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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楔子】

      多年之后,我偶然读到一位女先生的文稿,末里她写,“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

      那时候我已经很老了,连最小的明晨都做了祖父。

      渐渐的,我开始记不清了。

      只在朦胧间微茫听见,“长姐…”“珠珠…”“卓然…”这样的词句,偶尔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唤我,“夫人”。

      我是谁的夫人呢?谁又是我的长姐?

      我总是思考。

      【阮多年】

      珠珠出生的第三个月,我便与学堂同窗一道赴美留学。

      四年制的学业结束后又独自游学欧洲。

      是以,我学成归国时,被母亲寄予极大希望为男胎的卓然已经六岁有余,是个上窜下跳的假小子。

      “禀道毓德”,是父亲写信问我时,我替卓然拟的字。

      那时候我年纪小,未曾想远,只是用“毓”之一字暗点母亲要慈爱称职,莫要再因什么改不来的旧思想去薄待妹妹们。

      母亲生卓然的时候三十有七,是高龄产妇,伤了元气,医生说若是今后再生怕是殃及性命,她才绝了心思。

      只是从此对妹妹们不闻不问,终日与各家的贵妇人打牌听戏。

      我归国那年十七岁,珠珠十岁,卓然六岁。那一年,我接过阮家的内宅,压着各怀鬼胎的姨娘们,叫她们生不出事端。抚育两个一母胞胎的妹妹,教她们识忠良,辨奸凶。

      我要我的妹妹们有男子一样的气度,我要她们不止于后府宅院之间,要她们不能像母亲这样浑浑噩噩过一生。

      【阮稚年】

      我自幼被外公养在膝下,母亲并不在意我,她那时全心全意想为爸爸生个弟弟。

      照顾我的阿嬷说,是长姐在去西洋前将我托付给外公。

      长姐。

      我好像已经记不起她的样子。

      她变成了往来书信中独我一份的礼物、变成了西洋口味的糖、变成了学校中其他同学羡羡目光中的漂亮裙子和钢笔……唯独变不出照片里高挑少女的样子。

      我时常思念长姐,外公亦然。

      外公是清朝的知州。

      王朝尚安稳时,是北京城里世家子弟中少数靠自己考取的状元郎。自我有记忆以来,每逢阴雨,外公就爱站在门廊下,请几次都不肯回房。

      后来外公年龄大了,糊涂了,嘴里总是喊着“韶秀”。

      阿嬷说那是外婆。外婆生前是紫禁城里最受宠的固伦公主。洋人入关时,外婆在那座生活二十年的城楼前,以身殉国。

      来不及阻止的外公,在亡妻之痛中又与唯一的幼女失散。

      我们的母亲,本该生活在父辈母辈光环庇护下的高门贵女,在那场战争后被乡下人家收养,一路逃亡至成年,才被一直南下寻找她的亲生父亲救下。

      阿嬷说,收养母亲的人家本是无儿无女的绝户,母亲去后,那家妇人接连生了一女一子,待母亲便一反从前,呼来喝去。

      那家人待亲生女儿也不好,给女儿们吃糟糠,给儿子却是白面。

      爸爸与母亲的婚约是外婆还在世定下的。后来母亲回来的消息传开后,爸爸特意亲自上门提亲。

      无他,虽国事颓然,但外公家世不改,在上海依旧是叫得上名号的人家,何况即使微瑕,母亲依旧是颗美艳的明珠。

      后来长姐回府,不过多久,病重的外公就长久的离开了我。

      弥留之际,外公少有的清明,他同长姐说,“阿久,照顾好你母亲。”

      看着长姐微微颔首,他又向我们姊妹几个招了招手,含着最后一口气,“好孩子们,未来,辛苦你们了。”

      外公下葬后,我久久不能自已,长姐牵着我的手,低头告诉我,“珠珠,姐姐带你回家。”

      从那天起,我的家从外公变成了长姐。

      【阮毓年】

      我姐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揍了我一顿。

      她美其名曰是比试。

      那年她十七,身形高挑堪堪超过我爹。

      我六岁,站直了还够不到她的腰。

      这场比试以我惨败为结局。

      她把我按在地上,伸手打我屁屁,我躲无可躲,就用姨娘们平常教我的脏话骂她。她也不生气,就是下手越来越重,打了一柱香的时间才问我,“服不服?”

      我服了。

      我装的。

      她拿开打我的那只手,我趁机往后窜,想逃出她的钳制,无果,于是用尽我平生学的最坏的话骂她。

      那天我挨的揍重到屁股肿到一个月不能躺床,平常巴结讨好我的姨娘们也不再来看我了,她们自顾不暇,一个个被“不正教习三小姐”为名被阮多年罚去跪祠堂。

      我从那天就明白了,这个家没人能忤逆阮多年,连我爹都不行。

      但阮多年最听阮稚年的话,于是我去阮稚年院子里虚心请教,恰逢阮多年也在,一手算盘打得飞快,另一只手执笔记账。

      看我进来,阮多年眼睛都没抬,阮稚年倒是放下书来给我倒茶,我想说我不爱喝这个,我爱喝何姨娘给的甜酒。

      想了想,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闷头一口。

      “怎么没和稚年道谢?”阮多年眼神打过来。

      我从善如流,“多谢二姐。”

      我看到阮稚年在偷偷憋笑。

      我在想阮多年什么时候离开。

      我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下午。看看天,看看地,玩玩杯子,玩玩蚂蚁。

      直到饿的前胸贴后背,阮多年也没有走得意思。于是我决定改天再来。

      为了防止阮多年挑我毛病,我特意给她俩行了礼才准备走,刚要出门,就被阮多年叫住,“我瞧侬精力旺盛得很,就给侬请了老师教侬武术,要是有迟到逃课偷懒,后果侬晓得伐。”

      我当然晓得。吾屁屁疼得要死。

      我那时想的并非什么学武强身,保家卫国。我想的是,学会了武功,打得她阮多年满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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