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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夜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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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登闻鼓院判这个职位,李端端猛然想起前段时间在登闻鼓前才发生桩大事。
她连忙召来蔚蓝,在蔚蓝耳边轻语几声,待人急急走后才缓缓坐回原位,眼睛盯着角落那支插着牡丹的青瓷花瓶低头做沉思状,而神思飞往四周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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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许换了身常服,踩着小仆的背骑上马夫牵来的马,意气风发,目若流星:“告诉殿下,崔五郎相邀,我今日不回来用膳。”
“五郎这是要去哪?”
婉转悠扬的女声随着眼前马车停下,娉婷袅娜的身姿,白皙柔荑攀着女侍的手腕下车,映入眼帘的面容是郑五郎再熟悉不过的小家碧玉。
“阿嫂。”郑五郎踩着小仆脊背下马,向女子拱手行礼,语气谦敬:“好友相邀,五郎赴宴去。”
“你可知殿下如今有了身孕?你不在公主府好好陪伴殿下,到外面与狐朋厮混,若殿下心绪不佳,圣人怪罪郑氏,你可担当得起?”女子身无诰命,亦有阿姑在堂,故人见则称一声郑娘子或小郑夫人。
这位郑娘子清秀端正,板起面孔又平添些许岁数,长嫂风度不怒自威。
郑许自小便怕优秀严肃的长兄,当了驸马也如此,怕屋及屋,也就对长兄的夫人十分恭敬。
即使长兄远在河阳道。
他垂着头无处安放的双手拢在袖中,脑袋里胡思乱想着该找什么样的借口逃脱。
“阿姑命我来看望殿下,顺道嘱咐些事,”郑娘子半是警告半是训导,“虽然殿下身边府医不少,女医能人更多,但这也是咱们郑氏该有的表示。”
“殿下有了身孕,年岁又轻,纵使她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盼望着夫君能陪伴左右的,你还小不知事,可也是成家要做父亲的人了,也该渐渐懂事,不要让家中再多操心。”郑娘子软了语气娓娓劝导。
“阿嫂我知晓了。”郑许声弱如蚊吶,攥着袖子不知如何是好,这头受着教训耽误了与一众好友的会面,只怕见面了会被取笑。
郑娘子见他这样哪里还有不明白,叹了口气摇摇头:“去吧,将我的话听进心里去,往后少与那些人来往了。”
“阿嫂我知晓了。”郑许声高几个调,扬起笑脸上了马,急奔出府。
郑娘子难免摇头,携着自己提着东西的女侍与郑夫人派遣来的女侍踏着轻柔的步子向府内走去。
以往热闹非凡的金桥巷此刻鸦默雀静,郑许策马才过后街巷,一时不适,钟鼓楼传来敲击鼓声,原来是近兴化坊宵禁的时间。
他笑着摇摇头,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向他靠近。
万户灯火一户一盏灭,由明至昏再至暗,靠着薄弱的月光不足以照亮郑许前行的路,于是他挥鞭打马欲将速度加快。
这时马鞭被一股神秘力量缚住。
常年酒色浸淫泡软了郑许的骨头,他顺着马鞭被缚的方向跌下马去,忠心的马儿没有跑,只踢了踢后蹄扬了倒在后面的郑许一身尘。
郑许掩袖擦脸,却越擦越黑,弥漫的灰尘让他止不住咳嗽。
就在他休整完毕拍拍袍子要再起身时,不远处又一枚石子击打上他膝头,他冷不丁跪了下去,左顾右盼向四周大喊:“是谁!究竟是谁捉弄某?可知某是何身份?快快出来,某可饶你一命。”
自然是有人捉弄他,总不能是见鬼了,再说他郑许也没有得罪过哪只鬼!又怎会怕鬼敲门?
那人隐没在黑夜中偏不出声,无数颗石子似雷霆暴雨向郑许袭来,砸得他鼻青脸肿,通身胀痛,只不过他脸与夜色齐黑,看不出来罢了。
清俊的脸庞肿的像猪头,郑许来不及在意,只得一遍又一遍求饶:“阁下别再捉弄某了,若是求财,某有家财万贯,随时奉上,只要阁下不再捉弄!”
