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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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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一开始就一定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才停止,所以每年言墨去哨向纪念公园扫墓时,都是一个人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墓碑前面。
一年一次的见面使得他很珍惜这一日。
只是言墨总是不知道挑些什么来说给父母听,于是他只能滔滔不绝的把去年扫墓之后的日子,到扫墓前的那一刻所发生的事情,全邵说给言忤和莫绾听。
去年,言墨仍然是孤身前来,说给言忤和莫绾听的话里又多加了几个人,除了自己的生活以外,当时的他还说了许多有关邵澈的事情,话语间无一不道出他对邵澈的喜欢,有多么想尽快和他在一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谁也没动心的状态真的很痛苦等类似的内容。
今年,4月14日时,言墨多留下来一段时间,去找最后一位老师拿还没拿到15号课程内容,邵澈就坐在教室等他,林安正要接段信炎,就看见实验大楼实验室的灯还开着。
林安的出现吓到恰好在发呆的邵澈,前者喊了一下邵澈的声音,后者就猛地转头去看来人。
“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入神,我来了都没听见。”林安这样问他。
邵澈照实回答:“我没有在想什么,只是在等言墨。”
也是邵澈提到言墨,林安才注意到他不在,“是啊,他人呢?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
“他明天要请假,先去找老师要课程内容了。”
林安看时间还早,就坐了下来问邵澈:“那你呢?老实说,你们俩人很少会有一方落单,你确定你能接受吗?”
邵澈正想笃定的说当然可以,然而窗外的雷鸣来得及时,将埋藏在心中的不安翻涌上来,话到嘴边,他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在这阴雨绵绵的天气中,言墨要去哪里另说,光是这个天气,一个人待着都绝对不是件好事。
学校人多,邵澈有办法找朋友一起,但是在遇到邵澈之前,言墨一直都是一个人,追捧他的人可能很多,但言墨没有真心接受的情况下,他仍然形单影只,以至于到现在,邵澈一离开,言墨依旧是一个人过活。
一个人扫墓、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活。
又一次的周而复始,回到最惨淡的起点。
言墨总是认为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够美好了,无论邵澈在不在他的身旁,能不能够联系的上,他都很安心的继续过著他的日子,仿佛邵澈无论存不存在,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情。
然而这一切只是因为言墨太过肯定。
很肯定他每次开启房门,邵澈一定是在床上或是在洗澡,他被当今的生活潜移默化,慢慢地养成了这个想法,但是他这次被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鸣,以及过分耀眼的电光闪现点醒。
那道劈开云层的闪电,同时也摧毁了言墨不自知。
那声雷响,使言墨心里翻江倒海。
他愣在原地,看了看手上刚拿到的文件,又看了看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
大雨倾盆的这几日,走廊也不免遭殃,每一处都湿滑难以行走,声控灯因为寂静而失去了火光,幽暗的长廊使其心中对自己的质疑更甚。
究竟是谁给自己的勇气,确保每天夜里伴侣一定在自己的身旁。
生活正在慢慢变好,愉悦在心中悄悄绽放,簇成艳丽花丛,言墨心底那早已腐烂不堪的思绪被埋的更深,单看表面,来人都要夸一句好,他却忘记去修剪越加盛大的花丛,选择了另一条路。
——让腥臭腐朽的过去就这么石沉大海。
不见天日,只见深海。
被生活带上正轨的从来只有邵澈,言墨被桎梏于原地,举步维艰。
那份洒落在大地的月光,归依之处仅限于伴侣,他从未想过触碰一星半点,因为他深知,那不是自己能触及的清光。
所以言墨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任何的救赎,他只是自顾自的在生活,将无意义且零碎的情绪踩在脚下,使其陷入污泥之中,不被任何人重视。
雷电又一次闪烁,预示着悲剧的上演,疾风毫不留情的鞭打伫足者,雷鸣的审判即将到来,欲将其拉入灵魂长夜,再不见光明。
身后及时的传来温暖。
在这寂然无声的世界里,他们都听见自己如雷贯耳般的心跳。
伴侣温暖且有力的怀抱所向披靡,斩除了梦魇与污秽。
邵澈喘的很急,言墨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能感受到眼眶的湿润延伸至了脸庞。
“墨,你在听吗?”
