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小树 ...
-
我和余嘉琪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正好是我从户籍科转到巡逻大队后的第一次上班。
从公大毕业后我被分到了A市大学城派出所的户籍科,正式的成为了一名人民警察。大概小半年后,巡警大队紧急缺人,我便被临时抽调过来,从一名户籍民警变成了一名巡逻民警,能出现场的那种。
我强忍着内心的欢呼雀跃坐上警车,正准备系安全带的时候就接到了警务中心的指派,说大学城里面的一所公寓内有人报警称邻居家暴其女友,两人打的不可开交。
同组的谢新大概是也听到了通知,坐在副驾上感慨道:“准备走吧。第一次出现场就碰到这种事,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幸还是不幸。”
我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谢新,他的右眉尾有一块不太明显的留白,据说是他第一次出现场的时候,似乎也是有人报警邻居家暴,等他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混乱到根本看不出来是谁打谁,双方都叫了一堆帮手扭打成一团。谢新在冲进去拉架的时候被口不择言的男方吐了一脸口水,被声嘶力竭的女方新做的美甲在脸上划了一脸的口子,其中就属眉毛那一块伤的最狠,据说还缝了针。
谢新对于家暴等行为本身就是深恶痛绝,大概就是那次出警后,估计是留下心理阴影了,对此类事情变得更加义愤填膺。
我清了清嗓子,大胆问道:“不幸我大概能理解,但是幸又是,咋么一回事啊?”
谢新微不可察地横了我一眼,我明显的感觉到身旁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凉气,僵着身子挺直了腰板,吓得差点失脚踩上了油门。
我本来都没指望能听到谢新的回话了,就听见他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讥讽的冷哼,随后慢悠悠的说道:“吃一堑长一智,第一次碰到点难缠的事,以后就知道我们巡逻民警的不容易了。”
“好多人以为我们巡逻的每天正事不干就在街上乱晃,其实每个警种都很重要,我们只是在不同的岗位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罢了。”
等我们赶到地方的时候,报警人已经在楼下等候多时了。
“......吵得可凶了,警察同志我跟你们讲,大晚上的我睡得好好的就听见那屋子里噼里啪啦的碎了好多东西,我跟他住对门听着就害怕。”报警人一边带路一边说,“那男生好像还是个大学生吧,看着文文静静的骂起人来可难听了......那女生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
那栋公寓应该有些年份了,没有装电梯但好在楼层不高,报警人领着我们站到当事人家门口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毕竟大晚上的大家都在休息,一切都堪称寂静,除了房内时不时地传来几句不知所云的脏话。
我和谢新对视一眼后敲开了这家门。
开门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生,应该就是当事人的女朋友。她在见到我们几个的时候明显有点惊讶,但总体上说并没有流露出太大的情绪起伏。我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这女生若真是和报警人说的一样刚遭遇了家暴,总不会像她现在这般浑身一点上都没有,还如此淡定吧。
“女士你好,我们是大学城派出所的民警,刚刚接到有人报警称这里有人家暴,我们是来看看是否确有此事的。”我掏出自己的警察证并顺手指了指肩膀处,“这是我的警察证,还有执法记录仪。”
当时我和谢新两个人把门挡的严严实实,女生艰难地透过我们俩之间地缝隙看到了报案人,报案人期期艾艾地看向她,二人四目相对。
女生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啊?报警啦?”她下意识地啃了啃手指头,一脸歉意地对报警人说道,“我就知道陆齐这狗东西大晚上的绝对会扰民,打扰到你们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女生让我们先进屋坐会儿,她先要去上个厕所。趁着女生不在的那一小会儿,我小声地凑过头去问谢新:“谢哥,你觉得这事是不是有点玄乎哇?”
谢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是有一点,是很玄乎。”
“你看这女生面不改色淡然自若,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明显不像刚刚被家暴过。而且若果真的像报警人说的那样打得不可开交,这地上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我大惊失色:“那这女生不会是,不会是反杀了吧!”
谢新一巴掌拍到我悲伤:“别瞎猜!”