石子雨却没有因他要奉上家财而停下了攻击,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笑他骨头软,笑他气节短。
笑庆阳公主所嫁非人。
郑许趴在原地弓着背夹着头遮着脸,好不容易才等石子雨落停,他被打怕了,趴在原地许久确定那人已经停下对他的捉弄后,才试探着起身。
殊不知背后那张为他精心织好可以遮住微弱月光的布已缓然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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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李炤炤已然与姜平州在孙隼的带领下走在回院落的路上。
“陈夫人温文尔雅,却是不怒自威,说话竟比节度使还要有分量。”姜平州捏着公鸭嗓,尖细的声音打破了三人行的平静。
孙隼不耐烦听‘她’怪声怪气的语调,总觉得她不阴不阳好似无常讥讽,于是默不作答。
“舍妹不懂事,孙大人多见谅。”李炤炤平淡扫了姜平州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孙隼身上。
这道士两姊妹,一个热情如六月蚊蝇,一个冷冽如二月寒霜,相比之下孙隼更愿意回答话少那位,总而言之与她说话办事都不会太累。
“道长,谨言慎行。”孙隼提点道,又想起带人入府时不曾交代规矩,不免耳尖通红,只盼夜色乌黑,那二位没有注意,接着补充道:“节度使府邸不比乡野道院,夫人虽温和,可治下极严,纵使二位是夫人请来的贵客也合该遵守府中规矩,不要拂了夫人面子才是。”
“大人说得是。”李炤炤点点头,又拉了姜平州的手向孙隼行了个礼,多谢她告知。
孙隼自来爱与这样明事理,不纠缠的人交往,李炤炤这样的人正对她胃口,于是严肃的面色不由对李炤炤缓和几分:“道长明白就好,我就住后院,有何事可以让侍奉的女侍来后院寻我。”
不知不觉已然走到揽光园,白日里不见的女侍如今也提着灯在园外等候。
“道长法号是什么,总这般称呼也不是个理。”孙隼问道。
姜这个姓太过打眼,大魏中姓姜的人甚少,反倒国姓李却有好几个氏族,除却宗室外有名的还有温县李,陇西李,范阳李。
她要问,李炤炤也不怕答:“俗家姓李……”
一旁的姜平州打断道:“孙大人怎么不问我,莫不是只瞧得上姐姐,瞧不上我?”不等孙隼回答,他竹筒倒豆似的继续:“我叫周颦,一颦一笑的颦,大人这名字好听吗?我阿娘寻的师傅取的。”
孙隼难受得很,捂面一瞬后恢复正常:“也姓李?”
“正是呀,大人喜欢吗?”姜平州貌比陈贵妃,扮上女冠更是艳绝,一笑万物生。
孙隼难得正眼瞧他,也难得被迷住,呆楞少许才咳声与李炤炤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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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这般跳脱?”陈庄娴一袭素薄纱衣在蒲团上半卧着听着桌案后孙隼的回话。
前院的宴席还未散,时辰却渐晚,她一个女人家就不方便继续在场了,她不在,一群兵痞子与一群道貌岸然的文君子才好原形毕露,淫诗秽语,狎妓娈童。
“正是。”孙隼在陈庄娴面前话并不多,公事公办。
有这等相貌的,陈庄娴只在长安见过,除了姑母陈贵妃也只有那个小小年纪就难掩绝色的姜平州,可姜平州一个锦绣堆里长起来的男子又怎会扮成女冠前来孟州?
她出嫁得早,彼时姜平州还只是个在宫中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还有那个凛若寒霜的女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陈庄娴向来只相信自己的直觉,但凡让她多想就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物,更何况那位冷脸女冠总是给她十二分熟悉,却又不曾见过,究竟这股子熟悉是从何而来,她要好好想一想……
“阿隼,给长安陈国公府修书一封。我倒要看看,这两名女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陈庄娴摇着羽扇,眉目间哪还有今日的温和笑颜,取而代之的冷毅比男子过犹不及。
“至于今夜,是死是活就看这二人的命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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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平州支开女侍,确认那女侍走远了才蹲坐在门槛孤山上,看着端坐在蒲团上的李炤炤说话:“孙隼绝不会突然询问你我这些,只怕背后有人指使。”
“平州,你我对人有疑,也该许人家疑心你我。”李炤炤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想起今日陈庄娴的点点滴滴,神色愈发沉寂。
不远处飞来燕雀降落在姜平州臂腕上,姜平州从燕雀脚上取下纸条,在腿上铺开,借助微弱昏暗烛火看清上面写的字“庆阳喜脉,郑五领登闻鼓院判,事已办妥”
李炤炤凑过来与姜平州一同看字,耳鬓厮磨,少年耳尖通红,又怕在未来妻子跟前弱了气势,又怕未来妻子发现,小心翼翼推开李炤炤。
李炤炤却没想他那么多弯弯绕绕,许多年来头一次心绪高昂,夺过姜平州腿上纸条,高举着纸条借着灯火恨不得将纸条看穿一个洞,不住得细声问:“平州,消息来源可靠否?这竟是真的?做姨母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她当然不会质疑,姜平州手中拥有的只怕比她想象得还要多,他在长安经营多年,又有朔方作为后盾,只是她难以置信,她的阿姊要有自己的孩子了,真是令人……激动。
少女几乎要跳起来了,这是姜平州第二次见她有着同龄人的欢欣,真是不容易,她被赐婚给他时可没有这样的反应……
姜平州不自觉抱臂,挑起眉头似笑非笑看着她,他承认自己吃味,自己在她心中始终排不上第一,可那又怎样,往后每一日,他都能让她欢喜。
他们有无数个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