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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小别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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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盗尸、击钟二事,一时传遍南陵城,王将军怕有夜袭,带大队人马赶往刀歌门,次日谢阿弱前往将军府门口,守卫非但不给通传,还挥手驱喝,谢阿弱只好绕到后园翻墙为上,却不料才走了几步,听得婢子们议论的一点消息,只说邓琼儿与王鸾都随王将军出城了,阿弱只好作罢,刚要走,却撞见了将军的养子李兆如。
李兆如身穿软甲,不过二十五六,原在园中练剑,瞧见掠影而过,以为是图谋不轨的宵小之辈,是而持剑追上,正与折返的谢阿弱迎面撞上。
阿弱被人看出形迹,忙不迭要逃,哪知这李兆如也不是什么好打发的,挑剑来拦,谢阿弱既不恋战,只管持剑一撩,寻隙一掠,绕身而去,李兆如只觉身畔一阵细风扫过,那女子竟倏忽不见了踪影!谢阿弱出了将军府,未免有些扫兴,只好另做打算,回双月街访查那布店张婆去了。
因是年关将近,街上采买年货之人热热闹闹,尤其这到布店买布裁衣的人极多,阿弱随人流走到布店,只见柜上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婆子正给上门的客人挑拿布匹,另取了毡包裹来,一人接待满店客人游刃有余,手脚极麻利不说,算起银钱来也极清楚,客如流水。
谢阿弱但看那柜台上高高垒着十几匹布,柜台后头还堆了各式不重样的上好丝绸,想着那邓苹儿的尸首,想必就是在这高柜下头发现的,柜台外宽敞有余,站了这七八个买布的客人还不显挤,靠壁摆一对的松木扶手椅,那男人的尸首怕是在那旁边发现的。
阿弱站在店外略作停留思索,这才进门去,那张婆瞧见她,一边不停手地量布,一边招呼道:“姑娘买布?这柜上有棉布、麻布,还有上好的绫罗绸缎,葛绢绡纱,花色、质料样样不缺,姑娘拣着喜欢的,老婆子取下来给你细看。”
阿弱瞧着这张婆做布料生意这等惯手,不像是有心暗谋杀人的,此时她细细打量这些布匹,鹅黄、宝蓝、青灰,各色都有,可偏偏是年关将近,却不见红布。她只问那张婆道:“贵店卖红布么?”张婆一听,倏忽变色,又堆笑道:“姑娘来得不凑巧,原来是卖的,只因年关断了货,不曾补上,姑娘要不要挑些别的颜色?”说着张婆又腾手挑了许多五颜六色布匹摆在阿弱面前,阿弱没看上这些,指了那后壁柜摆的一匹月白色的,道:“那个裁一点。”
阿弱不曾买过布,张婆嘿然道:“瞧姑娘说的,您这一点是多少?”老婆子但看这姑娘骞着眉,只笑道:“瞧我问的,姑娘是给自己裁一身衣裳,还是给别的人裁?”谢阿弱眉头凝得更深,不情不愿道:“给男人裁。”
“原来如此,那姑娘的心上人身高几尺?老婆子好给您下手裁一块布。”张婆笑得意味深长的,阿弱脸色腾的一下红了,颇费了些气力道:“你裁足了就是!”张婆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客人,却仍是笑着应一声好,下手裁了不知几尺,拿毡包给包好了,算了银钱报了数,阿弱从袖底递过银两,方拿着包袱走了,她出了老门腮上轻红还没褪下——这老婆子胡说什么心上人?若非查案不让这婆子起疑,她何必买布?虽则三公子喜欢月白色,那不过是顺便买了而矣,不然买了布,没人穿岂不浪费?谢阿弱一边恼怒地想一边离了这布庄,又去寻花家绣庄去了。
却说花家绣庄在黄石街上,阿弱一路问寻到了这街上,远远瞧见花字绣庄招牌,走近了但见小小一间门首,店倒没什么客来,只有一位三十余岁风韵犹存的妇人正在那对帐,这店往里头还有一门,似连着深院,两边墙壁上裱着好些绣花样子,富贵牡丹、雀鸟鱼虫皆是精细,另外柜上堆了好些书册,原是供客人挑选的描成画的花样子。
谢阿弱拿着新买的布正好有了由头,妇人见进门来了位姑娘,停了手,起身走出柜,笑迎道:“这位姑娘是头一回来我花家绣庄罢,请坐请坐,四凤还不出来奉茶!”
