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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波希米亚丑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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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顾,你今年中秋回来得挺早。”许母从厨房端来了一盘糖炒栗子和自己家酿的青梅酒,疑惑地发问,“往年不都是到国庆假尾才回的吗?”
顾父磕开一颗栗子,叹了口气。
“别说了,本来确实是这样的,谁知道资助项目的投资商去世了,他那笔资金没到位,我们没办法干下去,中道崩殂,只能空手回了。现在啊,还不知道那笔钱什么时候能发下来。”
“投资商?去世?”
许父忽然觉得耳熟,早上起床的时候好像收听到广播里有富豪去世的消息,他回忆了一下,问:“紫金地产的蒋仁武?”
“对!”说话的时候,顾父嘴里的栗子还没咽下去,语气听着含糊,“听说是心脏病发,当场就没了,我昨天还去参加了葬礼。”
“这么快就下葬了?”许远问。
按照苏城的丧葬习俗,葬礼少说要办三天的,蒋仁武怎么说也是个大老板,葬礼两天不到就下葬了,实在奇怪。
“可不是么?”顾父应了声,而后像是透露什么秘密似的,提了一句,“那葬礼上的气氛实在太古怪了,我说不上来,就好像他的遗孀和子女们对他的死感到很羞愧似的?甚至有时候我还能感觉他们有些高兴。”
“羞愧?高兴?”许母皱了下眉,“老顾,你这个用词还真是不妥当,好像在说家属们盼着他死似的。”
顾父继续磕开一颗栗子:“我们理科生就这点文化水平,你们还不清楚吗?”
“他那语文打小就不好。”许远笑骂了一句,“还指望他能用什么好词?”
“虽然用词刻薄,但是想想还有些贴切。”许母笑着给几人填上点梅子酒又说,“蒋仁武是个傲慢自大、人面兽心的东西,他都结了三次婚了,妻子年纪一个比一个小。”
苏城不大,环境宜人,离繁华的南市开车大约一小时路程,很多有钱的大老板都喜欢在小镇上买个别墅住着,蒋仁武也不例外。
他算是小镇上的名人了,这名气可算不上太好。除了那让人诟病的私生活之外,慈善事业做得也不干不净。
“我听老李说,他在小女儿忌日那天,给紫金慈善会捐了一万块钱,是专门救助大病失学女孩儿的,结果捐赠公示表上,匿名的最大金额才一千块钱。”
“老李的记性可不太好,他是不是打钱的时候输漏了一个零啊。”许远试图巧妙地转移话题,他妻子抱怨起来,总会没完没了,总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得爱嚼舌根子吧。
岂料,除了他妻子,老友顾怀民也是个喜欢接茬的人。
顾怀民:“什么叫输漏了,你这话说的。现在人工智能发展得这么厉害,他还用手输金额吗,直接冲着手机智能说话就行了。”
“老顾,还是你知道!”许母白了许远一眼,然后将桌上的炒栗子往顾怀民处移了移,“蒋仁武这心肠坏得很,他要是哪天死了说是被人杀的,我都不会惊讶,还会拍手为凶手鼓掌呢!”
“病死,还真是便宜他了!”
这越聊越没有边界了,这种话是能胡诌的,许远扶额叹息。
本来,顾朝朝也没把他们说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被父亲提了一嘴:“对了,朝朝在南市租的房子是紫金地产的?”
朝朝愣了两秒,那位穿着职业西装的房产中介的身影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依稀记得那签的合同上是带着紫金地产的标志,“是的,和紫金地产的中介签的。”
“那你可就要留心了。”许父这时候接了一句,“他们家中介动辄就让租客交一年半载的房租,但是那钱又不会直接全部打给房东,反而是以月租的方式给房东,这样他们家就有一大批的流动资金可以用作企业的投资生钱。”
“还记得隔壁先前住着的那个小姑娘,听说就是被中介卷钱跑了,房东没收到钱就把人赶出去了。”许母顺嘴说道。
顾朝朝被他们说得有些懵,她也才刚毕业,租房也是头一回经历,完全没有什么经验可谈,更是不知道还有他们说的这种操作。
“我们签了合同的,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吧。”
“小朝朝。”许母捏了捏顾朝朝的脸,“你未免太不谙世事了些。你说要是紫金地产因为老总去世了,股市震荡资金周转不开,中介没有及时把房租转给房东,我们小朝朝是不是也要流落街头了。”
她这话里带着调侃和开玩笑的意思。
没半点恶意。
没想到坐在沙发上沉默寡言的许言清,淡定地接了一句:“紫金的职业经理人和律师团都不是吃素的。”
言下之意,紫金地产到不了那一步。
许母意外地看了眼许言清,自己那个表面温柔实则万事不上心的儿子,居然还有插话的时候:“真是一点也不会开玩笑!”
顾朝朝脑子一抽,回了一句:“杨妈妈,您可说错了。”她皱了皱鼻子,竖起大拇指点了点许言清,“他工作的时候,可会开玩笑了呢。”
可会开玩笑了?
