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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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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徊是个聪明人,她直接跳过了问话之人的前一个问题,选择了回答后一个:“回郡主的话,元后身体不适,欲回宫,眼下正派人到处寻三公主呢。”
话才说出口,秦徊就已经开始为自己头脑一热而做出的仗义之举而后悔了。
她口中的郡主正是鹤庆郡主!
鹤庆郡主是谁呐,那可是元后娘娘的亲侄女,她要嚣张跋扈起来除了当今圣上,不然没人能镇得住这个在宫里比许多皇子皇女都还要尊贵的存在。
她秦徊怎么敢的?
倒也不止秦徊一人,这会儿春祺和秋祉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
此番她二人跟随主子和少爷来安宁城之前,主子做了几成的准备,她俩就做了主子双倍的准备,只求此行万无一失。
她们又怎会不知道此时此刻正面对的是谁呢?
只不过她二人可就没自家主子看上去那么镇定自若了。若是秦徊能抽空看她俩一眼,定能看到布在二人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以及将她们手臂藏起来的衣袖正在狂颤不止。
然下一秒,令她们都意外的是鹤庆郡主非但没有怀疑主子的说辞,还允许主子就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将三公主给带走了!
秋祉惶恐的与春祺对视了一眼,大气不敢出一声,只见春祺苍白的嘴唇正无声的说着:“吓死我了。”
待几人刚拐入转角廊庑后,秦徊耳畔忽的传来一声:“你怎知本宫就是三公主?”
“回三公主的话,是民女的阿哥同民女说的。”
在秦家兄妹从青索城启程的半年前,秦有时就专门请了教养嬷嬷来教秦徊各项宫中礼仪与规矩,并亲手绘了皇室中人的画像让秦徊每晚睡前都要反反复复的过目。
在兄妹二人启程前秦有时还不放心的对他们百般叮嘱着“去了安宁城一定要谨言慎行”、“若有幸得圣上召见切记我说过的话”、“阿仲你有入宫的经验,定要看好徊儿”等等诸如此类的嘱托。
秦有时的小心谨慎与萦绕在整个秦府上空那道无形的压力,已经让秦徊还未入宫便倍感泰山压顶,快喘不过气来了。
若不是念着阿哥已过了及冠之年却还未娶妻,阿爹有意让他在三月会上觅一位佳人,她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想去什么安宁城。
这大半年以来她几乎是伴着画像入睡,这位公主的面容都在她梦中出现过好几回了,今日也算是见到了真人。
由此,她又怎会不知她是三公主呢?
含三履有些讶异,侧脸看着她,道:“你阿哥?”
秦徊抿嘴回以一个微笑,温声道:“正是。民女名秦徊,阿哥名秦于仲,秦有时乃吾家父。”
秦有时。
甫一听到这三个字,含三履便有了答案。
征南大将军秦有时,他是父皇近些年来颇为器重的武将,宫里应该鲜少有人还不知他的名号。
两年前的大蒙二十八年,得益于三月会的传统,让她能在舞马赛上与这位“兵神”有过一面之缘。
三月会的传统是分管东、南、西、北这四个地区的“征”字头大将军们需轮流在每年三月十五这一日,按时出现在安宁城城郊的舞马会上,是以测试各“征”字头大将军是否怀有不臣之心。
届时同各大将军一同前往的还有在“征”字头大将军所管辖的辖区内的一位守城将军、二位副将以及多名小将,而这几位的人选都是大将军们通过抓阄盲选出来的。
这抽到谁便是谁的规矩,还是异逻含当上国君后颁布的一道铁令,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在这全凭运气的游戏规则之下军中是否还有人胆敢偷懒懈怠、滥竽充数!
蒙军向来以骑兵威震天下,因此这些被随机选出的军将到了舞马场上同旁的马伎可是不一样的。他们无需五花八门的献技,只需在众目睽睽之下真刀真枪的展现自身熟练且高超的骑射身法即可。
要是武艺不精抑或是稍有不慎者,缺胳膊少腿甚至命丧当场也不是件稀奇事。
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无人心存侥幸的以身试法过。
在异逻含继位的第三年,就出现了一个为自己的愚蠢想法付出惨重代价之人。
这位“勇士”是征东军中的一员。
那时异逻含的亲舅舅尚在人世,细松苍也还未被从征南军调来征东军接替大将军的位置。
可那会儿这位年迈的皇亲国戚由于多年的疾病缠身,军中大大小小的事物他早就无心、也无力去过问,更何况亲力亲为。
上头的人一但松了手,底下的人多多少少也会开始倦怠松懈。
当时,征东军三十七部中涌现出了一批规模不小的散漫之士。
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让这群人渐渐忘了入伍的初心与自己作为将士的责任,他们整夜的浪酒闲茶,朝歌暮弦。更有甚者在白日的操练中还未醒酒,一副酩酊烂醉的状态。
那位在三月会上一连几箭都无法射中靶子的将士正是这些臭鱼烂虾中的一员。
这个蠢货到死了还在怨天尤人的说着是自己运气不好。他打心底里不服气,明明征东军中像他一样的将士一抓就是一大把,还有比他更肆无忌惮的,若不是自己命差,又怎会偏偏被老征东大将军给抽中?