谢阿弱依言坐在一旁的镂花扶手椅,不久,但见一个身穿鹦哥绿衣裳、鹅蛋脸的小姑娘端着茶水走了出来,想必就是那四凤了。却见这四凤放下茶水,伶伶俐俐地请客人用茶,这时阿弱正瞧见她手背似有三道爪痕,似被什么抓伤了。
但那四凤看阿弱在瞧她,忙缩起手,对那妇人道:“宝如姊她今日又没来,年前还有一件凤穿牡丹要赶着交,粗糙些的都已赶好了,就是那一对凤眼睛,非宝如姊不可,更何况她已绣了一只眼儿,换成别人,要学她针法都学不来,掌柜您说如何是好?”
谢阿弱听着王宝如的名字,不正是那位去张婆布庄买布、发现尸首的绣娘么?那妇人只答道:“四凤你去她家瞧一瞧罢,可怜她受了那样大的惊吓,若是实在来不了,你就把她绣好的拆下来,一双凤眼都重新绣过了。——还有你这手上痕迹,是喂猫时抓的?”
那四凤脸色一变,勉强笑道:“寻常都不是我喂的猫,怎么会被猫抓呢?”还要辩驳几句,妇人却笑道:“想来也不是你,那一日我正在库房清点布匹,没想到门外猫叫得惨,我还以为是猫儿打架,还是被谁踩着尾巴了,出门去却又不见人。——好了我也不罗嗦了,现下有客人在这,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那四凤神色慌张地点点头,道:“那我进去吩咐绣娘们几句,就去宝如姊家。”
谢阿弱瞧着那四凤进了内院,想必绣娘们就在里头做活计,这妇人想必就是那花家绣庄的掌柜花玉娘了。花玉娘这时打发走了四凤,才笑道:“我姓花,姑娘贵姓?我们绣庄凡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都能绣!”
原是花玉娘隐隐瞧得,阿弱手上毡布包袱露出的布匹是上好的锦缎,知是有钱的主儿,是而才格外热络,阿弱微微一笑道:“我姓谢,赶着要绣样东西,大件的恐怕来不及了,不如绣小件的,不知贵绣庄是否还可裁衣?”
花玉娘笑道:“这是当然,但凡姑娘报上尺寸,都可裁得,若姑娘赶着要,价钱合适,连夜赶工也是使得!”谢阿弱点点头道:“那裁件衣裳,在袖口绣滚边青莲即可,样子么,我看你这壁上挂的这幅缠枝莲图就不错!”
花玉娘点头,起身取了柜上记簿和细毫毛笔,道:“这都绣得,不知姑娘要裁什么尺寸,腰宽、肩宽、身长、手长、腿长……”谢阿弱自如地按齐晏身量报了数,花玉娘笑道:“姑娘报得真细,这是姑娘夫君的身量罢?”
