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倒数》7元

18、6-2 旧时光-喜欢你

　　2010年10月中旬，南城国际高中高三艺术生们并不轻松，大家都在为明年艺考做最后冲刺。某天下午，高三一班表演课，表演老师出题：悲伤时刻。表演内容不设限，同学们可以根据亲情、友情、爱情等情境，进行自由发挥。

　　那节课，表演老师先是默默地忍受了各位同学一上来就嚎啕大哭，不是爹死了，就是娘死了，不是要上吊，就是要喝药等等古代封建孝道戏码；又忍了恋人是兄妹，出车祸，得癌症等等现代狗血言情戏码；最后，在肖莉莉演了一出心爱的泰迪狗狗去世，但是哭不出来的drama大戏后，表演老师终于爆炸了。

　　肖莉莉的表演称得上惊人，因为她一上来就口出狂言，“狗狗！我的狗狗！你怎么了！你说话呀！你不要吓我！”

　　这时，围观的同学们已经开始憋笑，老师则面色铁青。

　　但肖莉莉心态很稳，她直接无视同学们，只专注于自己的表演。只见她边做出摇晃狗身躯的动作边夸张地喊：“狗狗！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肖莉莉的这一串表演直接让坐在排练厅角落的叶一言闭上了双眼，叶一言已经不敢再看，再看怕笑。

　　突然，肖莉莉开始哭，“呜呜呜呜呜，狗狗！呜呜呜呜！”

　　紧接着是“啪！”一声脆响。

　　肖莉莉扇了自己一耳光，因为她想把自己的眼泪扇出来。但这一耳光没把眼泪扇出来，倒是把排练厅的老师和同学们看震惊了。

　　肖莉莉趁着脸疼，脸上的表情肯定不好看，赶紧哽咽着说：“狗狗…你就这样…去了…我好舍不得你…我好伤心…呜呜呜呜…希望下辈子…你不要再做我的狗…你一定要投胎成为别人的狗…祝你下辈子拥有更好的狗生…成为完美的泰迪…呜呜呜呜呜…你…安…心…地…去…吧…”

　　最后，肖莉莉做了一个拭泪的动作，表演结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肖影后！肖影后！肖影后！”

　　同学们在一旁疯狂拍手起哄，有同学故意问：“肖莉莉你的脸疼不疼啊？”

　　肖莉莉冲着那同学点了点头。

　　又有同学调侃：“肖莉莉，你的狗居然还会说话！你的狗好牛啊不会是个人吧！哈哈哈哈哈！”

　　肖莉莉赏那同学一个白眼，她还没从失去狗狗的悲伤中缓过神来呢！

　　这时，表演老师怒气冲冲地吼道：“肖莉莉！你再这样吊儿郎当下去！你肯定与你梦想中的京电无缘了！你看你！任何悲情角色你都不能入戏！你跟玩儿似的！你只能演好开心活泼的角色又有什么用！好的演员是不会挑角色的！他们什么角色都能演活！”

　　肖莉莉听到表演老师的话，顿时心情郁闷，她心想：“别的同学还没我演得好呢！”

　　于是她撇撇嘴，不高兴地跟老师抬杠，“那我以后就专门演没有用的花瓶嘛！”

　　老师怒火中烧，又吼道：“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你跟叶一言关系这么好！怎么就不能学着点！来叶一言！给她表演一个什么叫「悲伤时刻」！要不哭不闹不上吊，就能让悲伤蔓延的那种！”

　　“叶一言！叶一言！叶一言！”

　　同学们开始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

　　“好的，给我十分钟。”

　　叶一言指了指紧闭的排练厅大门，“我先出去笑一会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学们又开始爆笑。肖莉莉挎着脸，隔空朝着叶一言竖中指。

　　十分钟后，叶一言推开了排练厅的门。

　　叶一言从踏入排练厅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入戏。她慢慢走到排练厅中央站定，目光空洞。接着，她凝神静听，她对着空气演对手戏，她听到了不存在的对手在说话。那个不存在的人说完，她的双眼突然开始聚光，渐渐饱含泪水。