“无论如何,听我说。”
“尽你所能的,回到这里。”
回到我的身边,远离灵魂长夜。
言墨没有做什么回应,只是就让邵澈这样抱着,许久,两人都没有动作。
呼啸的风声仍自顾自的经过,无人路过的走廊灯火阑珊。
怀中人艰难的开了口,语气平常:“我们……”
邵澈有些紧张的等待着他的下一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发杂乱,生怕言墨一开口就是分手。
“回家吧。”言墨把下半句说完。
邵澈急忙应好,牵着言墨的手就往教室走,后者看着两人十指交扣的那只手,感知著伴侣的体温,出神的想到9月23日那一天,他们在一起的第一日,那只缓慢移向他的手,握住的那瞬间,理葬在心底的情感随之进发。
现在也是。
眼眶一热,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泪水就应之滑落。
邵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快速将背包背在身后,把言墨刚拿到的文件放入资料夹,收进背包,然后将人抱了起来。
言墨很轻,邵澈要抱他简直轻而易举,更不用提书包和雨伞,自然也是邵澈在拿。
只需要自己的力量,他就能抱起自己的全世界。
邵澈就这样抱着言墨,直到他们上了石继安的车,莫星只看了一眼言墨微红的眼眶,她就知道言墨发生了什么事,以往并不会这样的,就算是梅雨季,就算是一个人和扫墓、生活,再怎么不堪,他也会以一句“习惯了”带过。
可见,有人割裂了言墨那不该存在的习惯,让自己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邵份,而那个人,正在一点点的带着言墨一同踏入生活的正轨。
谁也不愿将谁抛下,他们都是。
所以邵澈回家之后,他就如昨天言的行径一般,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释放信息素安抚伴侣。
以前总是言墨将起这份责任,他总是以最强大的存在,对邵澈伸出援手,习惯到连他自已也忘了,他不过才16岁。
懵懂的年纪,不会有人永远屹立不摇,会被现实击垮,会被迷茫桎梏,会被情绪淹没。
还有太多太多原因,让这个年纪的孩子停滞不前。
言墨却推着邵澈继续往前走,也一直站在邵澈身前,替他抵御外来一切干扰,从14岁到16岁,邵澈从未见过言墨脆弱至极的一面,他总是抢在一切失控之前,跌跌撞撞的往圣区走去,不曾在邵澈面前失态。
黑夜尚未降临,窗外景色却带来了这种错觉,许是怀抱太过于温暖,又或是崩解后的筋疲力尽,言墨就这样在邵澈的怀中睡着了,直到隔天天亮才醒过来。
邵澈并不是醒着的,言墨拿起自己的手机一看,身边人已经帮他定好扫墓的闹钟,将在五分钟之后响起。
言墨突然萌生了今年扫墓也许不用一个人的想法。
他一直在犹豫,以至于闹钟响了还没有一个答案,而邵澈是被闹钟吵醒了。
与平常不同的是,邵澈这次算是清醒:“你不是要去扫墓吗?快点动身吧。”
言墨考虑了短短几秒,就问邵澈:“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邵澈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然后瞬间清醒:“你刚刚说什么?我和你,扫墓?”
言墨点头,将话说的更完整:“我们一起去给我爸妈扫墓。”
邵澈揉了揉眼睛,“那你去洗漱。”
言墨闻言就动作了,邵澈原本是想说等他弄好再进去的,但是转念一想,浴室也够大,用不着分前后,只是一人洗漱完毕下一人再洗漱,一直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也没必要那么墨守成规了。
造成隔阂的规矩,注定会被打破。
邵澈跟在言墨身后进去时,言墨并没有做什么反应,也没有惊讶的问邵澈怎么进来了,可见他并不是那么的在意之前那个默契,邵澈也就越发的心安理得。
洗漱完毕不过早晨七点,两人带着哨向身份证去往哨向纪念公园,确认过身份之后,言墨轻车熟路的带着邵澈来到言忤和莫绾的墓前。
这里不算冷清,同个时间不同地点死亡的哨向非常多,谁也不能保证谁会在哪场任务中牺牲。
这里一般都有专人打理,每个墓碑前都相当整洁。
这样安好的一个氛围,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诡谲气氛。
许是纪念公园本就容易带起旧有的回忆,两人站在墓前一度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半句话。
良久,言墨的声音才传了出来:“父亲、母亲,好久不见。”
“我身边的人是我的伴侣,他叫邵澈,我喜欢他两年了,现在终于修成正果,谢谢你们总托梦来告诉我勇敢点,尽管那可能是我潜意识的想法。”
两年。
邵澈有点诧异,言墨说的居然是两年。
言墨继续说:“我总觉得你们还在我的身边,可是我想去还魂的时候,巫觋告诉我,你们已经走入轮回了,现在你们过的还好吗?愿你们的来生没有苦痛。”
他继续说了很多,有时突然间的沉默许久,有时说了好几十分钟没有停止。
邵澈时刻在注意言墨的情绪,但是那人却只是很平静的在述着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事情,慢慢地,他也就放心了下来,保持缄默的听着言墨述说这段时光的经历。
言墨站累了也不会坐下,但他示意邵澈可以坐在一旁的石阶,自己则是继续站着跟言忤和莫绾说话。
随着时间推进,言墨说到了昨天的事情:“终究是说到了四月十四日,昨天发生的事情其实很少,但是让我发觉,原来持续在前进的只有邵澈,我仍然被困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初夏。”
暮春景色萧条,初夏火伞高张。
“我以为这样的景色切换在告诉我未来会更好,以前不是,现在……”
言墨语气停顿,看向坐在一旁歇息的邵澈,又转过头继续道:“现在,称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但是未来一定会更好的。”
言墨不想再做颠沛流离的当事人,他现在有了归依,所以,他很肯定这次的未来一定会更好。
梧桐树冒着绿叶,桠杈处停着夏蝉,突然相当默契的一齐鸣叫,虽扰人,却尤为动听。
是该离开的时间了。
邵澈注意到言墨转身朝他这里走来,他也起身朝言墨走去,揽著他的腰回到墓前。
在言墨不解的表情中开了口:“叔叔阿姨您们好,我是邵澈,也就是您们儿子口中所说的伴侣,我喜欢他……也两年了。
“过去我并不称职,但就如他所说,未来一定会更好的,愿你们的来生更加平安顺遂,明年见。”
不知道从哪句开始,言墨鼻头一酸,眼眶泛起热意,泪水挂在眼眶,眼前景象极度的朦胧。
言墨仰头努力让泪水不落下,他不敢眨眼,担心稍有不慎,都会再一次发生崩解,他不想给邵澈添麻烦。
而邵澈则是微微弯腰,抬起言墨的下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于是在框架中肆意疯长却又戛然而止的结晶被打碎,跌落在这炎夏之中。
总是认为泪滴的存在感太小,于汲汲营营的世界中很难有人去发现,故而,就这么放纵它无声的陨落。
“不哭。”耳畔有道声音温柔而缱绻,少年轻声安慰眼前人,再次落下一吻。
双唇点触更剧烈的情思,蝉鸣不止,少年的爱意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