”梧桐笑道：“您如今是娘娘，是奴婢的主子，安心受着就是了。”

　　松完脚浑身松快了许多，梧桐又替她按了会身子，经历了一阵乱叫之后，身体总算是舒爽了。收拾好一切床榻上躺着之后，尹潇楚由衷的叹了句：“怪不得你是一等宫女，可寿康宫太后怎么会罚了你去小厨房？”

　　梧桐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

　　“好吧。”尹潇楚直着身子道，梧桐过了会又道：“寿康宫太后那边有话，前些日子便有风声传来，因着娘娘与万岁爷刚刚见面，奴婢便没说。”

　　“什么？”尹潇楚问道。

　　“娘娘是宫外抬进来的，寿康宫太后觉着于礼不合，您刚进来时便有微言。只是见皇帝经常来这，还未发作。奴婢估摸着，让您去见礼也是这几日的事情。”梧桐道。

　　尹潇楚抱住了头，天呐。

　　梧桐见她这模样心头好笑，但还是接着道：“宫里现在与您在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规矩比以往森严多了，就向两宫太后晨昏定省之事，已经进行了小半年了。”

　　“奴婢问过万公公，听他的意思，不必强迫。万岁爷也想着让您能舒服些，可是寿康宫太后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梧桐又道。

　　尹潇楚滩到了床上。

　　两个人正说些，外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万岁爷到。”

　　梧桐不再说话，皇帝很快便到了宫门口，梧桐向他见礼，皇帝询问道：“娘娘睡了？”

　　“还未呢，刚刚躺下。”梧桐道。

　　皇帝笑了笑，进了寝殿，王公公侍奉他换了衣服，之后便出去并带上了门。

　　他掀开帘子，尹潇楚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她。

　　“如何还未睡？听说你忙了一整天了，不累吗？”皇帝笑道，掀开自己的被子钻到里面，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柔声道：“朕知晓你是个痞赖的性子，若是不喜欢内务府那一套，朕让他们改了便是。”

　　尹潇楚嘟起嘴，闷着嗓子道：“这规矩不是万岁爷定的吗？”

　　皇帝失笑：“是朕定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何况是一个庞大的国度。”

　　“那臣妾怎能破例。”尹潇楚继续嘟着嘴。

　　“因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皇帝看着她认真的道，他的眼睛黑亮，带着十分的认真：“你明了自己的心意，也不会被欲望吸引走入歧途，礼已经在你的心中了，不需要再浮之于面。”

　　尹潇楚被他说的脸色发红，悄悄的钻进了被窝。

　　头顶上皇帝发出了一声轻笑。

　　如同梧桐说的，第二日皇帝上朝之后，寿康宫的太监就到了，穿的是寿康宫太后的口谕，请懿贵妃到寿康宫相见，要穿冠服。

　　尹潇楚并没有跟梧桐说昨晚皇帝与她说过的话，既然规矩是皇帝定的，那她若是带头不遵守，下人们必有怨言。

　　到了寿康宫门口，里面却迟迟没有传出叫进的声音。

　　赵素儿出来告诉她，太后昨晚处理宫中内务睡的有些晚，现在还在打着盹，让她在外面等着。

　　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快出六月了，可头顶上的太阳还是毒辣，高高悬挂在尹潇楚头顶，尹潇楚头顶带着凤冠，压得她直不起脑袋。手指缩在宽大的衣袖里面，身子在微微发抖。

　　梧桐有些看不下去，对尹潇楚的道：“娘娘，奴婢去请万岁爷。”

　　尹潇楚拦住了她，这些日子皇帝日日很晚才到她的寝宫，政事很是繁忙，而且她刚刚进宫，不宜为此闹出事情来。

　　头顶一阵阵的发晕，她想了想，闭眼晕了过去。

　　梧桐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发出一声惨叫：“来人啊，贵妃晕过去了！”

　　她瞧瞧的抬起眼皮，只见安静的寿康宫门口，赵素儿先是冲了出来，接着就是姬太后与赵嬷嬷。

　　姬太后快步走到她身旁，斥责梧桐：“你们是怎么看着贵妃的？怎么贵妃快要晕倒了也不过来告诉哀家？”

　　梧桐哭道：“娘娘前些日子为了救驾费尽了心力，这两日身子本来就不好，奴婢也没曾想到，就这么一点时间，娘娘就晕过去了。”

　　她扑到尹潇楚身上，撕心裂肺的道：“娘娘要是出点事可怎么办啊，万岁爷会要了奴才的命的，娘娘，您醒醒啊。”

　　尹潇楚的牙齿酸倒了一片，梧桐可真是能演，让她万分钦佩。

　　姬太后愣了会，摸摸尹潇楚的手，她的手心里渗出了许多汗珠，梧桐说的想必是真的。想起皇帝那温和却冷倔的脸色，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

　　伸手打了赵素儿一个耳光，冷声斥道：“明明知道贵妃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哀家？”

　　梧桐低下头一眼不发，姬太后又叫赵嬷嬷：“还不快去请太医！”

　　她被梧桐扶进了寿康宫的偏殿，不大会儿太医便到了，摸了摸脉开了方子就走了。

　　屋子里散着冷气，她慢慢的也算是缓过来了，趁其他人都走了，梧桐轻声问她：“娘娘，可感觉好些了？”

　　她点了点头，悄悄的睁开眼，拍了拍胸脯道：“多亏我机灵。”

　　梧桐被她逗笑了，笑了会又皱起脸，一脸想哭的样子。

　　她安慰她：“我晕倒是装的，你哭什么？”

　　“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刚刚第一天见面，怎么就这样？”梧桐道：“太后明明和蔼的人，怎么会？”

　　尹潇楚不知道该怎么回她，自打她出宫那会儿，就不觉得姬太后是个好人了。

　　她非但不是个好人，而且连坏人也算不上。

　　好人有的她有，坏人有的她也有，表露出来的好坏，不过是随着外界的环境，随波逐流罢了。

　　梧桐替她掖了掖被子，门外的阳光被挡住，姬太后来了。

　　梧桐起身退到一旁，姬太后身穿太后正服，衣冠耀耀，金色的凤钗在她头上展翅欲飞，与以往那个浑身素衣，首饰俭朴的老太太已经大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