　　“为什么？”

　　叶一言强忍着情绪，不让眼泪划出眼眶。她的表情十分悲伤，含泪的双眼却充满了倔强。

　　同学们被叶一言的表演深深吸引，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刻叶一言对面有人。

　　一场对视的时间过去了，叶一言似乎是听到了答案。于是她含着泪，颤抖地说：“我知道…从头到尾…你都是爱我的…”

　　马上，是不解，“你说你爱我，所以离开我，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然后，是愤怒，“我的遗憾和不甘心，你真的在乎吗？”

　　最后，是认命时才有的无奈和疯癫，“我把自尊和灵魂都卖给你了，怎么样，感动吗？满足吗？开心吗？”

　　整个排练厅鸦雀无声，同学们都觉得眼前的叶一言十分陌生，这种能精准地转换情绪且极具层次感的表演，对现在的他们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肖莉莉也被叶一言的表演深深震撼，她不禁在想，叶一言究竟是在脑子里脑补了什么，才会呈现出如此悲伤的表演。

　　那个不存在的人似乎是要走了，叶一言站在原地，绝望地说：“你真的好残忍。”

　　那个不存在的人还是走了，叶一言突然跪在地上，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一时间泪如雨下。

　　三分钟后，叶一言渐渐止住哭泣，转而大口呼吸，平复心情。

　　表演老师见叶一言彻底出戏了，马上带头鼓掌，并对同学们说：“你们记住了，这才叫「悲伤时刻」，都学着点！”

　　表演课结束后，肖莉莉和叶一言谁都没搭理谁，但是一起往南城传媒大学走去。

　　“莉莉！你的脸怎么了？！”

　　李江哲一开门就看到肖莉莉脸上的巴掌印，整个人瞬间吓一跳。

　　“她自己扇的。”

　　叶一言边答边自顾自地进入宿舍。

　　“你又怎么了？你哭过？”

　　李江哲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就怀疑这二人不仅吵架还动手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一言很会读李江哲的表情，马上解释道：“我们刚下表演课，莉莉为了表演效果，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是演了一场哭戏才这样的。”

　　“哦哦哦哦...”

　　李江哲这才放下心来。但肖莉莉从进门起就一直不说话，李江哲不免有些担心，便用眼神询问叶一言，肖莉莉怎么了？

　　叶一言耸了耸肩，做出一个不知道的肢体动作。

　　很快，李江哲就和叶一言一起把餐桌弄好，今天的菜品是川菜，有辣子鸡、鱼香肉丝、水煮牛肉、酸菜鱼、麻婆豆腐、清炒红苕尖，主食是三份白米饭。

　　“莉莉，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开始吃饭前，李江哲决定先解决肖莉莉的问题。

　　肖莉莉戳戳米饭，闷闷答道：“我确实不开心，因为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垃圾。”

　　李江哲马上问：“啊？为什么这么说？”

　　“下午表演课，老师让我们表演「悲伤时刻」，等我表演完，老师点名批评我，可是我觉得同学们还不如我啊！大家都半斤八两，凭什么只说我！”

　　肖莉莉果然还在不爽。

　　李江哲很疑惑，“嗯？这就让你觉得自己是个小垃圾？”

　　“不是！都怪叶一言！”

　　肖莉莉的情绪有些激动，“都怪她完美地演绎了一个爱而不得的人！老师夸她的时候，我瞬间感受到了差距，所以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垃圾！”

　　“所以你怪我？”

　　叶一言的眼眶还是红的，说话也带着鼻音。

　　李江哲终于知道肖莉莉在不爽什么了，但这个问题不是她能解决的，只好开始动筷子夹菜。

　　“对！我就怪你！都怪你！”

　　肖莉莉的语气很冲。

　　叶一言觉得肖莉莉莫名其妙，她懒得搭理了，于是也开始动筷子夹菜。

　　这时，李江哲故意问：“你该不会是在嫉妒叶一言吧？”

　　“怎么可能！”