我忍痛和谢新不约而同地向坐在一旁面露菜色的报警人投去了质疑的目光。报警人有苦说不出,大概是生怕我们质疑他报假警,无声地冲我们放大嘴型:“我——说的——是——真——的——”
报警人话音未落女生就回来了,我和谢新瞬间分开并正襟危坐,只留下坐在一旁嘴还张成个O型的报警人独自美丽。
女生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水,然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张小板凳自己坐了下来。谢新尴尬至极,准备站起来把位置空给她,被女手抬手拒绝了。
“我再也不会来这晦气地方了,坐哪儿都一样。”女生说道,“我叫余嘉琪。”
然后她就闭嘴了,这间屋子又陷入了该死的沉默。
好在谢新作为一名有着丰富经验的成熟民警,及时找回了自己身为警察的职业素质和操守,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报警说你们这里疑似发生了家暴事件,可以跟我们讲讲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吗?你男朋友呢?怎么一直没见他出来?”大概也是觉得自己一次性问了太多问题,再加上余嘉琪现在的状况实在是称得上诡异,谢新又补充道,“余小姐你也别害怕,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话可以慢慢讲,我们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
余嘉琪仿佛灵魂终于归位一样慢悠悠地开口道:“我倒是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只是在想得让陆齐赔我多少精神损失费比较合适,毕竟我绝对不会再跟他交往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忍他真的很久了。”
不知为何,我直觉余嘉琪应该是隐瞒了一些话,大概是那种播出去会被打码的那种话。
余嘉琪告诉我们,今天晚上陆齐,也就是她的男朋,啊不,是前男友,去参加了兄弟的生日派对,然后酒喝多了发酒疯,她就被叫过去救场。
我没忍住插了一嘴:“大晚上的让你一个女孩子跑酒店去接人?”
余嘉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那他们可真没种。”我装作不知道谢新瞪了我一眼,自顾自地嘀咕道。
余嘉琪的脸上终于难得的流露出一丝笑意,“对啊,他们可真不是个东西。”
总而言之,余嘉琪帮忙把陆齐拖回家后他就一直哭哭闹闹打打杀杀,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她对此感到十分抱歉。
“虽然最应该道歉的人现在说不了话。”余嘉琪如是说道。
“那他现在人在哪?”我想了想又说,“陆齐先生,你前男友。”
余嘉琪冲我们尴尬的笑了笑,把我们领到了卧室。
我发誓,虽然今天是我第一次正式出现场,并没有太多阅历,但眼前这一幕还是深深地冲击了我二十多年的世界观。陆齐被用一床被子裹成了粽子状,手脚出则被用腰带给绑了起来,嘴里被塞了一个估计是刚从冰箱里翻出来的馒头,正睡得不省人事。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掐了一下谢新的手臂。
“别看我,我也没见过。”谢新说道。
余嘉琪面色平和的说道:“他本来在沙发上躺着的,后来睡到一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醒了就开始发酒疯,茶几上的东西翻了一地,他还在那边哭边骂。好不容易不骂了又要打人。”她边说边把手腕露出来给我们看,确实有一片很明显的泛红。“那我总不能放任他在那发疯吧,我就只能把他弄到房间里绑起来,不然不知道还得砸多少东西。”
我和谢新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好,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你一个人把他搞进去的?”
“没办法我天生神力。”余嘉琪点了点头,“开玩笑的,我高中毕业后先入伍了两年,退伍后才来上的大学,可能力气确实要大点吧。”
我和谢新对视一眼,齐齐冲余嘉琪比了个大拇指。
余嘉琪冲我们挥挥手,“客气客气。”
到此事情的大概情况也缕的差不多了,称不上是家暴,单纯是男方喝多了单方面发酒疯。余嘉琪似乎是为了证明她所言不虚,变魔术一样掏出手机点开了录音:“但是你们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录音里陆齐嘟嘟囔囔的骂声在房间里回荡,谢新不禁感慨:“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最激动的大概就是报案人,之前他一直被怀疑报假警,满腔的委屈在听到录音的那一瞬间爆发,就差没当场跳起来:“你看!我没骗人吧!”
然后我们让余嘉琪和报案人做好笔录,准备继续回去巡逻的时候,又出现了一点点小插曲。
我们正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陆齐像一只奋起的蚕蛹一样从床上翻起来,皮带在床头柜上砸出“咚”的一声巨响。也不知道这一声是不是打开了陆齐什么通往新世界的魔法大门,他的嘴里爆发出一阵堪比说唱的高速词汇。只可惜他估计酒还没醒,口齿不太清楚,骂了半天没一个人听清他在骂什么,只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余嘉琪站在旁边表情明显空白了几秒,然后深吸一口气,在陆齐翻滚的间隙中从床上把枕头抽了出来。她还把枕头拿起来冲我们挥了挥,“枕头,不是砖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了陆齐的脑袋。
陆齐终于闭上了嘴。
直到巡逻警车开出公寓好几百米,我和谢新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之中缓过神来。
“谢哥,刚才要是我们不在那儿,余嘉琪是不是真的会拿砖头砸死陆齐啊。”我心有余悸地问。
谢新纠正我:“你这用词不准确,不是疑问句,是肯定。”
谢新想了想又说道,“其实之前也不能说你瞎猜,某种程度上来讲,余嘉琪确实反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