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橡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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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内有一座高塔，四周爬满了藤蔓，高塔里没有一扇窗。塔内阴暗潮湿，屋檐墙壁不断渗着雨水，一股子破败的霉味。
拉贝公主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关进了这座高塔，陪伴着她的，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女仆。
老女仆没有名字，过去的四十年里都没有，但拉贝为她取了一个名字。
“丽芙，这个名字怎么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有六岁的公主，正跪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书。
“唔，好。”老女仆点点头。
“这是爱神的名字，她是七界最美丽的女神，她简直就是美好的化身，我希望您叫这个，您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随您怎么称呼，殿下，只是一个名字罢了。”老女仆听不懂她的话，但是，关于容貌么，她清楚知道。
自己因为太过丑陋，在黑暗无光的地下室洗了很多年衣服，四肢粗大且五黑，面孔也更加骇人。
但如果公主愿意的话，她也没什么所谓。毕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就这样十多年，她负责打理公主的起居。古堡里的东西很简单，一张床，一个壁炉，一个梳妆台，还有数不清的书。
公主日复一日地跟她讲故事，而她，只会迟缓地点头，她实在是一个很闷的人。
可拉贝公主丝毫不嫌弃她，对她就像最好的朋友一样。拉贝公主聪明，灵巧，善良懂事，很难不让人心生怜惜。
有时候，公主会请丽芙帮点小忙。
都是一些再小不过的忙了，几袋盐，几棵枯树枝，又或者是一小瓶药。这些平常的小玩意儿，丽芙很轻易就能弄到。
而现在，她又有一个新的请求。
“我的好丽芙，请你帮我把这柱香，在九点钟钟声响时，投进监狱。”
丽芙一声不吭地接过香。尽管她知道，这个请求似乎跟平常的请求不太一样。但丽芙还是乖乖照做了。
无论公主有什么吩咐，她都会完成。
【王宫大厅】
“所以，你就是埃舍?”
国王不光长相刻薄，说话的调子拖得老长，喉腔里爆发出嘲弄的笑声，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鄙夷和轻蔑。
利希特立在台阶上，揣着手，脸黑得厉害。他厌恶巴斯塔德这种恶心的腔调，他讨厌他这种装腔作势。
不过，现在，他最搞不清的是，为什么他会在这儿，那个烦人的男孩?
“喂，你怎么在这儿？”利希特挑挑眉，不耐烦地问到。
“我，我来归还圣剑，殿下。”
利希特的开口让埃舍舒了一口气，国王给埃舍一种残忍的感觉，让埃舍相当紧张，不知怎么回答。
而利希特虽然态度恶虐，却好得多。
埃舍拿出背在身后的剑，扯开布，的的确确是利希特的圣剑！
“我的剑，是怎么到你这儿的？”
利希特迈开长腿，从台阶上走下，径直来到埃舍身前，似笑非笑看着他。
“您把它落在了雪地里，殿下！”
埃舍有些火大，利希特那阴坏阴坏的语气，似乎怀着某种不好的猜测。
埃舍很少这样怼人。
或许是这皇宫里压抑的氛围，周遭人的窃窃私语，以及国王的尖酸刻薄，这皇宫里的一切都让埃舍不舒服。
然而，利希特别的意思，他只是逗他玩玩，见他气急，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从他手里接过剑。
“怎么，奥克斯的徒弟，脾气还挺坏?你在那个男巫面前，可不是这样子的啊。”
利希特擦拭剑刃，指向远方的旗帜，大厅的四周挂着十二副旗帜，其中一个橡树下，正是奥克斯的背影。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无意间刺痛了巴斯塔德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你是奥克斯的徒弟?”
