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小说家》葶止

17、第 17 章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克拉拉垫着脚走路，白色的裙摆飞扬，让她看起来像个游离于人间的女鬼。

　　外面天色昏暗，远处的高塔还在不断排放黑色的浓雾。冰冰凉凉的雨珠滴落在连盐眼睫，他呼出一口寒气，转身想要追上克拉拉。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克拉拉喃喃道，她附身寻找着什么，随后把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

　　“克拉拉，厕所不在这里，这里是花园。”连盐拉住克拉拉的手。

　　克拉拉的手软若无骨，但却出奇的冰凉。连盐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然后给对方披上：“克拉拉，我带你去厕所吧。”

　　“我不去厕所。”克拉拉甩开连盐，情绪略微有些激动。但下一秒她又恢复原来的痴魔样，反反复复低头寻找什么。

　　“那你要去哪里？”连盐语塞，却又不好强迫对方。

　　黑色的雨打湿了土壤，花园围埔略显泥泞。克拉拉呼吸急促，苍白的面色和泛红的脸颊形成鲜明对比，如墨的发丝黏在光滑的微突的颧骨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淋湿的蛛网。

　　她有些不对劲儿。
　　连盐突然意识到，立刻上前拉住克拉拉。

　　“你到底怎么了？”连盐拧眉，眸色不解。

　　之前克拉拉还是很正常的，只是喝醉了扑在桌上略微小憩，接着就像是梦游一样嘴里念叨自己要上厕所。看着她踉踉跄跄的步伐，连盐非常不放心，所以就跟了上来。

　　结果这家伙真的不正常，找厕所竟然找到了花圃里。

　　“就在这里，一定就在这里！”克拉拉趴在地上，开始用手去挖松软的泥土。

　　“你在找什么？”连盐就问。

　　“你不知道我在找什么吗！”克拉拉声嘶力竭，紧缩的瞳仁正在宣告她处于极度恐慌之中。

　　连盐略微一怔。

　　“影子，影子不对。”克拉拉醉意上头，开始头晕目眩：“梅琳达老师的影子不对，我看见她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尖利的口器碰到乔弗里的影子后，乔弗里的影子竟然慢慢变淡了，就好像灵魂已经被蚕食了一样。”

　　“什么？”连盐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你不记得了吗？”克拉拉看向连盐，手上也终于挖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贴满了涂鸦贴纸的贴合，锁头已经锈迹斑斑。连盐一看到那个盒子，顿时眼皮开始剧烈抽搐。

　　黑云压顶，赤色的闪电后是巨怒的雷声。
　　雨越来越大。

　　“当初我、你和吃吃一起召唤了‘高山萨提’的十魔王，用自己的灵魂作为抵押以此乞求它收走老院长的命。一开始我们以为仪式没成功，但其实它已经成功了，从十魔王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就附在梅琳达老师的身上了！”

　　电闪雷鸣之间，克拉拉眼神空洞。盒子掉在地上打开，一只被晒干的巨大蜘蛛身体显露。

　　明明已经过了十几年，明明是被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但那只蜘蛛尸体却依旧鲜活，仿佛刚死不久。

　　连盐默不作声，雨水打湿他的头发紧贴在额前。

　　“它现在重新回来了，它完成了我们的约定，它现在来找我们索要代价了。”克拉拉喃喃道，看着孤儿院的眼神充满窒息。

　　那栋哥特式的锋利建筑直指黑天，在橡树林中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恶魔从地下伸出的利爪。

　　“它最先收走了吃吃的命，现在到我们了。”克拉拉惨笑，像没有灵魂的木偶般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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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点东西。”横门摇头。

　　“缺少作案工具。”鹤栖迟点头。

　　横门对鹤栖迟挑眉：“你脑子果然很灵光，非常适合写侦探小说。”

　　面对横门的夸奖，鹤栖迟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啦，其实我......”