　　肖莉莉立刻否认，马上又对叶一言说：“你今天的表演太让我震惊了，你居然偷偷摸摸的进步，而我却在原地打转！”

　　叶一言正在用筷子夹豆腐，但怎么都夹不起来，只好敷衍道：“那你好好努你。”

　　“呵呵。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虽然我现在还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觉得你越来越不对劲！我今天看完你的表演，更加确定你不对劲！”

　　肖莉莉道出心中直觉。

　　“啊？她哪里不对劲？”

　　李江哲问肖莉莉问题的时候，看到叶一言居然还在夹那块豆腐，于是她顺手就拿起桌上没用过的勺子，挖了一勺豆腐放进叶一言的碗里。

　　叶一言被李江哲的这个举动吓到心里一震，但是脸上没显，而是小声说：“谢谢…”

　　“不客气。”

　　李江哲继续问肖莉莉，“所以叶一言哪里不对劲？你说说呢？”

　　肖莉莉从瞧见李江哲给叶一言碗里盛入麻婆豆腐的那个瞬间，就开始面挂微笑。马上，她就恢复了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故意问：“江哲姐姐～你书桌上的那罐可乐我能不能喝呀？”

　　“当然能啊～我给你拿过来。”

　　李江哲起身去书桌拿可乐。

　　肖莉莉看似在跟李江哲互动，余光却一直在瞟叶一言。终于，她在李江哲去拿可乐的时候，瞟见叶一言把碗里的豆腐吃了下去，接着还吃了一口米饭。

　　“呵呵…”

　　那个瞬间，肖莉莉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点通了。

　　“嘭～”

　　李江哲拉开拉环，把可乐递给肖莉莉，同时不忘刚刚的问题，“你还没说叶一言最近哪里不对劲呢～”

　　“江哲姐姐～”

　　肖莉莉故意问：“你好奇啊？”

　　李江哲答道：“我当然好奇啊，我可没看出来她哪里不对劲。”

　　“你俩能不能不要再扯我了。”

　　叶一言无奈抬头，看到李江哲的脸上只有正常的好奇，而肖莉莉，却在玩味地笑。叶一言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肖莉莉突然爆笑起来，李江哲则是满脸疑惑。

　　“好好好～不扯你，不扯你了～”

　　肖莉莉边笑边说：“是我的问题！你没有不对劲！你好得很！哈哈哈哈哈哈！”

　　叶一言虽然不知道肖莉莉到底在笑什么，但她就是有一种直觉，肖莉莉一定是想通了特别重要的事。

　　“江哲姐姐，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肖莉莉突然转移话题。

　　在李江哲看来，肖莉莉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还有点莫名其妙。于是她无奈答道：“1月1日。”

　　肖莉莉一惊一乍，“我靠！叶一言的生日是11月11日！你俩好有缘分啊！”

　　“又不是同一天，诶，那下个月就是叶一言17岁生日了～”

　　李江哲马上对着叶一言调侃，“你好小哦～17岁～”

　　叶一言果断还嘴，“你也很小，不要装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江哲笑了起来，“你跟我之间到底是谁更喜欢装大人啊！”

　　“江哲姐姐你也发现了吧～”

　　肖莉莉阴阳怪气道：“我们言言的灵魂深处住着一位成熟女性。”

　　李江哲顺势就把她一直想说的话故意说了出来，“对啊，我们言言是一位成熟女性，所以从来不叫我姐姐～”

　　叶一言的耳朵因为李江哲的“我们言言”和“姐姐”这个两个关键词，正在悄然升温，于是她下意识地放下了筷子，随后赶紧捏住双耳。

　　李江哲疑惑地问：“我是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吗？你怎么是这个反应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叶一言！你完了！”

　　肖莉莉已经看到叶一言的耳朵红了，她知道那是为什么，可是笑着笑着，她的心中又升起了很多担忧。

　　这时，李江哲及时给自己，也给叶一言找了个台阶下，她马上问肖莉莉，“那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肖莉莉答道：“我是7月31日的狮子座哈～已经过了。”