巴斯塔德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听到这个称谓，他瞬间警觉起来。
“是的，殿下。”
埃舍没有意识到国王态度的转变，他望着那熟悉的背影，眼泛泪花。
刺绣上的奥克斯，仿佛回过头，正望向埃舍，对他微笑。埃舍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个午后，斜阳的光洒在铁匠铺，风吹过，挂着的工具叮当作响。
这时候，一个老人，牵着一条快断气的老驴，站在了铁匠铺前。
正在午睡的埃舍刚睁开眼，就看见了他，一身铠甲，气度非凡，阳光打在他身上，好像神话中的某个角色。
传奇的奥克斯，骑士中的楷模。画像中，那个站在骑士王身旁的男人。
威尔茨与奥克斯是从小长大的好友，现如今，庭中的老橡树郁郁葱葱，那是骑士王亲手栽下的礼物。
在临终前的那一刻，饱受噩梦和病痛折磨的威尔茨，提出要再看一眼橡树。这么多年来，他总会站在卧室的窗前，看着这颗橡树叹息，来回踱步。
仆人掀开窗帘的一角，阳光第一次洒进王宫，老国王在看到橡树后，终于离去。
这么对年来，无论旗帜，佩剑，都完完整整保留在圣殿中。他把他驱逐出圣殿，却拼命留下他的一切痕迹。
多么奇怪的人，多么奇怪的家族。
埃舍想起造物神的叮嘱，重新思考起他站在这儿的意义。
他们会听他的话吗，会相信他吗？如果揭开真相，自己的下场会与那些光明神的女儿一样吗？
“主啊，主啊，请宽恕我……”
埃舍抚摸着脖子上的吊坠，开始向造物神祈祷。他愧对于造物神，对自己抱有那么高的期待，花费这么多心血。
可埃舍，不会说谎，更不想一辈子活在谎言和歉疚中。他的同胞们，正在风雪中被黑暗，一点点蚕食殆尽。
国王的怒喝打断他的沉思：
“你胆敢站在这儿，你胆敢踏足这片土地?你的师傅是个骗子，他被女巫蛊惑，背叛了他的誓言！他伤透了我父亲的心！”
“我的师傅才不是骗子！”埃舍大声反驳，声音里透着几分怒气。
整个宫里的人安静下来，面色沉重。
一旁的利希特，手中的剑在发抖，这个鲁莽的小子，做了自己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他不由得为他捏一把汗。
国王微愣了愣，随即发布号令：
“来人，把他押下去！”
几个侍卫上前来，要将埃舍拖下去，埃舍挣脱开来，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父子二人身前，眼眶发红，几乎咆哮般：
“我的师傅不是骗子，知道谁才是吗，您父亲！胜利，不过是谎言罢了，我们的同胞，还在黑暗中……”
“Ustedes, los demonios……”
“快闭嘴！”关键时刻，利希特挡在他身前，捂住他的嘴，低声呵斥，“你可真是疯了，这里是王宫！”
“快，快抓住他……”
巴斯塔德吓得直往后缩，慌乱地向四周求救。四五个侍从们连忙冲上前来，强行将埃舍压制在地上。
“现在还不迟，殿下！永远都不迟——”埃舍半张脸被死死摁在地上，他难以开口，只能用眼神，拼命寻找利希特。
利希特站在台阶上，与埃舍对视，他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选择，将头扭到一边去，闭上眼。
“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巫师，我，我宣判你死刑，在明天广场上执行！”
巴斯塔德扶住王冠，颤颤巍巍宣判到。老国王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将埃舍拖下去，事后，他看向利希特。
利希特很不对劲。
他望着埃舍离去的方向，久久失神，脸上浮现出一种，巴斯塔德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
此刻的利希特，咬紧下唇，眉头紧锁。那是一种不甘心，迷茫，和不知所措。一切都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利希特，你怎么了？”国王有些怀疑。
利希特倔强地摇摇头，一言不发，眼睛看向窗外。窗外，枝头上立着一只乌鸦，乌鸦凝视着他。他见过这种眼神，但忘了在哪里。
乌鸦扑扇翅膀，飞离了枝头。
【墓地】
天空高远，灰暗阴沉，骑士长维德尔抬起头，见乌鸦从空中飞过。
今天，应该是他值班的日子。
维德尔会翘班，这可是件稀奇事。这放在以前，没有人会相信，包括他自己。但事情变得不同了。
最近的几天，他魂不守舍。
吃不好饭，喝不好酒，浑浑噩噩渡过每一天。站在城门高处巡逻时，他总忍不住往下看，如果掉下去会如何？
维德尔长叹一口气，靠着莱恩骑士的墓碑缓缓坐下，捂住脸。
过去的永远不会过去，他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每个晚上，他都会从噩梦里惊醒，梦见他那些死去的兄弟们。
远方传来滚滚雷声，一滴雨水，落在脸上，沿着脸颊滑落。
雨越下越大，不久，暴雨倾盆。
施兰格骑士就站在不远处，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默默注视着他，注视着维德尔在风暴中放声哭泣。
【皇宫的花园】
利希特不断的地向造物神祈祷，他感到异常的烦躁。埃舍的话萦绕在心头，让他寝食难安，饱受折磨和煎熬。
“该死！他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
利希特抱紧脑袋，北境的惨象，荒芜的草地，还有埃舍被带走时的眼神，这些纠缠在他的脑海里，使他头痛欲裂。
“主啊，请赐我以安宁……”
利希特只能不断，不断祈祷。
强风吹走乌云，露出一轮月亮，乌鸦忽然从指头抽离，发出嘶哑的叫声。
利希特抬起头，见树枝仍然在微微颤动。枝头所指的方向，正对着那座漆黑的高塔，月光倾洒在高塔上。
那座高塔，利希特不断逃离的地方。
他知道，那儿住着一个女巫。而现在，无论如何，这个女巫都是他唯一的亲人。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橡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