而在异逻含以雷霆手段毫不心慈手软的处决那将士时,含三履还不知在哪处好山好水的极乐之土里当着快活的小神仙呢。
等到她从呱呱坠地的婴孩,长成读书识字且有自己独立思想的少女后,便听闻了秦有时的名号,知晓了他是个文韬武略不可多得的良臣。
在她的印象中,厉害的武将要么长得五大三粗,要么横眉冷目的,是旁人望一眼都会心里发怵的糙汉子。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位有着一身铜筋铁骨的秦大将军诚然面上是饱经风霜后藏不住的沧桑,但从轮廓上看他年轻时准是个环卫倜傥的风流郎君。
最让她讶异的是这位有着赫赫军功的大将军不仅没有拥兵自重,也没有言行举止肆意张狂,反倒是在为人处事上十分低调谦和。
那年也是秦大将军亲自率兵赴舞马会之约的日子。
当时随秦有时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他生了一双好生明亮的瑞凤眼,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高门大户该有的贵气,看那架势应是秦大将军家的公子哥,可长得却与大将军没一分相似。
事后,含三履才从含什袭的口中得知,这位公子其实是秦有时的养子。并且她还知晓了秦有时从几年前的白坡之战中还救下过一位小姑娘,带回府后没过多久就被他收为养女了。
这让含三履心中对这位大将军的敬佩之情不由的更深了一层。
如今,被秦大将军救下的小姑娘就在她眼前——
少女头戴一支并蒂海棠花银簪,眉清目秀,出落得亭亭玉立。
“原来是秦大将军之女,难怪,同大将军一样是个心善之人。”含三履道。
三公主这话说得好听,可在秦徊听来反倒还有些难为情:“三公主谬赞了,民女只是阿爹的养女,不敢同他老人家相提并论。”
“养女?”含三履柳眉紧蹙,“那又如何?同亲生的有分别?”
秦徊忖了忖,有些无理的望向含三履的双眸。
都说就算是骗术再厉害的术士,眼睛也是没办法说谎的。三公主说这话时神情并无异常,满脸都写着真诚,秦徊实在无法从她眼中看出一丝一毫的贬低或戏谑之意。
她慌乱的垂下眼眸,不禁在心中也问了自己一句:“养子同亲生的有什么分别?”
入秦府也有些年头了,秦徊自己都没想过这个问题,第一次被这么问,还真一下子把她给问住了。
况且她也着实是没想到这话能从一个养在深宫中,从小接受着那套食古不化,所谓仁义道德之歪理的公主口中说出。
见少女不说话,含三履便识趣的岔开话题:“母后应是无大碍吧,不然怎么也轮不到劳烦秦姑娘来寻本宫。方才… …多谢了。”
见三公主无意为难她,秦徊长长的舒了口气,她腼腆的笑着,回道:“能为三公主分忧本就是民女该做的,三公主不必客气。”
时人都道女子来癸水时脏,那猩红的血比数字“四”还要不详,若是不小心沾染上轻则伤筋动骨,重则甚至引来血光之灾。
想来三公主也不愿提及裙后的那片红与方才所发生的事,那她只当什么也没瞧见,就算瞧见了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秦家姑娘倒是个善解人意且心思活络的,含三履当真是越看越喜欢。
也不知是否因着那层她阿爹的因素,还是这姑娘本身就有一种平易近人的能力,含三履也不愿再端着公主的架子,道:
“你才是客气呢,一口一个民女和三公主的,本宫有名字,你可以叫我履儿——对门居,才可颜容十五余。”含三履汗颜,硬着头皮的干笑了两声,“今日你我相遇实在是乐事一件,本宫吟诗一首,吟诗一首。”
差点就说错了!
这个名字带给她的困扰本就不少,除了父皇、母后,平日里敢唤她“履儿”的有含什袭这一个臭小子就够够的了,她可不想再平添上一个。
这边含三履还在拙劣的掩饰着,那边心里头跟明镜似的秦徊虽早已看穿了一切,却也只敢在心中笑了笑。
三公主适才吟的那句诗原句是“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颜容十五余”,这诗与她俩今日的相遇分明无半分关系。
看来这天底下能同杨自信一般可爱的女子也还是有的。
秦徊的心跳忽地漏了半拍,怎的会突然想起杨自信?
正当她要陷入感伤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又将她拉回现实——
“秦姑娘芳龄几何?”
“回公主的话,民女明年便及笈了。”
“秦姑娘为人仗义,今日既愿意对本宫施以援手,那你我之间就不必在乎那些虚礼了。本宫比你虚长一些,往后你就直接唤本宫阿履阿姐,本宫叫你徊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