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焦冥，悲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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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韩云溪不安地戳了手指，眼神有些怯怯地，却是难掩儒慕之意地看了端坐在他身前的韩休宁。身着巫祝的祭服，右手握了祭杖，眉目冰冷肃穆的女子坐在椅子上，对着所有人都是庄严神圣的模样，留给她年纪尚幼的儿子的，却永远只是一个冰冷的背影。
韩云溪说了许多话，从今天和村子里的虎头打架，一直说到保证会好好练习法术努力成长为大巫祝，事无巨细。而他眼中的背影，始终，都是带着一种高贵的神圣的感觉，透出……隐隐的疏离和拒绝。
‘等长大了，就拼命保护村里的人……娘，我一定会做到的……这样的话……今天晚上，能不能不要参加什么庆典……我的生日……只想在家里过，想让娘陪我一起吃碗面……’
小小的孩童这样说着，近似于祈求的语气，额间的一点朱砂显得越发红了起来，面上透出一丝期待的紧张。
背影转过身来，并没有像是他想象中那样，哪怕只是露出一点点欣慰的笑意，而是依旧冷着眉眼，眸中甚至透出一种失望。
‘身为下一任大巫祝，你的事情便是全村之事，全村之事同样是你的事情，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吗？’
她站起身来，韩云溪只到她的腹部，抬起头，能够看见的，只是那眼底流露出的责怪和失望。‘如此任性，耽于世俗情感，将来怎堪大任？’
她这么说着，用一个村庄守护女娲娘娘的大巫祝的身份，却不是从一个母亲的身份。
韩云溪低下头，整张小脸都垮了下来，她……从来都没有，称赞过自己一句，从来都没有露出过一个笑容，甚至，从来都没有像虎头的娘亲一样，直接把他抓起来狠狠打一顿……
她甚至……有可能从来没有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思考过问题……
‘不用再多说了，还不快去准备？’
小时候，大约也是……恨过的吧。
不过……那些恨，现在，却是统统变成了想念……哪怕一次也好，还想再看见那张冷冰冰的面容，哪怕是训斥也好，还想再听听那冷硬的话语，哪怕……一次也好……
百里屠苏慢慢睁开眼睛，意识一时间还有些模糊，只伸手扶在额头。
“怎么……不知不觉睡过去——”
下意识地向了椅子上看去，却是并未看到韩休宁。
“娘？！”
他轻轻地唤出声来，心里浮起一丝浅浅的期待——莫不是，娘已经可以自行走动……
下一刻，却是变了脸色，猛的站起身来，四下里张皇地看了。
“娘！”
推开门向外跑去，百里屠苏紧锁了眉头，一出屋外，便是唤了阿翔，有些焦急地询问。
“阿翔，有没有看到我娘？！”
阿翔低鸣一声，向了一处飞走。
百里屠苏凝目看去，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祭坛……”
心里，隐隐蔓延开来一种不安，越积越多，沉淀除了一种离别的绝望。
迈开步子，百里屠苏向着祭坛方向冲去，方才听到响声走出来的襄铃出声唤了，他却似毫无所觉一般，眼神中都透出一种凝聚了悲伤的决绝。
襄铃收回手，眼中有些不安。
“屠苏哥哥……”
红玉一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略略露出一个笑容，小心地掩去眼中忧色，对了身后匆匆赶来的几人颔首。
“我们跟上。”
去祭坛的道路，百里屠苏并不陌生，小时候，曾经走过无数次的那条路，现在，却是觉得无比漫长。脚下的木板被踩得咯吱作响，听起来像是奏起了一只即将谢幕的哀曲，百里屠苏额前慢慢渗出汗水。
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韩休宁站在祭坛中间，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天空，神情却是奇异地透出一种憧憬和释然。夜色渐渐淡去，天……已经快亮了……
思及欧阳少恭提醒过的，切勿使起死回生之人接触阳光，百里屠苏心中一紧，再也顾不得其他，脚下一用力，扑了上去。
在他扑到韩休宁身上的时候，天边，已经亮了，第一缕晨光，从山的那边投射而来，带着温暖和光明，照在了韩休宁苍白的面上。
不过一瞬，百里屠苏已是颓然跪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收紧的怀里，韩休宁已然不见，只剩下点点的绿色光芒，四下着散了开去……
“娘……”
百里屠苏看了自己掌心慢慢升起的绿色光点，肩膀颤抖了起来，眸中光彩渐渐暗淡，忽而握紧了手指，指节收的很紧，隐隐泛出用力过度地白色。
“全是我的错！可恨——！！”
“屠苏哥哥……”
襄铃停下了脚步，不知为何，却是无法向前……
“……百里公子……我知道……你一定非常难过……但是，请收敛心神听我说……”
红玉目光凝在那聚而不散的光点之上，眸色渐深。
“……令堂恐怕……并没有真正活过来……而刚刚散去的，也并非令堂……”
“红玉姐……？”