　　“因为太懒而写不到结局，这样就莫名形成开放式结局，能留给读者无限的遐想空间。”横门继续评价。

　　鹤栖迟嘴角一抽，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看着涂鸦的痕迹，当初使用的颜料应该是特制的，就像程序代码一样遵循公式。我们应该找找跟涂鸦相关的工具。”横门嘴里念叨，开始大规模“扫荡”。

　　鹤栖迟看着横门的背影，突然问：“你刚才说你在调查相关连环杀人案，那么其余受害者的死法是什么样的？”

　　正在翻箱倒柜的横门动作一顿：“他们身形佝偻，只剩下一张皮和更换过的机械器官。”
　　当年从慈心孤儿院走出来的孤儿们几乎都是这个死法，他们的血肉好像被什么东西吸食干净，这种诡异的死法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原生教。

　　“除去‘不朽银’之外，其余三大原生教都信奉真实血肉，他们召唤出来的恶魔鬼怪只会对这部分感兴趣。”横门补充。

　　“那既然是召唤出来的，那必定会有所交易。”鹤栖迟想了想，“那么当初和鬼怪交易的人想得到什么又愿意奉献什么呢？”

　　如果说真的召唤出了恶魔，那鹤栖迟的第一反应就是“吃吃是那个恶魔”。假设一切都以他自己的记忆为真实，那么恶魔吃吃引诱了自己戳穿老院长的阴谋，让一众孤儿得到解放。所以恶魔吃吃是站在孤儿这一边的，换句话说，跟它做交易的一定是孤儿们。

　　“现在已知的线索有些少，但也不是不能推理。”鹤栖迟伸手抚摸那烧焦的图案，指腹似乎依旧能感受灼热：“交易的本身可以不公平，但必须一来一回，这样交易才能完成闭环。通过已知的结果，遭到惩罚的是作恶的老院长，那么最想看到这个结果的无疑是被他压榨过欺辱过的孤儿们。”

　　“所以我大胆假设，召唤‘高山萨提’十魔王的人可能是那一届孤儿中的某位。”昏暗中，鹤栖迟的眼睛非常亮。

　　“那你有印象吗？”横门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本破旧的笔记，正在拆卸。

　　“什么？”

　　“你不也是那一届孤儿中的一员吗？你觉得谁比较可疑？”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问题，但鹤栖迟却回答不出来。

　　横门敏锐的察觉到鹤栖迟微变的脸色：“怎么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其实也不难，但我的回答并不值得参考。”

　　“哦？”

　　“因为我对于慈心孤儿院的记忆和其他人的记忆有出入。”鹤栖迟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摊开，非常无奈。

　　选定的参照物会直接影响物体是否运动，在还没有确切证据前，鹤栖迟不敢保证是自己的记忆正确还是连盐的记忆正确。

　　“其实你的纠结很有可能是无意义的，”可横门却摇头，他食指轻点自己的太阳穴，一双潋滟的异瞳格外在黑暗中格外妖冶，“其实每一个生命体在诞生之际就都被锚定植入了记忆储存芯片，这片仅6毫米大小的物质载体可以代替人脑进行各种复杂的运行和存储。如果说以前最聪明的人只使用了自己大脑的18%，那么在芯片的帮助下，婴儿的大脑机能使用都可以达到87%。”

　　“所以一个人聪明与否、记得什么全都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横门抬起拇指，比枪指着脑袋：“这一切都是由锚定决定的。”
　　笼城没有掌权者，只有锚定最忠诚的信徒。

　　鹤栖迟哑然，他大概能明白横门的意思。他们记得什么都没关系，包括眼前看到什么也都无所谓。生活在笼城，所有的一切都像简单的数字代码一样可以抹掉清零甚至重来。不管是笼城的上等公民还是第四层的平民百姓，他们的脑子、思想和数据归根结底都属于锚定。每一个生命体终止后，它体内的芯片就会被回收，然后像档案书籍一样放回资料馆里供人查阅。

　　“但我不一样。”鹤栖迟摇头，他声音很轻，却非常笃定，“我的脑子不属于锚定，只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