许母可不信。
这时,许言清低头沉思了会儿,而后漫不经心地补充:“当然,如果创始人形象崩塌,紫金地产股票持续走低,资金运转停滞的话,顾朝朝就要考虑流落街头这个选项了。”
顾朝朝哽住。
许母惊讶:“还真有这种可能?”
许言清淡然一笑,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我在开玩笑。”
许母冲顾朝朝挑眉示意:这就叫很会开玩笑?
顾朝朝耸肩:对啊,死亡笑话也算笑话吧。
*
吃午饭的时候,顾朝朝贪杯多喝了些青梅酒。
没想到这青梅酒尝起来甘甜可口没什么酒意,喝多了却令人晕乎乎的。不过,这点酒量对顾朝朝来说,只能算是微醺。
就是她喝酒容易上脸,明明没喝多少,但是脸色酡红像是大醉了一场似的。
也是这点,在以往师兄妹的饭局上,大家伙拼酒,纷纷以为顾朝朝酒量差,谁知道她一个人红着脸干趴了一圈人。
直让人大跌眼镜。
许母瞧她那小醉猫的样子,赶她去楼上房间午睡。
顾朝朝也没解释,她也想睡一会儿。
扶着楼梯上楼的时候,向楼下扫了眼。
许言清正被父母们拉着,组局打麻将。
往常这种打麻将的局,她才是常客,许言清是被联合排挤在外的人。
因为这家伙会算牌,和他玩儿相当于全场明牌,他一个外挂。
这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在维护牌局稳定和谐,且众人一致对外(即一致对许言清)上,他还算居功志伟。
顾朝朝想着,忍不住扑哧笑了笑。
适逢,许言清抬眼看过来。
他的眉骨略高,狭长的狐狸眼格外深邃,半眯着看她时,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所思所想似的。
顾朝朝心头一紧。
暗骂一句:“什么耳朵!”
果真是不能在背后议论这家伙的是非,十有八九会被逮住,她瞪了许言清一眼,然后迅速转身上楼。
反观许言清,蹙了蹙眉,实在不能理解她突如其来的变脸。
等午睡醒,顾朝朝看了眼手机,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前些日子忙案子,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
顾朝朝伸了个懒腰,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走出房间。
然后她看到二楼,两扇磨砂玻璃木框门隔开的小书房里,许言清坐在沙发上看书,认真专注。
许言清看到她走进来,语调温柔地问:“醒了?”
顾朝朝的视线在他手中的书上流转片刻,而后自然地倚靠在摆满了推理小说的书架边。
“我可记得,在所有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案子里,你最讨厌《波希米亚丑闻》,哪来的闲情逸致翻出来反复品鉴的?”
她的语气逐渐戏谑:“某人可曾说过,像艾琳·艾德勒这样的女人,只会侵扰福尔摩斯严谨细致的性格,使他分散精力,使他所有取得的智力成果都受到质疑。就像是……”
顾朝朝想了想,从回忆里把他的原话找出来。
“就像……精密仪器里落入的沙砾,高倍显微镜镜头上产生的污渍。”
她记得倒是清楚。
许言清嘴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侧过头,黑色的发丝稍稍遮住了他饱满的额头:“你也不用这样挖苦我,艾琳·艾德勒粉丝。”
他缓慢而无奈地说:“尽管如此,我不得不承认艾琳艾德勒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一生唯一一次的心动。”
顾朝朝抬眸,神色怔愣。
他的话,忽地勾起了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是两人高二的暑假。
彼时,电影院里,刚好上映了一部福尔摩斯故事的电影——《波西米亚丑闻》。这部电影评分很高,据说完美复刻了小说。
顾朝朝知道许言清是推理迷,家里书柜几乎摆满了这类的书,福尔摩斯全集更是各个版本的都有收集。于是她拉着他去电影院看。
岂料,就是因为太还原,导致许言清全程脸色很差。
相反,顾朝朝却很喜欢这部电影,尤其喜欢女主角艾琳。
出了电影院回家的路上,还在许言清旁边叽里呱啦,把艾琳那是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见他不高兴也不答话,顾朝朝就笑他。
怎么跟男明星的女友粉似的,看到爱豆谈恋爱就抓狂。
许言清当时就黑了脸,少见的情绪外露,冷静异常地批驳艾琳——形容她为精密仪器里落入的沙砾,高倍显微镜镜头上产生的污渍。
顾朝朝当时火冒三丈,把他拦在路边,立刻就怼回去了。
当时,她说的什么来着?
好像就是许言清方才说的。
“你就算再不承认也没用,艾琳是福尔摩斯一生仅有一次的心动!”
“他!超!爱!”
这三个字,可把许言清气得不行,但是他又没办法反驳。
吵不赢,于是,一连好几天都不想理她。
*
顾朝朝斜倚在书架边思来想去,都不记得她后面又做了什么事情了。
而这时,随手翻着书页的许言清。
竟然从书页夹缝里翻出来一张极薄的叶脉书签。
顾朝朝立即眼眸瞪大。
瞳孔地震,死去的记忆复活,终于开始攻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