谢阿弱这会已经轻轻低下头,她和齐三公子在床上那样亲昵,他身上肌肤哪一处没碰过,晓得精细尺寸有什么稀奇?只是让外人瞧了出来,她不免有些脸烫,勉强记着正事,似不经意般问道:“花掌柜,适才听闻这个宝如姊很擅绣,可否请她来做我这细活?银钱我是不计较的。”
花玉娘脸色作难道:“非是我不肯,只是谢姑娘适才也听到手底下人说了,这宝如在家养身体,挪不出空来。”
“不知这宝如姊是遇着什么事了?”谢阿弱故作不知,那花玉娘倒也不隐瞒,道:“说起来都是我的错处,原是那日正是午时,绣庄里缺了几匹红布,需临时采买,伙计都停一时辰工,回家吃饭去了。我又不得空,就让宝如去那双月街张婆那,挑一些回来。说起来本也可让旁的绣娘去,但因着这宝如最会挑布,那番又是要买上等货色,让旁的人去我不放心,这才支使了她!没想到正撞上了将军府小儿媳恂情一事,她姑娘家见着死人能不吓破胆么?这事传遍南陵城,想必谢姑娘也听说了罢?”
这时,那四凤正出门来,听着花玉娘说这事,脸色微微一变,转眼又强作镇静,似是隐瞒着什么一般,只跟花玉娘又打了声招呼,就迈出店门,往街上走了。
谢阿弱晓得她是去见王宝如,想着也可趁机去瞧瞧,就将新买的布放下,又放下三两银子,道:“劳烦花掌柜的尽快了,这是定钱,若手工好,手脚快,自是不会短少打赏的。我此时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花玉娘见这个谢姑娘出手如此大方,堆笑客套道:“客人托付的,没有不满意的,谢姑娘来取衣裳时就晓得了!”
说着花玉娘起身送阿弱出门,阿弱出门上街,故意与那四凤走了反方向,走得远了,方才又从后街折返赶上,远远瞧见了四凤穿的绿衣裳,方一边不远不近地徐行其后,一边想着这花掌柜倒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不过分外精明贪财罢了。
谢阿弱既晓得这四凤不会武功,就追得不甚紧,却不料这时却出了个叉子,才跟得好好的,拐过一棵老槐树,那四凤进了一个巷子,谢阿弱跟着进去了,那巷子里只有几道后门,不见门开,人却已不见了踪迹!谢阿弱脸色一紧,再走了几步,提气点足在青墙上,一跃身攀上高处,只见这两道巷墙旁有十几座宅子,都是深门大院、花木扶疏的,尽眼望去,也不清这一时四凤藏在了何处。
明明这四凤不会武功,怎么就不见了踪影?难不成是被人劫了去?又是哪个要劫她?谢阿弱心中微微不悦,今日连连不顺,她也只好作罢,先回客栈歇息。
只是谢阿弱没料到她才走回客栈,推开房门,却迎头见着齐三公子正坐在眼前椅子上,原本阿弱那放在里间的男尸还被他移腾在外间,正与他对坐着,桌上棋盘下了半局,他一手拈着白子,一手拈着黑子,似是与死人品茶下棋,又似是同自己较真!
齐三公子逋一见阿弱回来了,抬头来脸色如冰,话里更冷,道:“这人棋力甚差,不是什么聪敏之辈,如此无趣,你留着他在房里作甚么?”
谢阿弱瞧三公子这番喜怒不定的样子,不由有些憷得慌,更怕被外边人瞧见屋里藏尸,忙阖上房门。齐三公子见她慌张,忽而笑道:“薄娘子说你一个人住在这,你难不成宁愿对着一具死人过年,也不肯见我么?”
谢阿弱语噎,定定神,上前低头立在三公子跟前,如做错了什么大事一般,不由自主地气短,只能打量着他的衣裳下摆的花纹和锦鞋,他身上的白檀甘香又透了过来,她忽而有些莫名其妙地忤逆之情涌了上来,吐出一句话道:“公子身上的香挺好的,盖住你棋友的尸臭了。”
齐三公子听了这句,忽而站起身来,阿弱任性说完了才有些后悔,缓缓抬起头看他,却不见他气恼,只见齐晏用一种宽容的眼神瞅着她,阿弱有些诧异,更不提防他一伸手就将她拦腰抱起,阿弱脚不着地靠在他怀里,抬头见他唇边带着笑意,极真挚道:
“随你怎么闹罢,反正我是从你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