　　李江哲假装叹气，“好吧，我今年错过了你的生日。”

　　肖莉莉立刻说：“所以你俩明年都要陪我过生日！明年7月31日我就满18岁了！我要比叶一言先成为大人了！”

　　李江哲承诺，“好啊～明年我一定会陪你过生日，见证你比叶一言先成为大人～”

　　时间过得很快。晚餐后，李江哲照常送肖莉莉和叶一言到学校门口。跟李江哲道别后，肖莉莉在回教室的路上叫住叶一言，“你等一下，我有事问你。”

　　叶一言看肖莉莉表情严肃，只好停下脚步，等着肖莉莉开口。

　　肖莉莉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一言莫名其妙，“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肖莉莉双手抱胸，直接挑明，“你喜欢江哲姐姐这件事。”

　　“嗡——”

　　当时，叶一言不仅大脑空白了一下，还感到有点晕眩。

　　“你怎么了？”

　　肖莉莉惊恐地问：“你不舒服吗？”

　　“没事。”

　　叶一言扶着额头深呼吸，马上来了一个三连问：“你觉得我喜欢她？我喜欢她？我怎么不知道？”

　　“不然呢？”

　　肖莉莉已经看出来叶一言是受到了刺激，却继续说：“你明明可以直接回答没有，不是，你不喜欢她。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你在慌什么啊？”

　　叶一言迅速抓住漏洞，将问题抛回去，“难道你不喜欢李江哲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我。”

　　肖莉莉叹气，“我喜欢江哲姐姐，是喜欢江哲姐姐这个朋友，就像我也喜欢你这个朋友。可是你把江哲姐姐当朋友吗？”

　　叶一言一口气堵在胸口，整个人哑口无言。

　　“你没有，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跟她做朋友。”

　　肖莉莉耐心地说：“刚刚吃饭的时候，我看到江哲姐姐挖了一勺麻婆豆腐放你碗里，其实我知道你用筷子夹豆腐是为了让豆腐少沾酱汁，因为你很讨厌米饭被酱汁弄脏，染了任何酱汁或者汤汤水水的米饭，你是不会吃的。”

　　“你仔细回忆一下，刚刚如果是我，或者任何一个人把那勺麻婆豆腐放你碗里，你都不会再动你面前的碗。但那个人是江哲姐姐，所以你可以忍。那个瞬间，你可以忍住你的怪习惯，怪喜好，怪原则。”

　　“你不要觉得我在小题大做，之前暑假的时候，我就怀疑你肯定藏着心事，是刚刚那个瞬间点醒了我。”

　　“我醒悟后，就一直在想之前的事，然后发现自从你认识了江哲姐姐，你的很多行为都特别诡异，其实你早就露出了破绽，只是我一直没往这方面想。”

　　在肖莉莉长篇大论之前，叶一言的心里本来笼罩着一层迷雾，现在，迷雾散了。

　　叶一言说：“原来是这样。”

　　“我知道你很困惑。”

　　肖莉莉再次长叹一口气，然后说：“这事要是换成别人，人家肯定早就想通为什么了。但你不一样，你总是喜欢控制自己，控制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要做什么，不做什么。可面对江哲姐姐，你却无法控制自己，所以你才会困惑。”

　　叶一言已经恢复正常了，她问：“嗯，就算我喜欢她，然后呢？”

　　肖莉莉的样子十分认真严肃，“根据我的观察，江哲姐姐应该还不知道你喜欢她。但如果将来你真的下定决心要结果，到时候不管你们的结果如何，我只希望你能妥善处理好这段关系，千万不要伤害她。江哲姐姐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又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我必须提前跟你说这些。”

　　叶一言平静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回到教室后，叶一言面无表情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盯着桌上书本发呆。肖莉莉刚刚的一番话仿佛打通了她的经脉，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渐渐爬满她的全身，她一时竟有点心潮澎湃，心花怒放，喜悦悄悄涌上心头。然后她拿起笔，在书上慎重地写下一句话，“我喜欢你，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