风晴雪疑惑地看了红玉，然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百里屠苏却是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有些愣愣地顺着声音抬眼看了红玉，眼神有些恍惚，只下意识地开口问了，声音干涩地，像是从喉咙间硬生生挤出来一般。
“……什么……意思？”
红玉闭了闭眼睛，眉间浮起一丝不忍。
“世间有奇异虫豸曰“焦冥”，生于海外，岁及万年，聚合时形似草木，人不可轻辨。若以特殊之法如要，豸身不毁，反能……食人尸骨，再聚为形，感应人心。”
“……！！”
百里屠苏眼眸忽而睁大，手指慢慢松了开去，从他的掌心，飞出一点小小的绿光，慢悠悠，向了那一片深绿浅绿飞去……
“虫豸……食人尸骨……那她……不是木头脸的娘……？”
方兰生已是说不出话来，只愣愣地看了已是收敛了所有情绪，面无表情，看起来和平时无异的百里屠苏，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尹千觞沉了面色，不发一言，只抬起酒壶凑到嘴边，掩去眸中神色。
襄铃不敢置信地捂了嘴巴。
“红玉姐姐……你是说……”
风晴雪点点头，眉头皱得很紧。
“我……相信红玉姐说的，苏苏你……”
“古有所谓异能之士，为攀附权贵，便以此法蒙蔽帝王，称可逆天道、活死人。”
红玉苦笑着摇了摇头，便是平日艳丽的一身大红，此刻也是显得黯然起来。
“百里公子……你眼前这些，并非令堂魂散……不过是焦冥之形，白日散开，夜晚重聚……焦冥寿岁漫长，寻常水火不侵，唯蕴含灵力之火方可浇灭……”
她略略闭了眼眸，额间朱红纹饰，看起来竟是有几分决然之色。
“……只怪年月久远，我记忆中印象早已模糊不堪，若是能早些想起……”
“……不要说了！”
百里屠苏突然站起，眸中一片暗红。
“什么都不要说了！！”
找寻了那么久，为此甚至离开天墉，不惜与师兄兵戈相向，到头来，却是在以为已经得到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在失去……
空亡而返，天虚入命，六亲缘薄，凶煞非常……
百里屠苏一手扶额，眸色遮挡在手掌之下，却是摇了摇头，声音沉了下去。
“不要……再说了……”
“不忍令公子伤心，却也不忍你自责太甚。”
红玉轻叹一口气，轻甩袖，转身离开。
“令堂这样……公子若不信，可待夜晚一观……”
风晴雪看了看百里屠苏沉默不语，再看看红玉离开的身影，轻轻咬了咬手指，追了红玉的身影离开。襄铃一手搓了辫稍，迟疑片刻，也离了开去。方兰生抓抓脑袋，面色有些低落，和尹千觞一并走了。
百里屠苏看了他们离开的背影，不发一言地盘膝坐下，带着几分执拗地看了那一片浅绿的光点。从太阳东升，到红日高照，再到日沉西山，等到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山的那边隐去，一整天不曾动弹未曾开口的百里屠苏微不可见地握了手指，看向那一片绿光的眼神带了隐隐的希冀。
余晖终于消失不见，而在百里屠苏的眼中，绝望却是慢慢笼了上来。那星星点点的绿光，在夜色里，一点一点地汇聚成了韩休宁的面容，身形……
百里屠苏将手放在唇边，嘴角抿的很紧，眼中却是不曾浮起一丝水光，只眼神慢慢散了开来。
终究……还是一场空……
终究……还是再也看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苏苏那么开心……”
风晴雪一手抵在唇角，眸中悲伤浮现。
“……现在……该有多难过……”
“走！去找少恭！告诉他，他一定有办法救回来的！”
方兰生摊开手，眼瞅着就要往回冲。红玉一把按了，面色微冷。
“人死复生，本就是逆天而为，又怎么再救回来？何况此药乃少恭亲手炼制，他在事前……”
“你、你想说什么？”
方兰生有些警惕地看了红玉，面色却是带了些他自己也不清楚的犹豫，像是对着自己解释，又像是要说服别人一般，他的声音略略飘高了些许。
“少恭……少恭肯定也不清楚这些！他只是按书上的方法炼药！”
尹千觞看了他一眼，出声打断。
“诶，我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讲来讲去也没啥用。”
复而将视线往沉默不语的百里屠苏身上一瞥，抬了酒壶又喝了几口。
“恩公这是眼瞅着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能好受吗？让他一个人先静静得了……”
“……便听千觞的。”
红玉心中略一思考，前日已将此事告予主人，应是不日便至……
爱憎会，生别离……人生八苦，缘何不渡……
只是，小公子，你要明白，已经过去的，和还没有到来的，究竟，是什么……比较重要……
红玉心中略顿，嘴角忽而弯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有些事情，永远是说起来比做起来容易，自己，不也还是耽于过往不愿清醒吗……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焦冥，悲伤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